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安德森男爵小姐坐在靠窗的書桌上,單手支頜,垂眸靜靜地看著攤開的書頁。但她閱讀的速度似乎有些過於慢了,要好一會兒才會緩緩地翻過一頁。

  羅茜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出門了。

  她以需要在家好好研讀那本珍貴的書籍為藉口,拒絕了羅密歐派人送來的、仍舊署名卡薩帕的邀約函。為了力求逼真,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包括朱麗葉在內的所有人的外出邀請都給拒絕了,只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書。至於到底看沒看進去,那就只有羅茜本人知道了。

  羅茜抓抓自己的頭髮,嘆了口氣。她剛將書翻過一頁,啪的一聲,有聲音自窗外傳來。她嚇得抖了一下,手裡的羽毛筆都掉到了桌子上。

  啪。

  又是一聲。

  羅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壓驚,站起身拉開薄薄的紗質窗簾。一個黑髮黑眸的年輕人正站在她房間的窗檯底下,仰頭笑眯眯地看著她。

  羅茜四下張望了一下,在不遠的地方發現了兩顆不起眼的小石子。剛才就是青年將石子丟上來打中窗框,才發出了羅茜所聽到的啪啪聲。

  「Ciaos, belle.」班伏里歐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好巧,一定是命運的安排,才會讓我們再次相遇。」

  ……一點也不巧好嗎!你拿石子扔我家窗戶吸引我注意我才看到你的巧什麼巧!還有你偷偷藏在身後的那隻手上的東西!別以為我沒看到!那明顯就是從我家花園裡剛摘下來的吧!

  羅茜抽了抽嘴角,在心裡瘋狂吐槽。

  見對方一直不開口說話,只沉默地望著自己。班伏里歐以一個自以為瀟灑的動作從身後「變」出了一朵鮮紅的玫瑰:「鮮花贈美人。」他做出一個「拋」的動作,作勢要將玫瑰拋上窗檯:「請允許我,將這朵美麗的花獻給同樣美麗的你。」

  他剛要將花扔上來,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停住了:「噢,對不起。」他說:「請你原諒我這般不禮貌的行徑。我忘了向如此美麗的女士扔東西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即使是用花也不行。」

  羅茜依舊沉默地盯著他瞧。

  「難道你已經不記得我了嗎?」演了這麼長時間的獨角戲而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班伏里歐忍不住皺了皺眉。他隨即彎腰鞠躬,單手橫於胸前,向窗檯上的羅茜行了個騎士的禮:「羅密歐蒙太古,樂意為你效勞。但是這一次,請你不要再忘記我的名姓了。要知道,被你這樣的美人遺忘,我的心簡直都要碎了。」

  #你不知道其實我知道#

  #裝,繼續裝#

  #看見這貨心情更加複雜了怎麼破#

  「蒙太古家的羅密歐。」腦子裡一瞬間閃過許多的念頭。反正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幹,羅茜也不介意花點時間逗他玩。她的雙肘支在護欄上,左手托住自己的臉頰一側:「難道你不知道,打擾別人看書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嗎?」

  「那是因為你無意間顯露的身影實在是太過曼妙,小姐,只是偶然瞥見我就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班伏里歐流利地回答:「我懇請你告訴我,我親愛的小姐。你是今天如此美麗,還是每天都這麼漂亮?」

  意大利不愧是意大利,種族天賦真是沒得挑。即便清楚地知道面前的這個人是共犯,羅茜的內心還是禁不住被誇得蕩漾了一下:「你這話實在是沒有道理。你若被玫瑰的香氣所迷,你非但不反省自己的自控力太差,反而還要去責怪玫瑰開得太香嗎?」

  「魔鬼之所以是魔鬼,就是因為它們擁有蠱惑人心的魔力。」班伏里歐很快地反應道:「當然,我並不是說你是魔鬼。只不過若是為了你這樣美麗的小姐,下地獄我也願意。」

  ……矮油瞧這話說的(*/w\*)。

  「下地獄?我才不信呢,你只不過是嘴巴上說得好聽罷了。」羅茜說:「你們這些人嘴巴裡說出來的話,恐怕就沒一句可信的。」

  「我怎麼會捨得欺騙你呢?」班伏里歐急切地跨前一步:「我願意用這個名字起誓!」

  ……因為這個根本就不是你的名字啊!(╯‵□′)╯︵┻━┻

  我勒個擦幸好知道真相否則差點就要被你騙過去了!(╯‵□′)╯︵┻━┻

  混蛋啊居然敢騙我!(╯‵□′)╯︵┻━┻

  「哪個名字?」羅茜頓時沒了繼續陪他演下去的興致。她直起身,雙手撐在欄杆上,面無表情地問道:「是羅密歐?還是班伏里歐?」

  班伏里歐:……∑(ˉ□ˉ*|||)!!!!

  羅茜冷哼一聲,居高臨下地望著班伏里歐:「怎麼不說話了?」

  「你……你怎麼知道的?」班伏里歐稍稍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嚥了口口水。

  「無意間知道的,就在不久之前。」羅茜看著一臉「臥槽臥槽完蛋了救命」的班伏里歐,緩緩地露出一個陰笑:「吶。」她輕輕地說:「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呢……要不要猜猜看?」

  ———————

  小小的教堂裡,勞倫斯神父剛剛完成今日的晨禱。他緩步走到院子裡,有鳥兒在枝頭啼叫。微風吹拂過樹梢,神父閉上眼睛,靜靜接受陽光的照耀。

  「教父。」

  勞倫斯神父轉過身,對那個熟悉的身影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

  「上帝祝福你,我的孩子。」身著教袍的勞倫斯神父虔誠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他的面容雖然不再年輕,眼角也有了歲月的痕跡,但一雙眼睛卻依舊清澈而溫和,沉澱著滿滿的睿智與深意:「讓我來猜猜看。你一大早就起身到這來,一定是因為有什麼心事吧?老年人因為多憂多慮,往往容易造成失眠;可是身心強健的青年,一躺上床就應該酣然入睡。所以你的早起,若不是因為有什麼煩惱,就一定是因為昨夜沒有睡過覺。」

  「您的第二個猜測是對的。」羅密歐回答他道,眼睛裡的笑意擋也擋不住:「我昨夜享受到比睡眠更加甜蜜的安息。」

  「上帝呀,發生了什麼事?」勞倫斯神父驚訝地問。

  羅密歐笑得很是得意:「我的意中人拒絕了我的邀請。」

  「……」

  你的意中人拒絕了你的邀請?

  那你還在這裡傻樂個什麼?

  這孩子……該不會是傷心過度傻了嗎?勞倫斯神父悲憫地想。

  「不不,請您不要擔心。」看到勞倫斯神父古怪的神情,羅密歐知道他是想岔了,他連連擺手:「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那麼,好孩子,說明白一點吧。」勞倫斯神父說:「把你的意思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別再和我這個老年人打啞謎了。」

  「您不瞭解她……她肯定是因為害羞了,才會刻意避著我的。」

  此時的羅密歐笑得就像個傻瓜,唇角高高翹起,簡直扯都扯不下來。

  這個教子雖然年輕,平素卻很是成熟穩重。難得見到他如此孩子氣的舉動,勞倫斯神父終於也忍不住笑了。「是嗎,我真為你感到高興。」他微笑著向羅密歐說:「那麼,你的意中人是維羅納城中的哪位名媛小姐呢?」

  「羅瑟琳。」羅密歐回答。

  「……哪個羅瑟琳?」勞倫斯神父不敢置信地問。

  「維羅納城中只有一個羅瑟琳,安德森家的羅瑟琳。」說到這裡,羅密歐頓了頓:「……同時也是凱普萊特家的表親。」

  「聖芳濟啊!你是認真的嗎?」勞倫斯神父驚訝地問,他覺得自己今天一天吃的驚比過去一年的加起來都多。他以為羅密歐在與他開玩笑,但在看到自己教子臉上那無比認真嚴肅的神情後不由得倒抽了口涼氣。「好吧、好吧……」他喃喃地說道:「看來你是認真的……」他伸手拍了拍羅密歐的臂膀,半是調侃半認真地說道:「起碼我們可以這麼慶幸,你愛上的只是凱普萊特家的表親,而不是凱普萊特家的獨生小姐朱麗葉,不是嗎?」

  羅密歐只是低頭笑笑,沒有說話。

  「但是,我親愛的孩子,我不得不問你一句。」勞倫斯神父停下腳步,眼睛直視著羅密歐的眼睛:「你能夠確定,你對那位羅瑟琳小姐的感情的確是喜愛,而不是一時的迷戀嗎?不,別急著反駁我。」他抬起手,阻止了明顯想說些什麼的羅密歐:「年輕人的愛情,大多數都只是見異思遷,而不是出自真心的。這麼多年來,我可算是看得再清楚不過了。你的表兄班伏里歐,多少次宣稱自己墜入了愛河?我這龍鍾的耳朵裡還殘留著他那些信誓旦旦的話語。結果第二天,他的愛人就從露娜變成了盧娜,第三天又從盧娜變成了羅娜!我甚至還沒有組織好安慰他的話語,他就已經高高興興地另覓新歡了!那些曾經的喜怒哀樂都是他真實的情感,那些眼淚和大笑也是真是的,但是他卻很快就變心了——他的感情只是少年郎一時的意亂情迷,算不上是真正的愛情。」

  「我和他不一樣。」羅密歐說。

  「當然,我當然知道你和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勞倫斯神父說:「但是你畢竟還太過年輕,我擔心你分不清這其中的區別。」

  「我不明白了,教父。」羅密歐說:「我的父母因為我不肯戀愛而責備我,而你卻因我愛羅瑟琳而責備我。」

  「不不不,我不是說你不該戀愛,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為戀愛而發痴。」

  「我知道您是出於好意。」羅密歐說:「但是請您給我時間——我相信,時間能夠證明一切。」

  勞倫斯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了。

  —————

  結束了和勞倫斯神父的談話之後,羅密歐又到市集上去轉了轉,補充了些雕塑所需的材料之後,很快就回到了蒙太古府邸。在收穫節之前完成那個雕塑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時間上稍微有點吃緊,所以他必須抓緊趕工了。

  他的心情不差,一邊哼著歌一邊向二樓長廊盡頭的工作室行進,腳步在看到房間門口的那一坨不明物體的時候戛然而止。

  ——班伏里歐揪著頭髮,毫無形象地蹲在房門之前。

  「班伏里歐?」羅密歐挑了挑眉:「如果我的記憶沒出問題的話,我記得我們已經從公學畢業了?」

  那一坨微微動了動。

  「所以明天是不可能有考試的,那麼你現在這個樣子是在幹嘛?」

  「……羅密歐!」班伏里歐猛地抬起頭來,臉上是彷彿世界末日即將到來一般的驚惶:「我告訴你!你攤上事兒了!你攤上大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