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天甚至還沒亮的時候,蒙太古府上的所有人就都已經從睡夢中醒來了。這對於貴族來說是很不尋常的,因為通常只有僕人才需要在清晨五點就起來準備早餐、擦拭餐具,開始忙碌的一天。至於貴族的老爺太太,她們只需要在在舒舒服服地睡足了懶覺之後拉拉床頭的傳喚鈴,躺在床上等著僕人們為他們端來豐盛的早餐就好了。
然而今天,無論是子爵還是夫人都早早地就起來了。夫人在自己的房間裡大呼小叫個不停。男僕和女僕們不停地在樓上樓下之間穿梭,忙得腳不沾地,簡直就像是過年一樣。
「動起來!動起來!務必要確保每一座燭台都一塵不染!」
「快去看看廚房準備的怎麼樣了!」
「哦天吶!看看這條掛毯!」老管家亞伯嫌棄地捻起掛毯的一角:「這上面的灰塵多得簡直都能把我埋起來了!看在上帝的份上,無論誰都好,快把它拿出去拍打乾淨!」
其實那條掛毯每天都有專人打掃,一點也不髒。可是此時此刻,沒人有空去指責老管家的吹毛求疵。僕人們忙著把光亮得可以當鏡子照的花瓶再擦一次,將新買的餐具拿出來擺好。蒙太古夫人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套衣服,正對著鏡子比較著幾對不同的耳環;蒙太古子爵表面上看起來十分平靜,只是每隔上一會兒就要派人出去看看「馬車到了沒有」。
「馬車不是最早也要下午才能到嗎?」女僕a小聲地問。
「閉上你的嘴!」女僕b也小聲地回答道:「照做就是。」
下午兩點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蒙太古家邸前站著很多人。蒙太古子爵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蒙太古夫人就站在他的身後,她很明顯已經盛裝打扮過了,再往後是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的老管家。男僕們身著統一的黑色制服整整齊齊地排列成兩排,無聲地站在主人們的身後。
他們矜持又難掩期盼地站在那兒,期待著得得的馬蹄聲在下一秒響起,期待著那輛帶有家徽的馬車在下一秒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可是時間一分又一秒地過去了,他們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還是不見回來,於是他們不免變得焦躁了。
「怎麼回事?」蒙太古夫人快速地用力搖晃著羽扇,低聲催促身邊的女僕:「你快去打聽打聽,看看是不是發生什麼了?」
女僕應聲去了。
就在她終於再也無法保持住作為一個貴婦人的儀態,眯起眼睛伸長脖子向大路的前方探看的時候,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發出的獨特聲響終於在每個人的耳畔響起了。蒙太古夫人的眼睛一亮,唰地一聲把羽扇合了起來。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一輛黑色的馬車出現在了街道的轉角。車伕一揚馬鞭,驅趕著馬車直直地向這邊駛來。
馬車很快就在蒙太古家邸門口停了下來,兩個僕人從馬車的後面跳了下來。其中一個開始從馬車上往下卸行李,僕人隊伍中排在後面的幾個很快就走了上去幫他的忙;另一個則先向蒙太古子爵與夫人恭敬地鞠了躬,然後拉開了馬車的車門。
一個穿著黑色披風的身影從馬車上跨了下來。
———
羅茜披著披風,低著頭慢慢地從教堂裡走了出來。
無論何時何地,人們總是不難找到八卦又碎嘴的人。
這段時間,她有事沒事總愛往修道院跑,並且一呆就是一天。那些閒著沒事幹的貴婦人最愛向教堂或是修道院捐款捐物資,好為自己或是夫家掙個好名聲。在「不小心」地和她們碰上了幾次之後,她們看著羅茜的眼神漸漸有些不對了。
在這個年代,未婚的小姐是不會輕易地到修道院去的,一般會有已婚女性的陪同。如果一個未婚的女性在無人陪同的情況下經常往修道院跑的話……最大的可能性只有一種:她願意,並且想要成為一個修女,終身侍奉上帝,為主守貞。
相信不久之後,有關安德烈男爵家的千金羅瑟琳小姐的流言就會在全城傳開了吧。
如果她不想隨隨便便就被嫁給哪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的話,這就是羅茜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反正她又沒有真正地向修女老嬤嬤提過修道的事,以後想嫁的時候再解釋不遲嘛╮(╯▽╰)╭
解決了一大心事一身輕鬆的羅茜愉快地決定在城裡隨便逛逛。她到老庫克的花店裡買了一捧潔白的海芋,順手送給了開麵包店的漢娜,得到了一大塊巧克力的回禮。接著她去了城裡最古老的那家書店,和店主人分享了巧克力,並在那裡抱著昏昏欲睡的老貓度過了悠閒的一段時光。
約摸下午四點的時候,羅茜終於把手上的這本書看完了。她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把書合上,把膝蓋上的老貓輕輕抱到地上。老貓睜開眼睛不滿地瞥了她一眼,「喵」了一聲,閉上眼睛扭頭繼續睡覺去了。
「懶貓。」羅茜做了個鬼臉,對著老貓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老貓的眼睛沒有睜開,尾巴卻抬起來準確地抽了她一下,
羅茜自知理虧地揉揉手腕,把書放回原處,躡手躡腳地走開了。
每年的夏天,冰鎮葡萄汁就成了羅茜的唯一的藉慰。她總要到到當年她逼著卡薩帕賣萌的大嬸那兒去買,一開始是因為習慣,後來則是因為混熟了,大嬸給她的份量總比別人多上一些。她甚至不用開口,每次大嬸遠遠地看到她就會打上滿滿的一大杯。這次也不例外,等她從廣場的那邊慢慢地踱到這邊來的時候,大嬸已經打好了葡萄汁,笑眯眯地等著她給錢了。
純天然無污染的葡萄汁就是好喝。羅茜付了錢,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大口。
她捧著杯子回過身,差點手一抖把杯子摔在地上。
一個青年正斜斜地倚靠在前方不遠處的一棵樹上懶懶地看她。見羅茜轉過身來,他似笑非笑地勾起一邊的唇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他黑色的半長髮隨意地散落在臉頰兩側,擋住了半邊的眼睛,使得他看她的眼神顯得更加幽深難明——彷彿就像是盯上了心儀的獵物,不動聲色地潛伏於草叢樹間等待一擊致命的大型貓科動物。
……羅密歐?
他怎麼會在這裡?
羅茜一時間忘了動作,只傻傻地捧著杯子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對方直起身,不緊不慢地朝自己一步一步走來。
離她不過還有幾步的時候,他才堪堪停住了。此時他們間的距離有點不符合規矩的近,加之他身材高挑修長,嬌小的少女居然被他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裡。
「我真嫉妒您手中的杯子,親愛的小姐,」他的聲音本身就極富有磁性,此時又刻意壓低壓輕柔,恍惚間竟如同耳語一般:「……因為它有幸,能夠一嘗您唇上的芳澤。」他啞聲說道。
他俯下身子,拉過她的一隻手送至唇邊。他並沒有真的吻上她的指背,只是火熱的呼吸有意無意地輕輕噴在她裸露的肌膚上,引起一片顫慄:「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在今天之前,我竟從沒見識過真正的美人。」
「你的瞳仁是那樣的湛藍,睫毛的角度更是美妙得剛好。」他輕柔但有力地握住她的手不放,大拇指曖昧地在她的手心摩擦畫圈:「羅密歐·蒙太古,是否有幸得知您的芳名?」
「……」
羅茜呆呆地握緊手裡的杯子,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臥槽,被調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