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緊閉的門戶,王弘暗歎一聲,甩了甩衣袖,轉身離去。
他一走,眾婢女僕人絡繹出現。陳容悶了一陣,聽到外面的低語聲,不由大步走向房門。
就在她的手放在門柄上,把房門拉開時,陳容苦笑起來:我為什麼還要惱?她知道,自己雖說是這個院落的主人之一,可在眾人的心中,她的身份便末必高過那些僕人婢女的。
尋思了一陣後,陳容還是拉開房門,走了出來。
她靜靜地盯向那幾個婢女僕人,盯著盯著,陳容輕蔑一笑,廣袖一甩,折身回返。
望著緊閉的房門,幾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陳容雖然什麼話也沒有說,可她那眼神中的輕蔑,還是讓他們有點羞愧。
這一天,建康城熱鬧非凡。
陳公攘等人進城了。
當然,來的並不止是陳公攘,而是一支浩浩蕩蕩的,多達數萬人的大隊伍。做為這幾個月中,規模最大的南遷世族,他們地到來,一石激起了千層浪。
陳容坐在馬車中。
馬車外,帶著眾建康陳氏去迎接族人的,依然是四叔陳子方。在她馬車的前後左右,都是密密麻麻,擠擠攘攘的建康城的百姓。
平嫗朝外面瞅了一眼,笑道:「陳公攘歸來後,女郎面聖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她向往地看向宮城方向,一臉羨慕,「奴還不知那公子皇子,都長得什麼樣呢。想來,定是個個俊美不凡,宛若神仙中人。」
陳容只是一笑。
就在這時,平嫗突然捅了捅陳容,低聲說道:「女郎快看,那是郎君和你大嫂啊。他們正在盯著這裡看呢。」
陳容聞言,頭也不抬,只是輕聲吩咐,「把車簾拉下一些。」
把車簾拉下一些?這種事當面做來,可是大傷人心的。平嫗怔了怔,見到陳容拒著唇,一臉倔強,輕應一聲,伸手把車簾向下扯了扯。
這時的陳家大嫂,正昂著頭極力向陳容的馬車看來。她一邊看,一邊推著自家男人,尖聲說道:「快看快看,那就是你的妹子,你叫她,你叫她啊!」
陳家大兄猶豫著皺眉說道:「不妥。真要見她,我向陳府求見便是。」
這話一出,陳家大嫂惱了,她狠狠在他的足背上踩了一腳,尖聲低叫,「你瘋了還是傻了?只有當著眾人叫她,她才不敢不應,也不敢不認!」說到這裡,她腳尖又朝著那足背重重一踐,恨鐵不成鋼的低吼道:「叫啊!」她又說道:「看,那老奴看到我們了。」
陳家大兄的唇蠕了蠕,猶豫地張開了口。
就在這時,那車簾卻是一拉,隔絕了他們看向陳容的視線。
這?
那老奴明明都看到了陳家大兄,還這般拉下車簾,這分明是不想認他啊!
一時之間,陳家大兄呆住了,陳家大嫂也呆住了。
她一會,陳家大嫂氣了,她臉上的肥肉狠狠跳動幾下。
右手一伸,她掐住了陳家大兄的耳朵,尖叫道:「你這個殺千刀沒用的廢物!你看吧你看吧,你天天把這個妹子掛在口中,可人家呢?人家連見你也不願意!」
她的音線有點高了,直是超越了這滿城的喧囂,傳到了道路中間行走的貴人耳中。
瞬時,好幾個護衛轉過頭向她看來。
陳家大嫂一見,嚇得肥臉大白,再對上左右眾人投來的鄙夷厭惡的目光,她更是心虛得很,當下連忙擠出一個笑容,扯著陳家大兄的手退向另一邊。
轉眼,陳容的車隊已來到了城門處。
車隊停了下來,喧囂聲漸止,眾人開始排在兩側,專門等著前方那揚起的煙尖越逼越近。
這時,婢女的聲音傳來,「女郎。」
陳容應了一聲。
那婢女低聲說道:「陳公攘到後,你且伴他身側,與他一道入城。」頓了頓,那婢女輕輕的解釋了句,「剛才來了幾位貴人。」
陳容一凜,應道:「可。」
那婢女一退,陳容便看向銅鏡中的自己,鏡中的她,著一襲淺藍色偏黃的衣裳,折褶飄飛的裳服上,繡著朵朵浪花,這樣的衣裳,再配上她素淡的,不施胭脂的臉,顯得格外清爽精致,這種清爽精致,沖淡了她的艷麗嫵媚,多加了一分純粹清徹。
不錯,這樣的自己,可以面見貴人了。
陳容滿意地收回目光時,平嫗在她身後說道:「女郎,要不要重新梳過頭髮?」為了方便,她的頭髮只是梳了一個最簡單的髮髻,上面只別了一支金釵,同時,她雪嫩的足上,也與時下流行的那般,著了一雙木履。這樣的打扮,清是清徹,只是顯得不夠慎重。
陳容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必,不用太過刻意。」
她的聲音一落,外面響起了一陣喧嘩聲,嘻笑聲。
陳容轉頭看去。
這一看,她對了了十幾輛緩緩駛來的馬車。一對上那標有琅琊王氏,陳郡謝氏等記號的馬車,陳容便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目光。
這時,那高揚的煙塵,已越來越淡,煙塵下那浩浩蕩蕩的人群,已清楚可見。
望著看不到邊的隊伍,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從人群中傳來,「這次來的人太多了,縱是分別從四個城門進入,那數量也是驚人。」
另一個聲音傳來,「錯了,這人有貴賤高低,怎會是所有人一起入城?聽說是分四批。」
吵嚷聲中,議論聲中,城門外的車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陳容伸頭一瞅,赫然發現,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南陽陳氏!
是了,琅琊王氏和瘐志,桓九郎等人是一道先走的,剩下的世家中,以陳氏地位最為尊榮,自然是他們出頭了。
隨著南陽陳氏的旗幟和馬車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眾人的笑鬧聲更大了。
就在這時,十來輛馬車一沖而出,在這些馬車毫無顧及地越過人群和車隊,橫沖而來時,平嫗驚聲叫道:「女郎,這裡有公主車駕呢。」
沖在最前面的,確實是公主車駕,緊隨著公主車駕後面的,是一些外戚和太后和陛下所信任重用的新起士族的女郎們。
這些少女們大呼小叫著一沖而出。一邊沖,她們一邊嘻笑聲,怪叫著,看那揮舞的長鞭,還有胡亂唱著的歌,很明顯,這些女郎們是來出風頭耍花招的。
就在這時,那婢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女郎,你也上去。」
陳容一怔,馬上明白過來,當下對著尚叟吩咐了一下。
尚叟的馬車也沖了出去。
當這些尊貴的女郎們沖出時,她們隨身帶著的高大俊美的隨從們,也只得驅著馬急急跟去保護。在這種情況下,陳容的馬車沖出時,沒有任何人注意。
轉眼間,她的馬車沖到了南陽陳氏的隊伍前。
馬車突地停下,外面伸出一只手掀開了車簾,望著她的,正是陳公攘身邊的一個隨從。那隨從恭敬地說道:「女郎請下車。」
陳容應了一聲,跳下馬車。
她跟著那隨從來到陳公攘的馬車旁。
車簾後,陳公攘正慈祥地望著她,在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後,陳公攘笑道:「甚好,上車吧。」
「是。」
陳容一上車,便雙手置於膝前,低聲稟道:「說有貴人在,要阿容與公上道入城。」
陳公攘撫了撫長須,呵呵一笑,道:「也可。」
他的聲音一落,馬車裡的兩個婢女們膝行上前,她們幫陳容擺好塌幾,在讓她與陳公攘一左一右地坐在馬車正中後,她們掀開車簾,退縮到角落裡。
前方的喧囂聲越來越響了。
慢慢的,行進的隊伍開始拉開了距離,兩側的護衛策馬微退,馬車與馬車之間也隔得遠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陳公攘的馬車。
轉眼,他的馬車入了城門。
一入城門,馬車便停了下來,隨著他的馬車停下,緊隨而來的車隊,也跟著停下。
陳公攘掀開車簾走了下來,他朝著陳子方拱了拱手,叫道:「子方,勞駕了。」
轉眼,他對上琅琊王氏和陳郡謝等馬車,團團一揖。
而在他的身後,陳容亦步亦趨,她嘴角含笑,微低著頭,盈盈福著。
她這一亮相,幾乎是一瞬間,上千雙目光都盯向了她。
「此女與陳公攘同車,何人也?」
「舉止落落,笑靨雍容,想是南陽陳氏的大才女吧。」
「才女?長相如此媚人的才女,也不知哪家郎君有福了。哈哈。」
此起彼落的笑聲中,喧囂聲中,「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傳來。
這笑聲,尖而響亮,聲線中透著輕浮。
幾乎是那笑聲一起,所有的喧囂聲便是一止。接著,人群一分而開,一輛馬車沖了出來。
沖出來的,是一輛極為普通,沒有任何家族標識的馬車。那馬車直直地沖向隊伍前列,沖過陳府眾人。
轉眼,那馬車沖到了城門前,在離陳容還有十步不到時,馬車減速。
也不等那馬車停穩,車簾便掀了開來,接著,一個皮膚蒼白,五官秀麗的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從馬車中跳下。
那青年跳下時,周邊的護衛齊齊一驚,同時上前一扶。
青年向前沖出二步,也不等站穩,他便急急揮退眾人。然後他胡亂伸手一撐,這一撐,他直直地摸上了一個三十來歲大嫂的胸乳。這個大嫂一臉橫肉,那眼渾濁,與陳容的大嫂,長得頗為相似。
卻說那青年感覺到手心一軟,連忙轉過頭來,一見這婦人,他張一嘴,便是一陣乾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