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後(五)

  一眾下人你推我我推你,都是一臉懼色。

  見上頭兩位主子臉上的惱色更甚,很快便有兩名僕婦被推了出來,低垂著頭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王四郎這會兒再也維持不住鎮定,在屋中來回踱步著。夜風很大,將敞開的門吹得咯吱咯吱作響,惹得蕭如眉頭皺得更緊,不待她出言訓斥,便有人急急步上前將門關上。

  門一關上,屋裡更是悶得讓人心中發沉。如是又過了一會兒時間,依舊沒見人回來,王四郎一拂衣袖,面帶惱怒之色,說要自己親自出去看看。

  蕭如不依,上前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袖。也不知是出於內心深處的不詳感,還是什麼,她哭著哀求不讓王四郎出去,同時又命身邊人出去查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是一會兒時間,竟然人感覺度日如年。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少了下來,就仿若外面那黑暗是可以吞噬人的怪獸,所有出去的人都不見回來。

  等除過蕭如和王四郎,屋中只剩下兩個管事僕婦和一個婢女時,不管他們怎麼命令,那剩下這三人都不願意再出去。一個直接嚇暈了過去,還有兩個癱在地上哭爹喊娘,連站都站不起來。

  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到了此時,王四郎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外面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可王府中所住的人眾多,奴婢下人更是不少,府上還有眾多侍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讓出去的人一個都不見回來,甚至外面除了那幾聲尖叫,一點動靜也無,安靜得令人發滲。

  未知是最令人害怕的,尤其是半夜裡發生這樣詭異的事情。

  蕭如小聲啜泣著,王四郎則是沉悶地粗喘著氣。驀地,他站了起來,旋風似的衝進房裡,等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把裝飾華麗的劍。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一次蕭如並未攔他,而是要和他一起去,她滿臉膽怯地抓著王四郎的衣袖,哭道:「我一個人害怕,別丟下我一個人。」

  王四郎也覺得這種情況下,兩個人在一起更好,讓蕭如披上了一件披風,便拉著她往外走去。那兩個被嚇癱在地上的僕婦,也哆嗦著腿跟了上來,這種情況下,傻子都知道大家聚在一起更好。

  一行四人步入夜色之中,幸好外面有月亮,倒也讓人能將四周看得分明。

  王四郎直接往正院那處去了,他此時最擔心的就是他爹和娘的安全。剛走沒幾步,蕭如突然往前踉蹌了一下,他趕忙一把將她拽住,還不待他出言呵斥,就聽到蕭如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血……」

  「死人……」

  「是小翠……」

  小翠是琴瑟院裡的一個婢女,方才和人一同出來查探究竟,一直沒見回去。

  不光蕭如看見了,跟在後面的兩名僕婦也都看到了。那兩個僕婦頓時被嚇得摔倒在地,連滾帶爬的往一旁避去。

  王四郎順著看了過去,瞳孔頓時一縮。

  只見小翠躺在地上,滿臉血污,頸子上還汩汩往外冒著血。

  蕭如面色蒼白,哭喊道:「四郎,咱們回去吧,快回去吧……」

  王四郎劇烈地粗喘了一下,甩開蕭如的手,便往正院那處奔了過去。留下蕭如在身後邊追邊喊:「四郎,四郎……」

  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死人。

  王四郎越是靠近正院,見到的死人越是多。這其間他已經見到許多熟悉的面孔,全部都是在王家服侍已久的老人,都死了,都死了,沒有一個是活著的……

  他肝膽俱裂,而好不容易追上來,死死拽著她衣袖不丟的蕭如,再也無法自制,恐懼的尖叫出聲:「來了,他來了……」

  王四郎將她一把拽了過來,紅著眼睛瞪視著她:「你說清楚,到底是誰來了?」

  蕭如拚命的搖著頭,哭得眼淚鼻涕混成一團,渾身直打哆嗦,「不可能是他,不會的……」

  「你說的到底是誰?」

  蕭如只是搖頭哭著,也不說話,王四郎無奈,只能繼續拖著她往前走去。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正院,正院的門大敞著,遠遠就看見院中地上躺了幾個人。走近一看,果然人都死了。王四郎再也維持不了鎮定,丟下蕭如,便拔腿往屋裡跑去。不多時,屋中傳來一陣淒厲的哭喊聲:「爹,娘……」

  蕭如頓時腿一軟,癱倒在地上的血泊中。

  不知過去了多久,王四郎滿身鮮血的跑了出來,他滿臉癲狂,拉起蕭如,使勁的搖晃著她:「你說的是誰,到底是誰來了,你把話說清楚!」

  蕭如的牙齒上下直打顫,整個人神智都不清了,「不會是他,他不可能會用這種手段,想讓我們死,他多的是手段,不會是他的,不會是……」

  王四郎一巴掌打了過去:「你說清楚到底是誰!」

  蕭如蜷縮在地上,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楚王啊,阿姐的靠山……咱們害了她,所以他來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呵呵呵呵……」

  楚王?楚帝!

  王四郎唾了一口,罵了一句瘋子。

  這時,院中一角處的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道冷嗤聲。

  「誰?」

  沒有人回答他。

  王四郎拚命定睛看去,才看清黑暗中確實站了兩人,一個身形修長,一個要略微矮了半頭,俱是看不清面孔。

  「你們到底是誰,是不是你們殺了我爹娘?」

  突然眼前一晃,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王四郎的眼前,正確的說是出現在那兩人的身前,單膝跪地。

  「稟主子,屬下等人的任務已完成,王家上下除了這兩人,雞犬不留。」

  陰影中,有人淡淡地嗯了一聲。

  在王四郎目眥欲裂中,身形修長的那人緩步走了出來,其面容也落入王四郎與蕭如兩人的眼中。

  「陛下。」這是王四郎不敢置信的聲音。

  「果然是你,我早就應該知道的……」

  蕭如渾身打著哆嗦,面容抽搐扭曲著,她身下淌出一片血來,只是這種情況下,沒人去注意這件事。

  楚帝看都未看兩人一眼,道:「帶下去。」

  其他人都死了,剩下兩個的結果不言而喻,俱是生不如死。

  隨著話音落下,又出現幾名黑衣人,拽著癱倒在地的兩人就往外拖去。

  「慢著。」

  黑衣人停下步伐,楚帝伸出手點了點,長豐便拖著蕭如來到他的身前。

  一支火把被遞了過來,周圍頓時亮了起來。

  蕭如的臉強行被抬了起來,看著她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楚帝微微蹙眉,長豐頓時善解人意的從衣襟中抽出一條帕子,在她臉上使勁地抹了幾把。

  楚帝看得很仔細,蕭如想出聲求饒,可是嗓子仿若被人掐住了也似。

  不是她。

  即是面孔很像,也不是她。

  她從不會這麼哭,即使是哭,她眼睛裡也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那是一隻小狐狸,她做什麼都是有目的的。

  自打知曉她的死訊,楚帝的腦海便陷入一片死寂,此時才緩緩泛起了波動。裡面出現了許多面孔,俱是她的。有一臉巴結叫著主子的她,有哭得稀里嘩啦想在他這裡弄好處的她,有滿身清冷目光冷厲的她,有一臉懼怕卻強制鎮定的她……

  看著眼前這張滿是驚恐的臉,楚帝心中突然泛起了一股厭惡感。

  「不過是一隻老鼠而已,你又怎麼會像她。」

  他站起身來,背過身去。

  「雖是不像,但看著還是礙眼,那就毀了吧。」

  「……別讓她死得太容易,還有那個人也是……」

  ……

  次日,長安城內突然傳出一條爆炸似的消息。

  王家宅邸昨日燃起大火,閤府上下四百餘人一個都沒逃出來。大火整整燒了一夜,若不是京兆府反應及時,又有金吾衛及巡夜街使兵甲幫助滅火,恐怕這場大火會燒完整個裡坊。即是如此,也牽連了住在其周圍的幾家住戶,幸好住在這裡都非富即貴,宅邸佔地面積都大,雖是有些損失,到底沒傷了人命。

  一時間,長安城內議論紛紛,感嘆者有,覺得蹊蹺者也有。京兆府尹接到上面命令徹查此事,查到的結果卻是下人貪酒,一時不慎燃了庫房,庫房中存有大量的油,才致使這場大火。

  這個結果自然沒幾個人相信,哪有一場大火一個人都沒逃出來的,可既然上面都給出了答案,楚帝都沒說什麼,近幾年王家又沒落得厲害,自然也沒人站出來質疑。

  從收到這個消息後,孟貴妃就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這件事只是意外,王家滿門皆滅,會有這種手段的,整個世上屈指可數。難道是他知道那事了,是在替她報仇?那她呢,會不會牽連到她身上?

  孟貴妃不敢多想,下意識便想將紫瓊滅口,可等她反應過來去找紫瓊的時候,卻發現不知何時,紫瓊的人不見了。

  這對她而言,又是一記重創。紫瓊不可能會無緣無故消失,要麼是落入別人手中,要麼便是她生了反心,偷偷逃走了。孟貴妃總覺得第一可能性最大。

  兩件事加起來,讓孟貴妃徹底陷入了草木皆兵中。她努力佯裝無事,實則內心深處的恐懼只有她自己清楚。認識楚帝多年,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此人的心狠手辣。

  他對誰手軟過?弒父殺兄,更何況是她。而如今,她唯一能依仗的不是孟家,而是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孟貴妃再一次慶幸自己懷孕的時機巧妙。

  接下來的日子裡,孟貴妃表面裝得無事,實則內裡是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努力讓自己不要多想,安心養胎,可大人的心情狀態是會影響到胎兒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身見紅,雖有眾多太醫保胎,但太醫們也說了,再這樣下去,胎兒很可能會不保。

  很可能?這不過是太醫們慣有說話的方式罷了,實則他們的臉色已經告訴她事實。

  又是一次腹痛如絞,下身見紅不止,太醫們替她診治後,俱都搖頭退下了。多日未見的楚帝,終於出現在她的眼前。

  孟貴妃形容狼藉的躺在榻上,整個人瘦得厲害,面色蒼白,眼眶下凹,髮絲凌亂的貼在她的頭臉上。

  她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你真狠!這可是你的親骨肉!」

  楚帝站在榻前,看著她,眼波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朕什麼都沒有做,會是如此下場,不過是你心性不穩。」

  「哈!」孟貴妃笑了一聲,聲音比哭還難聽:「你是什麼都沒有對我做,可是你該做的一件沒少,你不過是眼睜睜的看著我做困獸鬥。這可是你的親生骨肉,你真的好狠心啊!」

  到了這個時候,孟貴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殺人不見血,說得不外乎是如此罷了。

  看著對方依舊冷漠的臉,她再也維持不了鎮定,痛訴道:「人人都說先帝冷心寡情,其實你何嘗不是如此,你倆不愧是父子,都是一樣的狠心無情。我該慶幸,我該慶幸那蕭九娘是個傻子,自己跑去嫁人了,若不然這後宮裡哪裡還會有我的位置!你一直不立後,那位置想必是給她留著的吧,可惜她不知道啊,人家嫁了人,去過自己的安穩日子去了,留下你跟個傻子似的……」

  此時,孟貴妃已經全然不管不顧了,頗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什麼都敢往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