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中的消息歷來傳得極快,九娘剛在和鸞殿前跪下,各處該收到消息的都收到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詫不已。
沒人去關注佳慧公主為何會受傷,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身懷六甲卻被蕭皇后罰跪在和鸞殿前的楚王妃身上。
這件事實在太匪夷所思,即使是那些碎嘴子的內侍宮人們也忌諱莫深,除了互相交替一個大家都懂的眼神,甚至連內裡根由都不敢堂而皇之說出來。可不說不代表大家都不懂,這些個在宮裡混跡多年的心裡都明白著呢,說不定上面人都看不明白的,他們也能看明白,誰叫旁觀者清呢。
這個消息自然也傳到了東宮。
浩然殿中,太子雙目半闔躺臥在軟榻之上,其身側有一女子正手捧書卷輕聲念讀。她的聲音宛轉悠揚、清澈動聽,就仿若是那夏日中一窪汩汩流淌的溪水,沁入心扉。
女子的念讀被來人打斷,她坐在一旁,靜靜的凝聽報上來的消息。這種經歷她並不匱乏,在太子身邊侍候時,總會碰到這樣的情形。很多時候她是聽不懂的,即使分開能聽懂,加起來也聽不懂,但這次她卻懂了。
在聽到楚王妃身懷六甲,卻被罰跪在和鸞殿前兩個時辰時,她手中的書『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上。
太子動了動手指,讓來人退下,抬眼看向她。
她是個臉皮薄的,被多看幾眼便會忍不住紅了臉,更會覺得坐立不安。為了掩蓋自己的拘謹,她趕忙俯下身子去撿地上的書卷。
阮靈兒滿心震驚。
她與九娘見面次數並不多,距離上一次見面還是在那次除夕家宴上,當日九娘爆出有孕之事,她聽聞這個消息十分為她高興。可等她從麟德殿回來後,她又不那麼想了,那種無言的壓力不光太子妃有,她也有,幸好太子殿下又添了其他人,若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承受不承受的住。
回來後她總是忍不住會想,為何九娘竟然有如此好的運氣,若是她也有這種好運氣,想必太子殿下不用像如今這般辛苦。因為這點小心思,她本想找九娘來說說話的,又打消了這種念頭,她實在怕自己忍不住會露出欽羨不已的目光。
可誰曾想,這才不過過了沒多久,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皇后娘娘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九娘如今她身懷六甲啊,怎麼能就那麼在外面跪著?這不是要人命嗎?!
太子命阮靈兒繼續唸著,她只能強壓住紛亂的心緒,將注意力都專注在書捲上,卻再不若之前那般流暢。太子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看向她問道:「怎麼了?」
阮靈兒絞著手裡的帕子,囁囁嚅嚅:「九娘她……」
說出這個名字後,似乎給她增添了無數勇氣,阮靈兒鼓著勇氣解釋道:「九娘她不是那種人,肯定是被冤枉的,她那麼聰明,怎麼可能忤逆長輩、不敬尊長。還有傷了佳慧公主臉的事,那貓又不是九娘的,怎麼就被按在了她的頭上?」
楚王妃被罰跪在和鸞殿前的理由是,楚王妃縱貓行兇,致使佳慧公主容顏有損,且在皇后和淑妃出言訓斥她時,言行無狀、頂撞長輩。
這個理由整體看起來確實很完美,將楚王妃描述成了一個張揚跋扈,仗著身份為所欲為之人,可透過這一層表象去看內裡,就能看出其間有多麼的荒誕無稽了。
「就算九娘真犯了什麼錯,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她肚子裡的未來小皇孫,也不能這麼冷的天讓她跪在外面啊,還一跪就是兩個時辰!」
太子失笑。
連他身邊一個不懂世事的側妃都能懂得道理,怎麼和鸞殿那邊的人就是不懂?哦,不,不是他們不懂,而是不想去懂,所以才會用這種荒誕無稽的藉口,去行害人之實……
太子的面色複雜了起來,又隱隱帶有一抹痛苦之色。那抹痛苦之色太過深沉,深沉到沁入了骨子裡,他忍不住的嗆咳了兩聲,又躺回榻上閉目平緩氣息。
阮靈兒偷眼去瞅太子,手裡的帕子早已被她揉成一團。
曾經早已遠離的她一個問題突然又再度來到她的眼前,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卻發現似乎並沒有忘,只是將其深深的藏在腦海中……
太子會去救九娘嗎?她到底要不要開這個口?
她突然感覺口中一片苦澀,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就那麼的在口中徘徊著,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
「殿下,靈兒想求您一件事,您救救——」終於還是開口了,阮靈兒突然鬆了一口氣,一口作氣道:「您幫忙救救九娘吧。」
她似乎看見太子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難道殿下也是這麼想的?她突然感覺心裡更加發苦了。
「好。」
太子很爽快的點點頭,並出聲叫來福泰。他面上不顯,實則心裡也非常複雜,明明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為何自己竟會猶豫到讓別人給自己一個藉口,才會去做的地步。
「殿下。」福泰走了進來。
「去紫宸殿。」
*
從和鸞殿回來後,承元帝便在紫宸殿中批閱奏摺。
龍案上的奏摺堆了高高兩摞,卻一直不見減少,似乎沒有人發現承元帝手中的硃筆,提起又放下,似乎很難以抉擇,也似乎他的所有心思都不在奏摺之上。
一個內侍輕手輕腳跑進來,在下處稟報:「陛下,太子殿下求見。」
承元帝猛地一驚,自龍座上站了起來,手中硃筆滴落了偌大一滴朱墨,在黃色的奏摺封皮上看起來觸目驚心。承元帝不禁攏起眉,將手中硃筆隨意一擱,便從龍案後走了出來。
「宣。」
很快,他又改變主意了,「去東配殿吧,那裡暖和些,阮榮海你去迎太子進來。」
一直杵在一旁裝隱形人的阮榮海,這才出聲應喏。
東配殿中,地龍燒得暖暖的。
承元帝坐在軟榻上,一旁是坐在輪椅上的太子。太子穿得極厚,身上還蓋了一層熊皮褥子,直到了東配殿後,那層熊皮褥子才被拿了下來,蓋在了他的膝蓋上。
「皇兒今日怎麼有空來紫宸殿?」
其實承元帝是明知故問,太子如今的身子越來越差,平日裡除非萬不得已從不出東宮大門,既然出現在這裡,肯定有事,且不是小事。
想著和鸞殿前跪著的楚王妃,承元帝不禁面色難看起來,難道太子前來就是為了這事?楚王和太子關係好他知道,但這事……
承元帝心裡非常不舒服,他一直覺得太子應該明白自己的心思,卻沒想到最先來拆台的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
太子自然看出承元帝的心思,這也是為何他會猶豫再三的原因。不管此事是對是錯,父皇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他,別人來說情還好,唯獨此人不該是他。可太子也清楚,以承元帝的秉性,大抵是誰也說服不了,而時間不等人,他才會匆忙而來。
「五弟妹她……」
「今日天氣不怎麼好,父皇還有政務要忙,皇兒你還是回東宮去吧。」承元帝面無表情地打斷太子的話。
「父皇……」太子痛苦一閉眼,隨即這抹痛苦之色轉瞬即逝,他又道:「五弟妹她年輕不懂事,可皇后娘娘如此,未免也有些太過苛責,這讓眾大臣知曉後,該如何看待我們皇家?」
即使到了此時,太子也不願當著面去指責承元帝,而是拿著皇后說事。
怎麼看待?
承元帝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這個問題被他下意識忽視了,這天下都是他的,他如何做自然不容旁人質疑,且他也不是沒酌量的,現成的替死鬼不是已經有了嗎?
可這種話他是不會對太子明說的,很多事情具體如何,其實大家都心裡清楚,只是不適宜拿到明面上來講。
「此事你不要管……」
「父皇!」這次是太子打斷了承元帝的話,他再也遮掩不住面上的痛苦,道:「孩兒知道父皇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兒,可您讓五弟以後如何自處,您讓兒臣以後有何顏面去面對五弟?」
「你是君,他是臣,他自然要對你恭恭敬敬的。」
「那您有沒有考慮到五弟的心情?為了兒臣,五弟壞了腿,明明天資卓越的一個人,只能與輪椅為伴。五弟看重五弟妹您是知道的,如今五弟妹大著肚子,若是出了什麼事就是一屍兩命的下場,您讓五弟如何去想?」
「他不需要怎麼去想,你要知道他的存在都是為了你就好。」承元帝僵著聲音,強忍怒氣。
太子蒼白的薄唇翕張一下,「所以,五弟壞了腿,所以,五弟連個孩子都不能有?兒臣何德何能,兒臣何德何能啊!」
最後這兩句似乎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的,道盡了太子心中無盡的糾結與痛苦。
一道森冷的目光射了過來,直到面對太子羸弱蒼白的臉,這道目光才遲緩。承元帝有些吃驚的看著太子面上的痛苦之色,怔怔道:「元章……」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太子沒有遮掩住自己的心緒,任其暴露在承元帝的眼前。一直以來,太子在承元帝面前所呈現的,便是一張笑臉,一張似乎渾不在意命運對其苛責的笑臉。
有些事情不能說,也不能做,說了做了便會傷人心,可太子實在忍不住了。沒人知道他成日裡遭受著什麼樣的壓力,不光是壓力,還是一種對心靈的譴責。
很久很久以前,太子是希望自己能活得長長久久一些,因為他知道父皇是這麼希望的,從小他便和父皇相依為命,他捨不得離開父皇,也舍不得讓他傷心。可如今太子卻喪失了這種心情,他覺得自己活著就是一種折磨,對所有人的折磨……
承元帝面色忽陰忽晴,眼中光芒閃爍不定,最終還是沉聲道:「這些事情你不要管,朕自有主張!」
他就知道,父皇永遠是這麼的固執!既然如此,他只能換一種說法了。
太子抹了一把臉,低聲說道:「咱們撇開這一切,都不去看。父皇你有沒有想過,五弟他不良於行,即使有人想上前逢迎,又怎麼可能是如此大的陣仗。五弟畢竟不同成王趙王,難道您就沒有想過其實是暗裡有人煽風點火,刻意將五弟架在了火上?」
「還有,你如此對待五弟,難道就一定能保證他心中不會產生隔閡?旁的也就罷了,這可是喪妻喪子之仇。若是五弟心中對您和我產生了隔閡,得利的又會是誰?本來是三足鼎立的局面,如今缺失了一角,失去了五弟的牽制,得意的又會是誰?!父皇你從來乾坤在握,算無遺漏,難道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嗎?」
承元帝陷入恆久的震驚中。
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怎麼會看不明白?不,他其實並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下意識便忽略了,自上元節那日事後,承元帝就覺得自己心亂了,亂成了一團亂麻……
太子咬牙又道:「即便那孩子生下來,不提他是男是女,也不提其年紀尚幼,有個不良於行的父王,能對什麼事情造成干擾,萬望父皇明鑑!」
該做的該說的,他已經說了做了,如今就看那五弟妹能不能好運逃過這一劫。
*
九娘感覺自己肚子一陣陣的抽疼,孩子不停的在腹中翻滾動彈著,似乎在抗議著什麼。膝蓋開始一點點失去知覺,整個人感覺重極了,有一種立即想癱倒在地的衝動,可九娘依舊還在堅持著。
她不能倒,不能倒,一旦倒了,等待她的會是更為淒慘的命運……孩兒,你別鬧騰了,馬上就好,阿娘一定會保住你……
小翠挺直著身子,極力為九娘擋住從一旁吹過來的風,另一邊小燦也是同樣的動作,這個『漏網之魚』是自己過來陪跪的,為得不過是想替九娘擋擋風而已。
這和鸞殿前太過空曠,擋得了左右,擋不了前後,而侯在殿外的那幾名宮人內侍,見到這一幕,眼中帶著看戲的光芒。
若是可以,小翠真想上去殺了那幾人,可是不能。以小翠經過的訓練,從來篤信紅刀子進白刀子出的果斷,自打跟在九娘身邊以後,她見過了太多的惡意,但以這次為最,那些人難道不知道王妃是個孕婦嗎?
也許別人就是因為王妃是個孕婦,才會這麼刻意的折騰她!
殿下呢?殿下為何還不來?
看著搖搖欲墜的王妃,小翠內心中充滿了無盡的絕望……
而此時,一個個消息不停的往楚王府傳去。
楚王府外書房中,坐了一眾相貌不一年紀不等的男子,這些人俱是楚王的心腹。立在一旁的常順嘴唇不斷翕張,欲言又止。而書案後,楚王滿臉冷肅,眼中的光芒不停的翻滾著,似在極力壓抑內心深處的什麼東西。
一名面容乾瘦的中年人似乎想說什麼,卻被一旁的人拉住,並對他搖了搖頭。
大家都知道事情嚴重,可同樣也知道如今衝動不得,與承元帝去扳手腕,一個不好下場就是萬劫不復。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至於楚王妃,只能說她命不好了……
常順自是瞭解這些個心思詭詐幕僚們的想法,在這群腦子裡只有利弊人的心中,恐怕個人得失以及榮辱都不會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東西只有大勢……
大勢?去他娘的大勢,要知道王妃肚子裡可是還懷著小主子,難道殿下也是像他們那樣想的嗎?
常順一跺腳,終於忍不住了:「主子——」
這時,門外急急傳來一聲『報——』
「進來。」
「稟殿下,太子去了紫宸殿。」
楚王頓時心中一鬆,屋中所有人都不禁面帶了幾分喜色,楚王揮手讓來人退下,想了想,方道:「備車,去安平公主府。」
這安平公主乃是承元帝的親姑母,是如今長安城內輩分最高的皇族,承元帝素來對其尊敬有加,這也是楚王備下的後手之一。當然,楚王的後手自然不止這一個,可剩下的後手俱是魚死網破的局面。
方才一直穩著沒去,這會兒哪怕是為了做戲,也得去一趟。
*
「王妃,你沒事吧?」
九娘搖了搖頭。
小翠面色一喜,道:「幸好咱們準備充足,奴婢差點忘了放在荷包中的參片,幸好小燦提醒了我。」
其實九娘並沒有忘記,只是如今她懷著身孕,人參這種東西自然是能少吃就少吃,吃多了對身子沒有益處。她也是實在快堅持不下去了,才含了一片。
「在說什麼呢?」一個中年內侍走了過來,皮笑肉不笑道:「王妃娘娘,既然皇后娘娘罰您的跪,您還是老實些吧,別為難我們這些下面人。」
九娘冷冷的瞧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這中年內侍被九娘眼神刺得一驚,緊接著而來的是惱羞成怒,他不敢對九娘發作,只能伸出腳去踢小翠小燦洩恨。
「給我跪好了,誰讓你們靠這麼近的,離遠點!」
小翠兩個也知道此時不是逞強的時候,含著辱往一旁挪了挪。
這時,和鸞殿宮門口疾步走來一眾人。
那中年內侍一見為首的那人,頓時腰桿往下塌了塌,迎了過去。
「阮總管,什麼風把您老吹了過來?」
阮榮海沒有理他,一把將他扒拉開,趕忙快步往九娘這邊走了過來,俯身去扶她:「哎喲,我的王妃娘娘,您怎麼跪在這兒,可真是受苦了,陛下一接到信兒,就命奴婢趕緊來了。」
又斥道:「你們都瞎了不成,還不趕緊來給咱家幫把手!」
和鸞殿守在殿外的人俱都傻了,到底還是反應過來,其中一個偷偷往殿中跑去,剩下的俱都一窩蜂的湧了過來。可惜她們的動作沒阮榮海帶來的人快,且阮榮海似乎非常嫌棄她們的模樣,只讓自己帶來的人上前攙扶九娘。
另一邊,蕭皇后接到信後也出來了,其身後跟了一大群人。
阮榮海見九娘似乎沒有什麼大礙,這才理了理衣袍,皮笑肉不笑的往前走了兩步,到了蕭皇后身前,一挺腰桿,聲音洪亮道:「傳陛下口諭。」
以蕭皇后為首,呼呼啦啦跪了一地人。
「皇后,你實在膽大妄為,竟然敢曲解朕的意思,讓身懷六甲的楚王妃跪在寒風中,其心惡毒,其心可誅,著命褫奪皇后所掌宮權,暫由劉貴妃所代,欽此——」
蕭皇后頓時身子一軟,往後面倒去。
「皇后娘娘,還不謝恩?」
蕭皇后面容慘淡,淒涼一笑,強制撐起身子,拜下:「謝陛下隆恩。」
阮榮海再不去理會她,轉身去了九娘身邊,笑得慇勤,與方才對待蕭皇后完全是兩種態度。
「楚王妃,您沒事吧?可需要奴婢幫您傳太醫。」
九娘搖了搖頭:「不用,謝謝阮總管了。」
「那奴婢安排車架送您出宮?」
九娘覺得阮榮海真是善解人意,好不容易逃過一劫,這會兒她巴不得離這皇宮遠遠的。且她此時非常想知道,楚王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才讓承元帝改變了注意。
至於蕭皇后,九娘連看都懶得去看她一眼。
不過是個可憐的替死鬼罷了!
看著九娘被一眾人簇擁離開的背影,蕭皇后似乎感覺到森森的鄙視之意,尤其身邊瞅著她的眼神各異,頓時怒急攻心,一個白眼厥了過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
剛出了皇宮大門,就遇上了等在宮門外的楚王。
小翠和小燦兩人換了車,馬車又載上楚王,方才往楚王府行去。
回到王府,蓮枝等人已經接到消息準備好了,九娘被安置在床榻上,眾人又是捧來熱水,又是捧來帕子…劉太醫也被請了過來把脈。
一直到回到了家中,九娘撐著的那口氣才散去,整個人顯得虛弱至極。劉太醫把了脈,開了安胎藥命人去熬,又替九娘看了看膝蓋。
九娘白嫩柔膩的膝蓋上,此時青紫一片,劉太醫嘆了一口氣,交代蓮枝等人需要熱敷,然後按摩擦上藥酒,過幾日大抵就能消去青紫了。
知道九娘沒有大礙,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不相干的人盡皆散去,蓮枝一面拿著熱帕子給九娘敷腿,一面小聲哭著。
「好了,別哭了,我沒事。」
「那些人太惡毒了,怎麼忍心……」
九娘這會兒也沒精神說話,她半闔著目,任蓮枝幫自己揉腿。自然腿是極疼的,可這青紫若不揉去,後面只會更疼。
待一切弄罷,九娘便讓侍女們退了,坐在一旁一直陰著臉的楚王,這才來到床榻前。
「都是本王所想不周……」
九娘能明白楚王此時的心情,若她是身體上受了苦,那麼此時楚王大抵是心靈飽受折磨。這樣一個自傲的男人,自己妻兒被人如此折磨,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九娘強撐起一抹笑來,安撫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既然選擇了這樣一條路,有些東西是避免不了的。」
是啊,是避免不了的,楚王早就有這種覺悟,甚至早就開始佈局。可再怎麼算無遺漏,終究有些東西算不到,例如他沒有想到承元帝會如此不冷靜,寧願打破當下最穩定的局面,不計後果,也要將九娘腹中的孩子置諸死地。
這三足鼎立的局面,缺一角便會大亂,他原本想承元帝不會如此傻的,卻用自己的智商高估了對方的智商,才會發生今天這一幕。
當知道事情發生的那一刻,楚王簡直想衝進宮裡將九娘搶回來,幸好多年的自制與冷靜制止了他。他想著自己備下的各種後招,慢慢冷靜下來,一道一道命令傳下去,實則內心中的恐慌只有自己清楚。
太子算是一個意外,若是太子不出現,楚王也準備讓其他人去『點醒』承元帝,若實在點不醒,那麼就只能利用安平公主去制止,若還是不行,那就只有魚死網破的下場……
是的,楚王已經打算魚死網破了,埋伏在長安城各處的死士早已待命,南北衙禁衛軍那邊暗手也早已備好……
幸好他賭贏了,承元帝捨不得他經營多年的局面,這個維持多年的局面困死了他,何嘗不也是困死了對方。若不然承元帝何必一直隱忍不發,對趙王成王的許多行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聽到自己是被太子所救,九娘有些訝然:「沒想到太子殿下竟會插手此事?」
「皇兄他其實對很多事都很明白,只是礙於父皇,總是裝作不知罷了。」
楚王其實也挺意外這件事,可又沒那麼意外,自打上元節那日出事之後,東宮那邊便屢屢顯出異樣,太子會出面勸阻,也是能夠想像的到的。
人人都看太子高高在上,乃是天之驕子,其實他心中的苦極少人知道,楚王算是其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