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借梯搭橋

許寧一直在沉默,羅氏還在苦口婆心:「你弟弟這兩年也要到找媳婦的歲數了,能在你店裡幫幫忙,見見世面,將來也好說媳婦不是?你大哥已是不在了,咱們許家就只指望你弟弟了……」

唐寶如眼觀鼻鼻觀心,卻看到這一刻許寧的袖子動了動,看起來是手攥了下袖子,許寧終於開口:「這店是岳父岳母的,請的人也需要經過岳父母……」

羅氏臉沉了下來,連許留臉上都帶了不悅,又敲了敲几案道:「親家一向是通情達理的,我們不過是學些東西,你為唐家操持這樣大的鋪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何況這香還都是你做的不是?兒媳也在這裡,你倒是說說,我們這要求過分了?」直接問道了唐寶如臉上,唐寶如含笑道:「生意的事兒我們婦道人家不懂,一切都聽相公和爹娘的。」

許留臉上緩和了些,看著唐寶如一團孩氣的,也知道她不懂什麼,只循循善誘道:「你相公又要讀書又要操持店面,哪有這樣多精力?更何況你們小倆口才成家,更是要多些時間陪陪你是不是?平兒是你嫡親的小叔,不是別人,和你們是一條心的,多個人幫扶著,關鍵的地方都要掌握在自己人手裡,這般產業才能穩妥,你年紀小不知道,爹今日說與你聽。」

唐寶如連忙站起來笑道:「爹說的是。」態度別提多恭順,偏偏就是一個字不表態,許留本來想著能讓她應了,便是不應也給個回去勸說爹娘的許諾,沒想到她竟是這般滑不留手,但態度無可指摘,一時只覺得鬱悶,卻不好說什麼,羅氏卻又刺著了她內心那顆敏感的心,尖聲道:「也罷,我們還是回去吧,看來十月懷胎生個兒子不如不生,竟是一點主都做不了,倒不如生個女兒,便是嫁出去了,偶爾幫扶下娘家,誰又能說些什麼閒話?」

前世今生,這是唐寶如第一次聽到羅氏這樣直白說出這樣的話來,吃了一驚,不由看向許寧,許寧卻仍然低垂著睫毛,似乎不為所動,羅氏已是氣鼓鼓地起來拉了許平,一邊指桑罵槐地教訓許平道:「以後娶了媳婦兒生孩子,再窮也不能將兒子送去入贅,吃的住的用的再好也沒用,親爹親娘嫡親弟弟上門連客人都不如咧!」

這話越說越重,唐寶如看著許寧的臉有些蒼白,知道他其實一直都特別在意這份求之不得的親情,上一世許家兒輩只剩下他一個,羅氏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他身上,這一世反差實在太大,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何到現在都不鬆口……只一條她卻深為瞭解,許寧這人吃軟不吃硬,若是好好說,他多半是要同意,若是硬逼,他那倔脾氣一上來,和你冷戰上半年也絕不會先開口,這一世的羅氏還沒有摸到他這脈門,以為說這些話能激他,卻不知適得其反。

其實她卻知道許寧對他的親人是極在意的,但凡有求,很少不答應……為何一開始要推脫,難道他是在等自己表態?結果沒等到自己搭上這個橋,自己親娘卻忽然嘴不饒人,把他的脾氣也罵出來了……只是若是真鬧崩了,許寧後頭少不得又要自己生氣半晌,俗話說疏不間親,他親爹親娘再犯渾,那也是他親娘,她對這一點可知道得清楚不過了。

羅氏越說越出格,唐寶如這幾天得了許寧傾囊相授那袖中吞金的算法,苦練後居然能算得頗為像話了,正是承情的時候,不免有些聽不下去,終於開口道:「娘這話說重了,其實過年的時候許寧也說過平弟眼看就要到說親的年紀了,如果能給平弟找個清閒又有些進項、又有前程的差使最好不過,我爹我娘也都贊同呢。」她這句話說得極有技巧,只為緩和氣氛,卻並不做出任何許諾,畢竟她不清楚許寧究竟想不想留下弟弟,雖然她不喜他的家人,這香鋪子卻實打實是許寧掙下來的,她絕不會越俎代庖,更不會認為這鋪子放在自己名下就是自己的東西,開口只是有些不落忍,被親娘這樣損,她都覺得有些替他難過起來。

羅氏臉上緩和了下,看向許寧,許寧挑了眼皮看了眼唐寶如,目光裡帶了一絲讚許,唐寶如心下明瞭,這是覺得她插嘴對了,讓她繼續說,便繼續笑道:「只是平弟雖然長得高,卻到底年紀還小,我爹說了好幾個差使,什麼飯館廚下幫工的,什麼書館抄書的都有,相公只嫌棄要麼辛苦了、要麼進項少、要麼沒什麼前程,當時我也說了,現放著一個香鋪子在這兒,怎麼不讓自己家弟弟來幫忙呢,嫡親親的兄弟,不信他還信誰呢!」

羅氏已是完全聽得入了巷,拍掌道:「可不是這個理兒!」

唐寶如笑道:「結果你也知道相公這讀書人的脾氣,一則是覺得怕和爹娘提了,爹娘要怪他使喚親弟弟,不親香,二則這香鋪子也才開起來,竟是出的多進的少,您看看這些擺著做樣子的擺件,外頭的香料,竟是大半的本錢都壓在香料上呢,爹娘你們不知道,讓我來說與你們聽,那什麼沉香、降合香,都是價比黃金的,相公一開始也不是自己做的,都是先生們、同窗們富貴些的,家裡有現成香料的,直接送來給相公做,做起來一不小心就要廢了料的,真正是小心又小心才做得出。後來我爹娘見著好,想著也不想埋沒了相公這才華,不若試一試,相公這些日子日夜難安,都是怕賠了錢,和我爹娘不好交代,所以每請一個人,都是再三掂量,這是他謹慎知禮處,爹娘也應當理解的。」

許留點頭道:「寧兒是謹慎些,也是應當的,香料貴我們是知道的,要不怎麼都是貴人才用得起那些香呢,咱們平頭百姓也不過是點幾把艾草熏熏蚊子便罷了。」

唐寶如笑道:「還是公爹明白,便是我們也都是用艾草熏著呢,自己家做的香,哪裡捨得使,再一個公爹也看到了,這店裡忙得緊,來的都是貴人,一個伺候不上就要惹禍,東西又貴重,晚上都要值夜,少了的也都要描賠,平弟年紀還輕,正是要多睡的年紀,才領差使便領這樣伺候人的差使,莫說相公,便是我看了也是心疼的。」

羅氏臉上終於好看多了,想到適才進來的確是幾個夥計都是腳不點地的,連香童也是燒茶倒水的伺候著,前前後後地介紹著,想到自己的寶貝疙瘩來做這份活,確實是有些心疼的,待要老著臉說就是讓自己兒子來白吃的,臉皮畢竟又沒有厚到這樣程度,更何況適才也才說了要學的,這學東西哪有不吃苦的。

許寧終於開口道:「先是擔心爹娘捨不得,如今既是爹娘開了口,就讓三弟跟在我身邊,也不必擔什麼正經差使,什麼都先學一些,待到三弟自己心裡覺得能做什麼了,再領差使也不遲,橫豎到書院開學還有一個月時間,儘夠了。岳父岳母那邊我會去稟明,絕無不肯的。」

唐寶如心裡一哂,果然,許寧還是捨不得自己的親弟弟,怎麼說也是花了那麼多心思保下了小命不是?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唯一的弟弟被家人養廢了。

她臉上保持笑容,似乎真心支持夫君的一切決定,讓許留和羅氏心裡都舒服多了,他們來這一遭,何嘗不知道自己家其實言不正名不順,贅婿畢竟和嫁女不一樣,幾乎和賣兒子差不多了,若是要比,比童養媳倒是有些比的,因此一直以來他們在這個兒媳婦面前都有些擺不出架子,轉而將這份怨氣遷怒到了出贅的兒子身上,卻沒想過,明明是他們將自己兒子當成多餘之物,為了那幾十兩禮金給贅出去的。

唐寶如心中一邊腹誹,卻也知道許寧今非昔比,不會脆弱到被這幾句話打擊到,頂多就是心裡不舒服一會兒,如今他們是合作關係,許寧不會再讓他父母再來膈應她,因為他早就知道那將會是一個什麼局面,自己絕不會忍,只要不出格,涉及底線,她是不介意扮演一個什麼都不管的乖兒媳的。

果然兩邊在和睦一家好的氣氛談起細節來,那些如刀的言語彷彿從未說出口,唐寶如便站了起來道要下去整治下菜餚招待公公婆婆,許留和羅氏得了足夠臉面,自然是愛惜道:「不必太麻煩,家常菜便好。」

唐寶如笑吟吟起了身回到後頭,讓小荷去吩咐前頭給夥計們做飯的大廚房多做幾個實在的菜給公婆,便一個人回屋去了。

吃飯的時候她也沒出去,她知道這時候那老兩口如今得了便宜,絕不會在明面上挑自己的不是,她前世就是太傻了,顧及著許寧的心情,百般討好兩老,卻動輒得咎,永遠都做不對,她那會兒還不知道,當一個人看不順眼一個人的時候,你連喘氣都是錯的。

就該如此,現如今她完全不介意許寧怎麼想,許寧也自己會編好借口,他的親人也好,他的朋友也好,她再也不會勉強自己去迎合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