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東宮也是風聲鶴唳的狀態。
從太子中毒之始,整個東宮便被封禁了,所有不相干的宮人內侍一律留在屋中不准隨意走動,當時牽扯在內的所有人全部被單獨拘禁了起來。
包括所有見過九娘的人,以及那株藥材經手的太醫以及熬藥端藥的內侍等等,全部被分開帶走問話。承元帝將此事交給了阮榮海親自監督,阮榮海也知曉此事關系重大,接到口諭後,親自坐鎮審訊。
其主要目標首先便是能接觸到那碗藥的人,只可惜終究動作終究還是慢了,那名經手藥材的太醫在聽聞太子中毒之後,便畏罪自殺,可見是早有預謀。而接觸過那碗藥的人,承元帝知曉太子中毒後,當場震怒拖出打死了幾個,剩下的無論被怎麼刑責,均沒有任何有用的消息透出。
所有不利的證據皆指向九娘,拿到這個結果後,阮榮海嘆了一口氣,將東西呈給承元帝,心中對楚王能幫楚王妃洗清罪名並不抱任何希望。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太子那邊一直沒有壞消息傳出,在這種情況下,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
另一邊,整個楚王府都動了起來,長豐在收到命令後,便帶著人直接前往那處宅邸。他們幾乎並沒有費任何力氣便潛了進去,只可惜就如同楚王所言,撲了個空。
在長安前往洛陽的官道上,一輛外表極為不起眼的馬車正在踽踽獨行。
車廂中只坐了兩人,兩個女人。
兩人皆是做尋常人家打扮,唯獨其中一人尤其特別,頭臉皆被包住了,乍一看去就像似得了麻風病的病人。
從皇宮裡出來後,蕭如便被人帶去換了衣裳,又換了車,然後直接出了長安城。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我要見你家主子。」蕭如緊緊的攥著裙襬布料,手指骨隱隱泛白。
坐在她身邊的婢女,道:「如今最緊要的不是這些,而是要趕緊離開長安。我家主子說了,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到,只是此一時非彼一時,你的安全最為重要。咱們先隱蔽起來,待事情過後,自會替你安排。」
這些話之前這婢女便對她說了,可惜蕭如滿心難安。
那次見過王四郎後,她傷心欲絕暈倒在路邊,醒來之後便發現自己被人關了起來。她想過許多自己可能面對的場景,卻惟獨沒想到對方關她竟是因為蕭九娘。
蕭九娘,這個她兩輩子都逃不開的夢魘!
上輩子因為自己某些隱晦的心思,再加上形勢所迫,她暗中模仿過蕭九娘許久,然後設計取而代之。沒想到這輩子,她明明希望可以遠離她,只想過自己的日子,卻依舊陷入同樣的死局。
蕭如是怕蕭九娘的,不光怕的是這個同母的姐姐,更是怕她背後的那個男人。
所以重活回來,哪怕她恨蕭九娘入骨,卻從不敢去招惹她,即使因為某些原因,她必須有求於她,她寧願自己的臉放在泥裡被她踩,也不敢生出一點冒犯之心。
上輩子蕭如之所以會生出那樣的心思,一是因為她已經騎虎難下,二也是因為暗中有人逼迫。她不知道對方是誰,她只知道自己若是不照著對方所言去辦,自己將會死無葬身之地,尤其她本就妒忌同母的姐姐,於是便順勢而為。
而這輩子,因為上輩子的夢魘,她明明已經特意將自己和蕭九娘區分開來,她有意無意的讓自己有別於她,卻依舊沒有想到又有人在自己身上動了心思。
這樣的一張臉,究竟是她的運,還是她的孽,沒有人可以回答她。
蕭如滿腦子混亂,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聽從對方的了。
「那咱們要離開多久?你主子答應我的事,什麼時候能夠辦?四郎他,我想見見四郎……」
蕭如依舊有些不放心,尤其這種類似在逃亡的情形,更是讓她滿心忐忑。
婢女半垂的眼中劃過一抹譏諷,可當她抬起頭來,卻成了滿臉安撫:「娘子,奴婢不是對你說過了嗎?待事情過後,主子自會替你安排。如今最主要的是你的安全,您又何必這會兒要急著見王家四郎,待風頭過後,主子替您安排,風風光光的見不是更好?」
「可是四郎已經定親了,我怕……」
婢女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娘子別怕,那薛家的娘子祖母過世,她是要守孝的。且有我家主子在,自會幫你安排的妥妥噹噹。奴婢知道您累了,您好好的睡上一覺,待到了地方,安穩的呆上一段時間,待風頭過後,咱們再風風光光的回長安……」
*
夜已經很深了,楚王府的外書房,依舊燈火通明。
常順看了一眼坐在書案後的楚王,小心道:「殿下,此事也急不得,您晚膳沒用,若不然用些膳,便歇下吧。」
屋裡很安靜。
良久,楚王才道:「本王這會兒不餓,長豐回來了嗎?」
常順搖了搖頭:「咱們的人手都撒了出去,可這種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有結果的,有長豐和楊甲在,這事想必很快會有個結果。奴婢聽正院那邊說,王妃不在,小主子哭得厲害,若不然您去看看小主子?」
楚王靜默了一會兒,方點了點頭。
剛靠近正房那裡,就聽到一陣小兒的哭泣聲,可能已經進入了尾聲,也可能已經哭得沒有力氣,聲音並不洪亮,只是斷斷續續的抽泣,隱約可以聽出其間的嘶啞。
常順將楚王推進屋後,便上前斥道:「你們怎麼看孩子的,讓小主子哭成這樣!」
蓮枝等人滿臉憔悴,又帶著些許驚慌之色,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小主子如今會認人了,又黏王妃黏得厲害,奴婢等人無能,辦法都想盡了,實在是哄不住。」
楚王看著那個被奶娘抱在懷裡,哭得抽抽搭搭的奶娃,「餵他吃了嗎?」
奶娘連連點頭:「吃了吃了,小主子吃得可飽了。」
也就是說吃飽了沒事嚎著玩?只是你也不能和任事不懂的奶娃計較。
「給本王。」
奶娘猶豫的看了楚王一眼,將小木木遞到楚王手中。
「好了好了,你們都先下去吧,蓮枝和小翠留下來侍候。」常順道。
一眾人魚貫退了出去,楚王這才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抱著孩子進內室去了。
楚王沒有說話,三人也不敢跟進去。蓮枝和小翠面面相覷,心中有些擔憂,殿下他會哄孩子嗎?
可裡面奶娃的哭泣聲倒是慢慢消退了,也讓兩人暫時放下了心。
楚王垂首看著掛在自己胸前,緊緊抓著自己衣襟的小奶娃。孩子似乎哭累了,眼角還掛著淚水便睡著了。他默默的看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指去拭了拭他眼角上的淚水,伸手將他抱下去,放在床榻上。楚王也沒有離遠,而是和衣在外側躺了下來。
常順探頭進來,看了看內室中的情況,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幫楚王褪去了腳上的靴子,又拿了被縟幫著父子倆蓋上。
室中再度恢復靜謐,楚王卻一點睡意也無。
長豐等人在那處宅子中撲了個空,宮裡阮榮海那邊的消息也已傳了過來,情勢極為不妙,所有不利的證據都指向九娘,若是找不到那人,九娘這個黑鍋就背定了。即使承元帝明白其中另有貓膩,可為了對整件事有個交代,九娘也必死無疑。尤其,太子至今還未醒,能不能醒來,還要另說……
懷裡的奶娃突然抽泣了一聲,讓楚王一驚。垂眸去看,他依舊還在熟睡中,楚王學著九娘一樣,去摸摸他的額頭,摸了一手薄汗,便從衣襟裡掏出一條帕子出來,替他擦了擦。
你也想她了嗎?
其實本王也是。
*
楚王感覺自己只是閉了一下眼睛,便被人叫醒了。
睜眼一看,是常順。
「殿下,宮裡有消息傳來,太子殿下醒了。」
楚王當即就想起來,卻感覺身上沉甸甸的,側首去看,發現胸前依偎了一個小東西。
「去叫蓮枝進來。」
常順輕手輕腳的出去,很快便帶著蓮枝進來了。楚王小心翼翼將兒子放在床榻上,見他沒有醒,才慢慢坐了起來,穿了靴子,下榻。
「照顧好他。」
丟下這句話,楚王便離開了。
已是卯時,宮門已經開了,楚王坐上馬車便往皇宮趕去。
到了東宮以後,承元帝已經來過一趟,又離開了,床榻上太子的臉色蒼白的像一張紙,見楚王來了,對他虛弱一笑。
「抱歉,五皇弟,又連累你們了。」
楚王的眼神十分複雜,「皇兄相信不是九娘所為?」
「孤能感覺到她很厭惡東宮,但孤也相信她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不會幹出這麼不理智的事情。只是事情到底真相如何,孤也想不明白。」
楚王點了點頭,道:「皇兄您好好休息,一切以您的身子為重。您放心,皇弟一定給你個交代。」
楚王來得快,去的也快,像一陣風一樣又出了宮。
掖庭宮,一處逼仄的宮室中,九娘躺在只鋪了一層薄薄被縟的木榻上,望著那扇狹小窗子透過來的微弱光亮。
天,終於亮了。
*
東宮的封禁雖是只經過了一夜便解除,但當日種種的異常,都讓許多人嗅到一絲異樣。
蕭皇后命人打探,卻怎麼也打探不出來東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純和殿那裡也十分安靜,安靜到近乎異常。
趙王府中,趙王坐立難安的在書房中踱步著,他面容憔悴,但滿眼都是亢奮的紅血絲。
從事情初始,他便命人盯著楚王府的動靜,從楚王被召進宮,到楚王府被圍楚王妃被帶走,再到楚王從宮裡出來回到楚王府……
趙王的心情跌宕起伏,他拼了命想打探東宮那裡情況如何,可是一點消息都打探不出來。僅能從楚王府那裡看出,事情似乎並沒有像他所想那樣發展。
太子死了嗎?只有楚王一個人出現,想必楚王妃定然不是身死就是被關了起來,可為何楚王竟沒有被父皇遷怒,甚至將楚王府外圍著的金吾衛都撤離……
整整一夜,趙王都在想這些問題。
他想不出來所以然,如今唯有等,那些毒雖然不重,但以太子那千瘡百孔的身體,定然承受不住,只要太子一死,楚王府就完了……
一名內侍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楚王見他進來,停下腳步:「陳太醫那邊聯繫上了嗎?」
內侍搖了搖頭。
趙王自我安慰一笑:「無妨,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你命人給純和殿那裡傳信,讓母妃盯緊東宮那邊的動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