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維羅納,凱普萊特府邸。

  凱普萊特子爵不停地在走廊上走來走去,顯然已經煩躁到了極點;凱普萊特夫人面色蒼白。她緊緊地扶著扶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隨時有可能滑倒地上去;朱麗葉低低地哭泣著。她不敢放開聲音,但是就是這種偶爾傳來的細細的抽噎聲,反而叫人更加的心煩意亂。

  羅茜站在朱麗葉的身邊,沉默地環抱著她。

  房間的門緊緊地關閉著,帶來了滿室沉默的不安。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既期待它下一秒就能被打開,又希望它永遠都不要被打開。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難熬。也許在旁人看來,他們只等待了短短幾十分鐘;但是對於凱普萊特等四人而言,卻像是已經過去了幾個世紀一樣漫長。

  房間的門忽然被悄無聲息地打開了。走廊上正在等候的人全都抖了一下。他們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盯著緩緩從門後走出的修士。凱普萊特夫人張開嘴,似乎想問些什麼。只是她的嘴唇顫抖得太過劇烈,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身著肅穆黑衣的修士側過身子,無聲地讓開了道路。

  沒有了房門的阻擋,濃重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房間裡的窗簾全部都被放了下來,壁爐裡的火焰熊熊地燃燒著。金屬鐵鏽的腥氣混雜著汗臭的味道充斥在整個房間,令人幾欲作嘔。一旁被使用過的毛巾和水盆還沒來得及被端出去,不詳的暗紅就像是死神血色的眼睛,叫人恐懼不安。

  羅茜一眼就看到了仍處於昏迷之中的提伯爾特。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都處理包紮完畢,此時他正靜靜地躺在床上,蒼白臉上半分血色也無,襯得緊閉的眉眼如墨般漆黑。也許因為平時總是緊皺著眉頭的關係,即使此時眉眼舒展,提伯爾特的眉間仍然存在著一道深深的痕跡,彷彿即使是在睡夢中,他也同樣得不到安息。

  他靜靜地躺在那兒,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的反應,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怎麼會這樣……」

  朱麗葉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她伸手緊緊地摀住自己的嘴巴,忍不住小聲地啜泣起來。

  ──────

  沒有絲毫的預兆,茂丘西奧就和提伯爾特就戰成了一團。

  「停下!快停下!你們難道都瘋了嗎!?」羅密歐著急地在一邊大吼,試圖將兩人分開:「你還愣著幹什麼?班伏里歐!」他轉過頭對班伏里歐咆哮:「快想想辦法,或者找把劍來,把他們的武器都給打下來!」

  但是沒有人聽他的。

  細小的火花從雙劍碰撞的地方迸射出來,伴隨著令人心驚膽顫的金屬摩擦聲。茂丘西奧握著長劍的雙手用力地攢起,他咬緊牙關,脖頸上的青筋根根突起。相比之下,提伯爾特的情況就要比他好上很多。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殺意與鋒利嘲諷地看著咬牙支撐的茂丘西奧:「雜碎。」他輕蔑地冷哼,暗色的雙眼中是對勝利滿滿的勢在必得。

  「提伯爾特!」朱麗葉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求你,提伯爾特。別打了!求你!」

  茂丘西奧前腿用力,硬是將提伯爾特逼得往後退了兩步。他迅速地收劍後退,警惕地望著面前面帶冷笑的提伯爾特,在腦子裡飛快地思考起對策來。

  提伯爾特和茂丘西奧兩人都是維羅納城中出名的武士,但是兩人出名的原因並不相同。提伯爾特靠的是凌厲的攻勢和非人的臂力,即使在他沒有拿劍的時候,他手臂上肌肉拱起的形狀也十分明顯;而茂丘西奧靠得則是靈活的身手與應變能力。如果像現在這樣一直硬碰硬下去,茂丘西奧幾乎沒有任何的勝算。

  「你跑什麼,嗯?」提伯爾特冷笑著嘲諷道:「還是說你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在逞強,終於準備哭著跑回家找媽媽去了?」

  「閉嘴吧,提伯爾特。」茂丘西奧的眼睛微微眯起:「要哭著回家找媽媽的應該是你才對。」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茂丘西奧和提伯爾特誰都沒有輕舉妄動。他們虎視眈眈地盯著對方,沉默地對峙。茂丘西奧明白,提伯爾特這是在刻意製造壓力,企圖讓他因為恐懼不安而失去冷靜。但茂丘西奧又是什麼人?他是維羅納城的護衛士兵隊長官,又不是剛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這樣的招式對他來說,顯然一點用處都沒有。

  「夠了!你們都給我停下!」班伏里歐做著最後的努力,怕自己沖上去反而添亂,他只能站在一邊竭力大喊:「你們都忘了嗎!親王已經明令禁止我們在維洛那的街道上鬥毆了!」

  但是依舊沒有人理他。

  又經過了片刻的等待之後,提伯爾特也終於明白這招對茂丘西奧沒有效果的。於是他不再浪費時間等待,舉起手中的長劍先發制人地朝著茂丘西奧的方向衝了過來。交纏的劍芒隱沒在彼此的劍刃交接之處,兩柄銀色的長劍僵持在一塊,展開了新的一輪角力。

  茂丘西奧用劍纏住提伯爾特的劍身,讓他不能動彈,也就無從攻擊。「茂丘西奧,你這個懦夫。」提伯爾特惡狠狠地從齒縫中擠出話來:「別耍這些無謂的小伎倆!你難道就連堂堂正正和我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嗎?!」

  「這個世界上有個詞語,叫做智取。」茂丘西奧不甘示弱:「不過我猜你一定不知道吧,莽夫?」

  說話之間,茂丘西奧頓了頓,忽然毫無預兆地放輕了手上的力道。他往旁邊避開一步,趁著提伯爾特收力不及的空檔迅速地閃到了他的身後。提伯爾特往前踉蹌了兩步,想要先行穩住自己的重心。然而茂丘西奧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他反手握住劍柄,閃爍著銀芒的劍鋒攜風雷之聲,自下而上,毫不留情地衝著提伯爾特的方向猛攻而去──

  提伯爾特迅速地轉過身,但是閃避已經來不及了。鋒利的劍尖在他的左肩劃過,切出一道深深的傷口,暗紅色的鮮血瞬間染透了提伯爾特白色的襯衫。一般的人遇到這種情況,必定會在驚慌與吃痛之下連連後退好幾步,最起碼要先脫離了對方的攻擊範圍再行打算。然而提伯爾特卻像是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毫無知覺一樣,他非但沒有後退,反而往前一步大步逼近,也不管茂丘西奧的長劍在他的傷口處嵌得更深,只一味激烈地進攻,緊緊地追著茂丘西奧不肯放開。

  「……你這個瘋子!」茂丘西奧被提伯爾特同歸於盡式的攻擊驚到,忙不迭地抽手想把長劍收回。而提伯爾特想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趁著茂丘西奧心神大震失的這一剎那,逮住了機會,反手用劍柄狠狠地朝茂丘西奧沒有防備的腹部捅去。茂丘西奧悶哼一聲捂著肚子摔到在地,身子緊緊地蜷了起來,蒼白的臉色與額上的汗水證明了他正在忍受多麼大的痛楚。

  一股濃烈的殺意帶著尖銳的風聲從身後襲來,驟然出現的危機感令茂丘西奧猛地一頓,不顧身體的疼痛就地往旁邊一滾,這才堪堪避過了提伯爾特的攻擊。

  茂丘西奧的額頭上浮現出薄薄的一層虛汗,緩緩地凝聚成一滴,順著他的面部輪廓滑落下來。而提伯爾特的情況也沒比他好上多少,大量的失血讓他面如金紙,手腳也一陣一陣地發涼。可以說他此時之所以還能站著,憑藉的全是剽悍意志力的支撐。

  不知道是誰先動的,兩人的長劍旋開空氣,再一次地,重新纏鬥在一塊。

  ──────

  羅茜眼神複雜地望著靜靜地躺在床上的提伯爾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與原著中一樣,茂丘西奧被提伯爾特擊中了要害,受了重傷倒下了。班伏里歐再也按捺不住,奪過茂丘西奧手中的劍就衝了上來。而剛剛與茂丘西奧的一戰已經耗盡了提伯爾特的全部氣力,他又怎麼敵得過盛怒的班伏里歐?等到維羅納親王與兩家的人得到消息分別趕到現場的時候,茂丘西奧和提伯爾特已經全都躺在了血泊裡,生死未知。一旁的羅密歐死死地架著班伏里歐,不讓他再有所動作。

  「提伯爾特!提伯爾特!」凱普萊特夫人尖叫著撲了上去。顧不得鮮血會弄髒裙子,她緊緊地抱住了提伯爾特的身體:「你醒醒!好侄兒!快醒醒!」

  隨行的醫療修士迅速地上前將她和提伯爾特分開。一開始凱普萊特夫人死活不樂意,在聽到提伯爾特還有救之後才終於放開了他。

  「尊敬的親王殿下!」她高高地昂起頭看著維羅納親王,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擦淨:「提伯爾特是我逝去的哥哥唯一的孩子,也是我的母族遺存的唯一血脈!」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班伏里歐,眼睛裡燃燒著熊熊的仇恨的火焰:「殿下,您是正直無私的。我們家裡流的血,就應當用這個殺人凶手的鮮血來償還!」

  「……這場血鬥,」在向修士問詢了茂丘西奧的情況之後,維羅納親王疲倦地揉了揉額角,他實在是為凱普萊特和蒙太古兩家之間的恩怨煩透了心:「是誰先開始的?」

  「這難道還需要問嗎!」凱普萊特夫人尖聲叫嚷:「就是他!肯定都是這個凶手的錯!」

  「閉嘴!」維羅納親王厲聲喝住了她,「羅密歐,」他轉向一旁沉默的青年,問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來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老老實實、詳詳細細地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