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陳容冷漠得近乎凜冽的表情,慢慢的,王弘雙眼一瞇,他溫柔一笑,輕輕撫上陳容的唇,撫摸著它,他向她湊近,低低說道:「阿容我不知我啊……我這人,從不喜歡被人逼迫。」他溫柔地望著她,聲音放得很輕,宛如春風指過心尖,「望著阿容,我更歡喜了,這可怎辦是好?」
他情意綿綿地望著她,食指在她的唇上輕輕一按,轉身回到塌幾上。
不一會,琴聲悠然響起。
此時,夕陽的金光染在他的眉尖眼上,晚風指過那飄揚的白裳,明明胸口那一大塊血漬觸目驚心,可他不管動作,還是表情,還是那麼悠然高雅,便是琴音,也中如既往的清遠飄渺。
慢慢的,陳容垂下雙眸,她扯了扯嘴角,朝著自己的馬車走去。
剛剛走出一步,一個王府的婢女走了過來,她朝著陳容福了福,低聲說道:「女郎,請允許婢子為你加衣。」
陳容停下腳步,點了點頭。
那婢女輕步上前,她把一襲白色的裳服給陳容披上,然後解開她的頭髮,略略梳理兩下,重新挽起,再用毛巾拭去她臉上的泥土。
不過一刻鍾,剛才在地上滾了兩滾的陳容,已是修飾一新,潔淨如初。
從眼角,陳容瞟到兩個婢女跪在王弘旁邊,為他包扎傷口。
當陳容再次提步時,圍在她與王弘四周的王家護衛們開始散去。瞬時,散在四周,一直好奇地朝著這裡張望的目光齊刷刷望來。
在這些目光中,陳容大步走向自己的馬車。平嫗正呆在馬車旁,看到陳容走近,連忙迎上,她看著陳容身上的白色外裳,又朝她打量了一眼,小心地問道:「女郎,剛才冉將軍來了?」
陳容沒有應她,徑自爬上馬車,不一會,她的命令聲從馬車後傳來,「嫗,為我梳洗。」
「是。」
夜深了。
明月如洗,白雲如棉絮悠然來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個婢女的聲音在外面傳來,「女郎可在?」
平嫗連忙應道:「在。」
那婢女笑道:「郎君假她多時了。」
「是。」平嫗連忙歡喜地應了一聲,對陳容催促道:「女郎?」
陳容掀開車簾,她朝著那個婢女望去,「請轉告郎君,阿容身體不適,今日就不過去了。」
她的話剛說完,那婢女已掩嘴笑了起來,她快樂地說道:「我家郎君料到女郎會身體不適,他令婢子轉告女郎,良醫已備,女郎要是走不動,他會令護衛前來相請。」
護衛前來相請?這不是脅迫麼?陳容莞爾一笑,說道:「何必勞動護衛?郎君何許人也,他執意要阿容前去,阿容不敢不從。」
她跳下馬車,在那婢女瞪大的眼睛中,笑吟吟地展開雙臂,晃了晃廣袖,道:「看,一聽到你家郎君相邀,阿容我的那一點不適都沒有了。」
那婢女還在瞪著陳容。
不過這個時候,陳容已踏著木履,‘噠噠噠’地向著王弘的馬車走去。此時晨風甚好,陳容走在前面,那不盈一握的細腰和翹挺的臀部,給她的背影勾勒出一種動人心魄的妖媚。
那婢女一邊看著,一邊忍不住笑道:」女郎與別的女郎,似有大不同?」明明俗艷至此,可她的行為舉止和笑容,卻有一種自在。
陳容沒有理會。
不一會,她來到了王弘的馬車前。
目光瞟去,那個俊逸清華,如銀月洩地的男人,正坐在塌上,專注地翻看著一冊帛書。
陳容瞟了他一眼,慢慢爬上馬車。
她剛坐下,王弘便輕聲吩咐道:「動身。」
「是。」
車輪滾動,煙塵微揚,車隊開始啟程了。
陳容再次看向王弘。今天的他,穿了一件高領的白色衣裳。那領褶用淡金色的絲線,繡出鳳凰的雙翼,襯得他整個人無比高雅。
看他眉目微斂,嘴角輕揚,笑靨隱隱,哪像受過傷的人?
望了他一眼,陳容收回目光。
這時,一側傳來王弘的輕笑聲,「阿容安好,想是不需大夫的。」
這笑聲溫柔輕緩,可陳容怎麼聽,都是帶著嘲弄。
陳容眨了眨眼,慢騰騰地說道:「阿容一聽到郎君要派護衛前來,哪裡還敢不安好?」
她這話卻是在諷刺他脅迫自己。
王弘低笑出聲。
他慢慢地抬起頭來。
他歪著頭,一縷碎發飄搖於眼眸前。含著笑,王弘輕輕說道:「阿容。」
陳容抬頭看向他。
王弘對上表情淡淡的陳容,低低笑道:「現在的阿容,甚是動人。」
聽他這語氣,看他這神情,似乎昨天的沖突,昨天陳容的種種表現,只是在變法子取悅他,只是在換著名目吸引他的注意?
陳容抿了抿唇,她果斷地轉過頭看向馬車外。
她一轉頭,王弘便不再吭聲。陳容目光瞟去,便看到他伏幾
疾書,也不知在寫些什麼?
這時,一輛馬車駛近。
那馬車在靠近王弘的馬車後,馬上停了下來,然後,瘐志和桓九郎被婢女從馬車中扶出。他們踏上自動停下的王弘的馬車,在王弘對面的塌幾上坐下。
二人一坐好,瘐志便從咽中發出一陣‘咕咕’的怪笑聲,他一邊笑,一邊朝著一側的桓九郎說道:「九郎昨日不在啊,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說到這裡,他身體前傾,認真地盯著王弘的頸項,奇道:「噫,如此陽光明媚,七郎怎麼穿上這種高襟衣裳?莫非,你這脖子上有什麼見不得光的?」
王弘抬頭白了他一眼,繼續低著看書。
而一側的桓九郎,這時用他那尖利的聲音說道:「休要再笑了,世人涼薄,所有的癡男怨女都是值得尊敬的。」
說罷,桓九郎站了起來,他朝著王弘深深一揖,然後轉向陳容,也朝著她深深一揖。
做這動作時,他當真是表情嚴肅,顯得尊敬之極。
桓九郎這邊還沒有坐下,旁邊的瘐志,已再也無法自制的放笑狂笑起來。
就在這時,王弘開口了,「來人。」
一個護衛靠近,喚道:「郎君?」
王弘雙目鎖在帛書上,頭也不抬,「把這兩人趕下馬車。」
命令一出,外面的護衛想也不想地應道:「是。」
這是字一出,瘐志連連搖頭,哇哇怪叫,「不用趕不用趕,我們自己走,自己走。」一邊怪叫一邊大笑,兩人連塌都沒有坐穩,便爭先鞏後地跳下馬車跑了。
兩人雖然走得遠了,可那怪笑還是不斷傳來。
王弘慢慢蹙了蹙眉。
他收起帛書,轉向一個護衛喝道:「砍馬!」
一聲令下,那護衛凜然應道:「是。」
應過後,那護衛抽出腰刀,朝著瘐志和桓九郎所坐的馬車爭沖而去。
這時刻,馬車裡傳來的大笑聲,已引起了不少人地注意。這些人見到那護衛如旋風般一沖而來,不由驚叫出聲。
眾人的驚叫聲,驚動了馬車中的瘐志,當下他把頭一伸。
他一抬眼,便對上了那護衛寒森森的大刀,當下瘐志大叫一聲,急急把頭一縮,慘叫道:「慘矣慘矣!」
瘐志一叫,桓九郎也伸出了頭。於是,在瘐志的怪叫聲中,桓九郎的急喝聲中,那護衛一沖而過,在掠過馬車時,他手中的寒刀一起一落如閃電!
「嘩——」血光沖天而起,那正在奔行的駿馬馬頭滾落在地。而這時,那馬車還是隨著慣性前行的。
當下,幾個瘐家和桓家的護衛急急沖來,十幾雙手同時伸出,穩住了前沖的馬車。
馬車中,驚魂未定的瘐志還在哇哇大叫,病弱的桓九郎更是手按胸口破口大罵。
在這種種熱鬧中,那王家護衛勒停奔馬,一本正經地朝著一眾好奇地目光解釋道:「瘐家這馬病了,為防那病傳染眾馬,某不得不施此辣手。」
說罷,他策馬靠近瘐志的馬車,湊過頭,朝著裡面大呼小叫的兩人低聲苦笑著說道:「兩位明知我家郎君不高興,偏要在他的傷口上動刀子,這一下痛快了吧?」說到這裡,他又低低說道:「郎君剛才說了,他與兩位情同兄弟, 即是兄弟,自當有苦同當,有罪同受……兩位要是高興,盡可聲音再大些。」
一語吐出,瘐桓二人馬上變得鴉雀無聲。
走了一日,前方終於出現了一條岔道,當護衛們前來請示時,王弘還是要求離開大隊伍。
於是,十數輛馬車在五百護衛地保護下,走上了那條岔道。
當然,平嫗等人也在其中。
漸漸的,南陽城已離得越來越遠。
陳容掀開車簾,望著南陽城的方向,暗暗付道:前世時,南陽城一直沒有落入胡人的手中過,真希望這一世也是如此……不止是那南陽城中,有她的僕人和田產商鋪。還因為,相比南陽城,建康是個更陌生的地方。
轉眼,五天過去了。
這一天,天氣睛好,冬日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望著馬車輾過的黃土路上出現地一抹淺綠,陳容輕聲說道:「春天要來了。」
她再次掉頭眺望著南陽城,突然對著王弘說道:「七郎,南陽城中至今無煙火,那慕容恪想是放棄攻城了吧?」
倚著塌,正好整以暇翻看著帛書的王弘,抬了抬眸,淡淡回道:「他早走了。」
陳容放下心來,轉爾,她輕聲說道:「想來如此。」以王弘地行事為人,他怎麼可能這般無聲無息地走了?怎麼著,他走之前也會布置一番,也會令得那慕容恪不得不退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