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茜每次回想起卡薩帕那天的表情,還是忍不住想笑。
六歲的男孩臉上還帶著稚嫩的嬰兒肥,黑色的眼睛因為炎熱或是別的什麼原因的顯得水汽朦朧,看起來像是迪斯尼卡通裡的小鹿斑比。嘴巴嘟起,眉毛下耷,秀氣的五官委屈地擠在了一起,再加上之前被大嬸揉亂的軟毛……嘖嘖嘖嘖嘖(*/w\*)
「茜茜,你在笑什麼?」朱麗葉好奇地問。
「啊?啊!沒什麼沒什麼。」羅茜趕緊擺手:「只是想到了……一隻萌萌的小兔子!」
「小兔子嗎?」年紀小的女孩子都很喜歡小貓小狗一類即毛絨絨又可愛的東西,朱麗葉一臉興奮地湊了過來:「叔叔嬸嬸同意你養嗎?我央求了母親好多次,她都不肯答應我。有一次貝利偷偷給了我一隻,可惜被奶媽發現了……」
羅茜望天翻了個白眼:「你藏在房間裡能不被發現嗎──等等!貝利是誰?」
「啊……他是園丁的兒子。」朱麗葉的臉上飛起幾片紅云:「他很高,皮膚有點黑,懂的東西很多,講話也很有意思。」
……等等妹子你臉紅什麼啊劇本不是這麼寫的啊快按劇本來!
縱使羅茜內心已經化身成了咆哮馬,表面卻仍然不動聲色刺探敵情:「那個什麼什麼貝利……你喜歡他?」
「當然沒有!」朱麗葉連忙搖頭否定:「我只當他是一個可靠的朋友。再說了,就算我真的喜歡他,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不可能會同意的。」
「哦,那就好。」羅茜鬆了一口氣:「我很高興你這麼想。」
兩姐妹又繼續低頭看書,「不對呀!」不一會兒,羅茜猛地抬起頭來:「難道沒有你的父母親的允許,你就絕不會去喜歡一個人了嗎?」
「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朱麗葉奇怪地問:「得不到父母的允許,怎麼能夠輕易地去愛一個人?」
「當然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羅茜連掐著她的肩膀大力搖晃的心都有了:「當你真的碰上了那個人的時候,你就不會再想起這些了!」
朱麗葉沒有說話,只是撇了撇嘴,顯然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別不信我的話啊。」羅茜說:「事有萬一啊!」
「那你倒是說說看,可能會有什麼萬一?」
「萬一、萬一……」羅茜眼珠子一轉:「萬一你愛上了蒙太古家的兒子呢?」
「這怎麼可能呢!」朱麗葉被她嚇了一跳:「蒙太古和我們凱普萊特家可是死敵!我怎麼可能愛上他們家的兒子呢?」
可是你將來愛上的就是蒙太古家的獨生子啊!
「可是愛情是無關姓名、無關身份、無關貴賤的啊。」羅茜努力裝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來:「你還記得前兩天舅媽(凱普萊特夫人)帶我們去看的那場歌劇嗎?窮小子愛上了富家女,最後功成名就衣錦還鄉迎娶她的那個歌劇?」
「嗯,我記得。」朱麗葉說:「『你是我的靈魂,像一隻夢的蝴蝶』,那唱詞真是太美了。」
「是啊,我記得你當時都看哭了。」羅茜忍不住打趣她,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所以說,愛情是多麼的偉大。之前認定不會愛的,在遇到那個人的時候也都形同虛設了。那個小姐不也沒想到自己會愛上一個窮小子嗎?」
「倘若玫瑰換個了名字,難道它就不再芬芳了嗎?」羅茜繼續循循誘導:「同樣的,如果你將來愛上一個人,那麼他姓什麼、叫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名字又不是手腳,也不是任何身上其它的部位,它只是一個代號,沒來了有別的什麼意義。」
「嗯……」朱麗葉若有所思。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未來的妹夫羅密歐,請記得一定要好好地感謝我。
──給小蘿莉洗腦完畢的羅茜仰頭45度角明媚又憂桑地望天,深藏功與利(……)
《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結局是個悲劇,這她當然沒有忘記。但是她相信自己有能力能夠阻止這場悲劇。原著中羅密歐是因為沒有及時得到朱麗葉喝下的是假□□的消息才會自盡身亡的,朱麗葉也在醒來後選擇為情人殉情而死。屆時,她只要將消息及時地傳遞給羅密歐,這場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之所以拚命促成朱麗葉和羅密歐的原因,羅茜想,除了想要看到經典在自己的面前上演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她希望朱麗葉幸福。
《羅密歐與朱麗葉》和《梁祝》一樣,在漫長的歲月裡,早就被無數的人傳頌成了真愛的代表。羅茜這姑娘有點傻,有點死腦筋的固執。羅朱二人沒能在書中終成眷屬,所以她希望在這個世界裡,他們兩個能夠圓滿。
多年之後,當羅茜回憶起這段往事的時候,後悔得那叫一個捶胸頓足。
尼瑪!果然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什麼的傷不起呀!
門上響起扣扣的敲門聲,胖胖的奶媽探了半個身子出來:「小姐,安德森小姐。」她點頭向兩人行了個簡單的禮:「賓斯夫人已經到了。」
……嚶嚶嚶_(;3)/)_又是教導主任的課。
羅茜不情不願地放下書,起身跟在朱麗葉身後慢吞吞地來到了上課的房間門口。
「扣扣扣。」三下力度恰到好處的敲門,屋內卻沒有任何回應。停頓了幾秒之後,朱麗葉又再敲了兩下。這回門板後終於傳來了賓斯夫人刻板的聲音:「請進。」
朱麗葉和羅茜對視一眼,推開門走了進去,再回身把門輕輕闔上,全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看來上次教導的禮儀你們都已經記住了。」賓斯夫人滿意地說:「敲門的力道不要過輕,那會使人不易聽見;但也不要過重,因為那容易引起別人的反感。第一次敲門後倘若沒有得到回應,需要等上一會再敲第二次,否則會顯得過於急躁。而且必須要在得到主人的允許之後才能進入房間……你們都做得很好。」
兩人默默地回了個屈膝禮。
「那麼,今天我們要學習的是這個。」
賓斯夫人拿出一大堆白色的紙板,將它們依次排開攤放在提前收拾好的書桌上。紙板很多,羅茜粗略地數了一下,約摸有二十多個,而且都是白色的。她和朱麗葉一頭霧水地站在那兒,茫然地看著賓斯夫人動作,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幹些什麼。
「這是珍珠白。」賓斯夫人指了指第一塊紙板。「這是煙白、薄荷白、象牙白……」她依次指過每一塊紙板,在羅茜和朱麗葉反應過來之前噼裡啪啦地說了一大堆不同的名字。「……幽靈白、灰白、雪白。」她走到書桌的末端停下,拿起桌面上擺放的最後一塊紙板:「根據色調、明亮度、和飽和度,細分下來,我們可以將白粉色分成幾十種。不過在日常生活社交中常用到大概只有二十多種,所以你們只需要記住這裡的這些就行了。」
「……」
「安德森小姐,」賓斯夫人點了一聲她的名字:「您在疑惑我們為什麼要學習這些對嗎?」
「……」不就是上次抱怨了一下嗎,主任你記這麼久真的好嗎?羅茜敢怒不敢言地嚥了一口口水,哂哂地點了點頭。
「沒有關係,我可以告訴你。」賓斯夫人將雙手交握在腹前,平板無波地說:「是為了──」
「──取悅男人。」羅茜面無表情地說。
男孩的臉「騰」地一聲紅了。
那頭羅茜還在絮絮叨叨地補充:「……賓斯夫人說不同的衣服、不同的場合需要搭配不同的顏色,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優雅得體,從而吸引紳士們的注意……雖然在我看來那些所謂的這白那白根本沒有任何區別……你臉怎麼這麼紅?」
「啊……天氣真是太熱了。」卡薩帕連忙掩飾性地扯了扯領口。
「是啊……都已經快十一月了,溫度還是沒有降下來。」羅茜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道:「但是到了冬天又很冷,不管穿多少衣服都還是覺得不夠。意大利的天氣可真是夠奇怪的。」
「嗯……」
「所以~」羅茜眉眼彎彎地向他提議:「卡爾~要去喝葡萄果汁嗎~」
「不!」卡薩帕猛地清醒過來,難得堅決地低聲喝道:「絕對不要!」
……可憐的孩子還對上次的經歷殘留著悲痛的陰影。
「……好嘛,那就算了唄_(:3)/)_」羅茜焉頭焉腦地重新將下巴墊到膝蓋上,無精打采地看著遠方發呆。
卡薩帕沉默地坐在一邊陪她。
漸漸地,羅茜發現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卡薩帕雖然平常也不怎麼說話,兩人間通常的相處模式也是她在說而他在聽,但是男孩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消沉過。他的眼皮下垂,睫毛在臉上投下鬱鬱的一片陰影。有好幾次他都拿眼角的餘光偷偷地瞄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就像是有什麼心事一樣。
「卡爾?」她側頭奇怪地看他:「你怎麼了?」
「……」
「嗯?」
「茜茜……」男孩將臉埋在雙臂間,聲音也因此變得悶悶的:「……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