第 144 章

  轉眼間,又是一年盛夏。

  長安城的夏天總是要比其他處顯得更熱一些,經過了幾個月的過渡,上元節那日遺留下的陰影也漸漸遠離了眾人。早先被各家各府上停下的筵宴與婚嫁,也開始重拾了起來,長安城又恢復了往日應有的繁華與喧嚷。

  這期間,不管是宮裡還是各個王府上,都顯得十分的安靜。似乎承元帝的那次動作,讓暗裡所有的魑魅魍魎都消停了下來,連朝堂之上都格外沉靜,整個局勢陷入了一片空前的和諧中。

  若說唯一動靜稍微有些大的地方,那就是東宮那裡。東宮近幾個月來十分熱鬧,向來清心寡慾的太子殿下仿若是突然開了竅,開始沉迷於閨房之樂。不光如此,承元帝又給東宮賞去了多名貌美的姬妾,太子也並未拒絕,一改往日的做派。

  這期間,安國公那裡蕭四娘嫁了出去,蕭五娘的婚期也被提上了日程。自家姐妹出嫁,九娘自然少不了回府送禮應酬。

  這日,參加完蕭四娘的回門宴,九娘回到楚王府後,便在臨窗下的芙蓉榻上坐了下來,好半響都沒緩過勁兒來。

  蓮枝領著一眾侍女幫九娘褪下繁重的衣衫,端來溫水幫九娘擦身,之後換上了輕薄的夏衫,頭上繁瑣的發飾也給拆了,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僅插了一根髮簪。之後喝了一碗解暑湯,九娘才覺得稍微舒坦了一些。

  自打進入盛夏,九娘便似乎有些苦夏。

  她身子弱,受不得涼,偏偏又是個怕熱的體質,每每被折騰得難受至極。楚王府並不缺冰這種東西,偏偏九娘屋裡得卡著用,每日都有額定的分例,這是余嬤嬤決定下來,經由楚王同意的,九娘就算抗議都沒用。

  知道都是為了自己好,可每次熱得心煩氣躁的時候,九娘就會覺得怨氣衝天。想著每次去楚王書房裡,那冰釜裡放的一塊塊冰,九娘就滿心怨憤。

  「王妃,好些了吧?」蓮枝指揮著人在一旁給九娘打著扇子,一面去看她臉上的表情,「您是剛從外面回來,靜一會兒便就好了。」

  九娘懨懨的點點頭,歪在榻上懶得動彈。

  小翠從屋外走了進來,道:「王妃,奴婢讓廚房裡給您準備了些吃食,您多少用一些。中午在安國公府那邊用膳時,奴婢見您筷子都沒動幾下。」

  這要出於九娘警惕的心態,她還沒忘記蕭皇后想對自己做什麼,所以每次在安國公府那邊,她都極少會動那邊的食物和水。往常還需要找些理由遮掩一二,如今有了最好的藉口,那就是苦夏。

  這連著幾日往安國公府那邊去,也不知是苦夏的藉口用多了還是怎麼,九娘的胃口越來越差,甚至到了聽到用膳就想皺眉的地步。

  「不想吃。」

  這句抗議小翠幾個貼身侍女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也沒有再勸九娘,只是很快就在芙蓉榻前便被擺了一張案几,不多時廚房那邊的膳食也送過來了。

  知道王妃最近食慾不振,連殿下都問了好幾次,小廚房那邊很是上心,所奉上來的膳食都是精心準備的。一碗盛在白瓷碗中呈翠綠色的荷葉蓮子羹,一碟滾了芝麻一面煎得焦黃的包子,不用說裡面的餡料,自是九娘曾經最愛的雞茸香菇餡的。還有一碟甜口的麵食,和幾碟拌得鮮香可口的小菜。

  東西不多,但十分精細,以九娘如今的胃口,能把這些吃去大半,就足夠蓮枝一眾人欣喜不已了。

  「王妃,用一些吧。」

  看著一旁殷殷切切的幾個侍女,拒絕的話終究說不出口。其實九娘也不是個十分矯情的人,只是最近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不光身體不舒服,心情也十分心浮氣躁。

  她從榻上挪了下來,坐在案前,接過小翠遞過來的牙箸和玉匙。舀了幾口蓮子羹吃下,其實東西吃進嘴裡,也不覺得難受,只是心裡不想吃罷了,她便強壓著心中的不耐慢慢吃著。

  九娘從來不是一個重口腹之慾的人,但是碰到愛吃的東西也會多用兩口,既然筷子都拿起來了,總得把差事給應付了,也免得這幾個身邊人總拿哀怨的眼神看自己。

  九娘夾起一個芝麻包,咬一口,香酥可口,裡面濃濃的湯汁沁入口齒之間,味道極為好,可九娘卻突然覺得難以忍受。從心口上泛起一股嘔意,九娘反射性丟開手裡的牙箸,用帕子摀住嘴。

  蓮枝在一旁見勢不妙,趕忙端來了鎏金的唾盂,九娘就著唾盂便嘔了出來,直到把胃裡的酸液都給嘔了出來,才感覺好些。

  她自己覺得沒什麼,於蓮枝等人來說,就仿若天塌了也似。又是端水漱口,又是幫著她輕撫著背順氣,蓮芳眼淚汪汪的,「王妃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吃食有什麼不對,還是病了,要不要去請劉太醫來一趟。」

  九娘緩過勁兒來,疲累的揮揮手,「請什麼劉太醫,我這是被熱著了,沒有胃口。東西撤下去吧,讓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九娘在榻上躺了下來,蓮枝幾個輕手輕腳的將東西都給撤了下去。之後,留了蓮芳在一旁服侍,蓮枝則拽著小翠去了屋外。

  「你說王妃這是不是有了?」

  小翠一愣,「有什麼了?」

  蓮枝跺腳道:「你說有什麼了?」

  小翠先是吃驚了一下,之後複雜的瞅了蓮枝一眼:「王妃的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正在調養著,哪會有這麼快。」

  蓮枝囁嚅了兩下,也覺得自己是多想了。

  九娘的身體別人不知道,作為貼身服侍的幾個侍女卻極為清楚。王妃小時候吃了苦遭了罪,身子本就不若尋常人,當年回蘭陵又經過那麼一遭,將底子還傷了,還沒養好,前年又遭了那麼一場大罪。當時知曉王妃於子嗣上有礙,需要慢慢調養才能生養子嗣,蓮枝差點都嚇呆了。

  那時候九娘已經嫁給了楚王,她即替九娘心疼,又替九娘擔憂,生怕殿下因為王妃身子不中用,冷落了王妃。幸好殿下是個外冷內熱的,這大婚後近大半年來,從來就守著王妃一個人過日子,蓮枝倒也慢慢不會多想了。只是偶爾難免會想,若是王妃再能生個小主子出來,這日子就全乎了。

  可想終究只是想,王妃和殿下平日裡次數也是不少,甚至多到讓人臉紅,可依舊沒什麼動靜。蓮枝慢慢倒也不再去想生什麼小主子的事了,只是日裡調養身子的湯藥從來不拉的看著九娘服下。

  可今日見王妃的反應,實在很像那些有了身子的婦人,蓮枝這種想法才會又冒了出來。

  「可能真是我多想了吧。」蓮枝喃喃道。

  之後兩人回到屋裡,見九娘再沒有表現出什麼不適,就沒有去請劉太醫來。到了晚上,楚王外出辦事回來,晚膳自是放在正房這裡用的。這下有楚王看著,九娘就算再不願也得老老實實吃一些了。

  剛端起碗來,九娘便又嘔了起來,這下事情鬧大了,楚王當場便砸了筷子,讓常順去把劉太醫給找來。

  楚王臉色發黑,卻又不忍去訓斥九娘,只能用冷冷的眼神就看蓮枝幾人,將這個幾個侍女嚇得噤若寒蟬,『撲通撲通』一個個都跪了下來。

  「王妃是從什麼時候不舒服的?」

  「王妃這幾日食慾一直都不怎麼好,上午去了安國公府,中午在那邊什麼也沒用,回來後小廚房那邊備了膳食,可王妃也像這會兒一樣,拿起筷子就吐了。」蓮枝硬著頭皮道。

  「那你們就不知道去請劉太醫,或是稟上來?」

  「殿下,是我不讓她們去請劉太醫的。這苦夏是老毛病了,緩緩也就好了。」

  九娘知道再不開口,以楚王的性子,這幾個侍女不死也要脫層皮,趕忙為她們開脫。楚王冷哼了一聲,倒是沒再多言,但那副樣子明擺著就是在說,若沒事最好,有事一個都跑不掉。

  這時,常順帶著劉太醫匆匆從外面走進來,蓮枝幾個這才避到一旁去,悄悄的抹了把冷汗。

  劉太醫湊上前去把了脈,這次把脈把了很久,楚王坐在一旁,面色不顯,但是左手卻不時轉動一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王妃最近可是食慾不振?」

  九娘靠坐在榻上,點了點頭,「您也知道,我這體質怕熱,卻又受不得寒氣,自打進入夏日以後,便有些食慾不振,只是近幾日比以往又嚴重了些。」

  這些劉太醫是知曉的,剛入夏那會兒,九娘便折騰了一番,鬧著要用冰。楚王礙著她受不得寒,便沒有依她,最後也是見她求得可憐,才叫來劉太醫商議了一番。現如今九娘房裡卡著用冰,便是當初劉太醫和余嬤嬤兩人商議後定下來的,每日都限著量,包括這冰怎麼用都有講究。

  劉太醫聽了九娘的話,點了點頭,略微沉吟了一下,避到外間去了,另又把蓮枝也叫了出去。

  九娘內心揣揣,這又是怎麼了?而楚王則是轉動拇指上的玉扳指動作又加快了。

  不多時,劉太醫走了進來,面上的表情很複雜,倒是蓮枝表情有些怪怪的,像是極為高興,又像似受到驚嚇的模樣。

  劉太醫湊到楚王耳邊說了一句什麼,楚王便命常順將房裡人其他人都屏退了,只留了楚王、九娘、劉太醫和常順,還有蓮枝。之所以會留下蓮枝,也是因為方才劉太醫將其叫出去,問了一些九娘的私事。

  劉太醫清清喉嚨道:「若是老臣沒把錯脈的話,王妃這是有身子了。」

  九娘一愣,結結巴巴道:「這怎麼可能?不是還要調養才行嗎?」

  別看九娘每日都喝著調養的藥,礙於上輩子的記憶,她其實心中已經是不報任何期望了,總覺得劉太醫是在安慰她。她上輩子信這種敷衍的話,信過太多次,可是直到最後也沒見有什麼個好消息來。

  「劉太醫,你不會在騙我吧?」

  劉太醫老臉一囧,道:「這種事老臣怎會拿出來開玩笑,按理說王妃的身子沒調養好,是不會有身孕的,只是這種事也不是那麼肯定的,凡事總有個例外。」

  所以她這是例外了?

  九娘忍不住摸了自己肚子一下,上輩子求之不得,怎麼想也想不來,這輩子明明不想了,他就來了?

  「你還是再給我把一下脈吧,說不定把錯了呢?」

  九娘瞅了楚王一眼,楚王點了點頭。

  劉太醫無奈,卻又不好說什麼,只能再一次上前為九娘把脈。把完之後,還是同樣的說辭:「王妃如今月份還不顯,但脈象確實是滑脈。」

  最後這句話是對楚王說的,大抵他也覺得這個素來沉穩的楚王妃,今天有些怪怪的,便想著告訴孩子他爹也成。

  楚王其實也是一副呆愣的模樣,只是到底他比別人會裝相,所以從表面並看不出來。他點了點頭,嘴唇蠕動了一下,還未開口說什麼,劉太醫便瞭然地點了點頭。

  常順將劉太醫送了出去,房中只剩了九娘和楚王兩人。

  九娘此時的心情很複雜,自打劉太醫又一次把脈確定她是有孕之後,她便陷入完全震驚的狀態。震驚之後是全然的驚喜,驚喜得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好,腦海裡暈陶陶的,感覺自己就要飄了起來。

  可是很快一盆冷水就潑了下來,她的眼前突然上元節那日場景,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表哥——」

  自打九娘與楚王大婚之後,她便很少再會叫表哥,大多是殿下,偶爾是夫君。『表哥』一詞一旦出現,就代表九娘有求楚王,或者是六神無主了。而此時,九娘顯然就是六神無主的狀態。

  楚王從輪椅上站起來,來到九娘身邊坐下,緊握著她的手。

  「怎麼辦?怎麼辦?」

  這頭一個怎麼辦是全然的茫然,後一個怎麼辦則是帶了絕望的味道。

  楚王將她環入懷中,輕輕的撫著她的脊背,眼神閃爍不定。

  「你別慌,會有辦法的。」頓了頓,又道:「相信本王。」

  之後便是陷入了恆久的沉默,九娘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而楚王同樣亦然。過了一會兒,楚王叫了蓮枝幾人進來服侍九娘,自己則是離開了。

  四大貼身侍女中,如今除了蓮枝知曉這一事情,其他三人都還不得知。蓮枝見當時常順把其他幾人都屏退了,便知曉事情沒有她所想的那麼簡單,上面人既然沒有發話,她也是不敢亂說的。當然,另外三個遲早會知道,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尤其蓮枝見九娘一副沉肅的模樣,似乎完全沒有應有的驚喜,更加不敢提了。幾個侍女都是有眼色的,輕手輕腳服侍九娘梳洗躺下後,便俱都退去了外間。

  夜很深,可是今晚注定有很多人都難以安眠。

  *

  常順推著楚王往內書房的方向行去,一路上都是欲言又止。

  知曉王妃有了身孕,他比誰都高興,殿下有後了,終於有後了,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啊。可緊接著常順又想起來很多,想起楚王如今的處境,想起當下的局勢,想起自打上元節那次後,行事就處於一種狂暴狀態的承元帝……

  如今宮裡的情形外人不知曉,但楚王及身邊心腹卻非常清楚,完全是一種風聲鶴唳的狀態,紫宸殿動不動就有被打死的宮人內侍拖出來,如今誰都不敢貿然去觸承元帝的龍鬚。沒看見蕭皇后成王,以及劉貴妃趙王最近都非常老實嗎?

  若是承元帝知曉楚王妃懷孕一事,會善罷甘休嗎?要知道趙王妃如今還躺在趙王府裡養傷呢。

  就如同九娘一樣,常順驚喜之後也陷入深沉的憂慮。

  到了內書房後,楚王去了書案後坐下,連著讓常順找來兩本書,都沒有看進去。

  常順在一旁猶豫道:「殿下,這是您的頭一個子嗣……」

  剩下的話常順未說,楚王也明白他的意思。

  這不光是他頭一個子嗣,也是九娘的。九娘於子嗣上艱難,楚王知曉,他想著還需一兩年後她的身子才會調養好,那時候想必他也不懼任何人任何事了,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時候來。

  按照他以往的行為處事,根本不會有猶豫,如今這個孩子不能要也要不得,可碰上了九娘,他的慣例卻『屢屢』被打破。其實她雖沒有說,心裡也是極為高興的吧,那種狂喜的神態是遮掩不住的,可緊隨其後而來的倉皇無措,卻是讓楚王的心忍不住生疼……

  其實答案早就揭曉了不是嗎?

  「去傳劉太醫來。」楚王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常順應了聲喏,便走了出去。

  不多時,劉太醫便來了,他在書房中與楚王談了許久。守著門外的常順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如今,就看殿下如何抉擇了。

  *

  楚王罕見的一夜未歸,九娘也是一夜未眠,直到天擦亮的時候,也稍微閉了下眼。

  待再度醒來之時,就感覺有人在看自己,睜眼就發現楚王坐在榻側望著她。

  此時的天已經大亮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屋中很靜,靜得人心中發沉。

  「殿下怎麼在這兒?」九娘從榻上坐了起來,「蓮枝她們呢?也真是,居然不叫醒我……」

  九娘絮絮叨叨的說著,一直沒有敢去看楚王。若是有人認真觀察,就能發現九娘的身體一直是緊繃的,嘴角僵硬。

  楚王眸光閃了閃,「無事,本王也剛回來。」

  九娘點了點頭,便自己從榻上下了來,摘下檀木衣架上的外衫,隨意的披在身上,便出聲叫蓮枝幾人進來,然後便去了浴間洗漱。

  之後從浴間出來,接下來自是梳妝了,今日九娘沒有計畫會出門,呆在家中,自然打扮以簡單為主。再之後便是用膳了,也不知是出於心情原因還是怎麼,九娘居然沒有像昨日那般嘔吐,雖是依舊用的不多,但比起前幾日來卻是好了不少。

  從始至終楚王都一直看著九娘,沒有說話。屋裡的氣氛太怪異,蓮枝幾個也噤若寒蟬,連動作都是放輕了又放輕。

  九娘用完膳,漱口又淨了手。她能看出楚王有話要對她說,對於他要說的內容,她其實挺不想去面對的,但昨日她想了一晚上,心中已有決斷,也知曉該面對的總要去面對。

  九娘來到楚王身邊坐下,望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微微攥緊袖下手。

  「這個孩子我不會放棄的。」

  「你若喜歡,就留下吧。」

  兩個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九娘詫異的抬頭去看楚王,看他暗沉的雙眼,看他眼下泛青,還有下巴上短短的胡茬……

  他大抵也是一夜沒睡的吧,他大抵也是斟酌想了很久的吧,他其實也是很清楚這其間的為難,以及做下這個決定後將會面對的是什麼的……

  終歸咎底,他沒有讓她失望!

  九娘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感覺。

  她昨晚想了很多,她捨不得也沒法去捨棄這個孩子,所以當她下了決定以後,她便將做下這個決定以後,將會面臨的一切都計算了出來。

  她甚至想好了若是他不願,她該如何去面對。她想了很多很多,唯獨沒想到的是楚王竟會同意要這個孩子,要這個將會給他們帶來許多危機,甚至會讓他努力很久才得到的一切,一遭崩塌毀滅的孩子……

  其實九娘很多時候對楚王的認知,多少還是都受到了上輩子的影響。她見慣了上輩子楚王冷血以及殺伐決斷的一面,心中留有陰影,平時還好,若是碰到互相牴觸的時候,便會忍不住用陰暗的一面去揣測他……

  一次,兩次…可他總給她帶來的是驚喜。

  也許終究不一樣了,這輩子她是他的妻。

  九娘撲進楚王的懷裡:「對不起,我任性了,可我實在捨不得,真的捨不得,我只要一想到不要他,就覺得心被刀絞了似的……」

  九娘哭得很淒慘,也很狼狽。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且並不是件小事,她驚喜、愕然、詫異、懼怕,一夕之間嘗盡了酸甜苦辣的滋味。這是一種宣洩,是一種內心對自己的譴責,也是一種喜極而泣的淚水。

  「好了,別哭。」

  楚王安撫的拍了拍她,又去幫她抹淚。

  良久,九娘才平靜下來,平靜下來後,她又恢復了以往應有的鎮定。

  「我昨天想過了,若不然我就離開長安一趟吧,待孩子生下來後再回來。」

  這是九娘昨天唯一想到的辦法,瞞天過海。

  楚王沉吟後,搖了搖頭:「不可,即使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太久。雖你很少出門,但安國公府那邊蕭家的幾個女兒緊鄰著都要出嫁,且初一十五還要入宮請安,你不可能一直不露面。」

  九娘的辦法,楚王也曾想過,但俱都被否定了,且他不想讓她離開他的身邊。如今局勢緊張,看似風平浪靜,實則隱藏了無數的凶險。九娘一旦離開自己身邊,若是走漏了什麼風聲,或是出了什麼意外,他在長安城內,鞭長莫及。

  「可——」

  「你別擔心,好好養著身子,本王既然說了,就能護住你。」

  楚王拍了拍九娘,眼中的光芒翻騰不止。

  野獸尚且知曉護崽,他若護不住她和孩子,又有何資格去問鼎那最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