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最後的最後

  「新娘子怎麼笑得這麼僵?累了嗎?臉都不喜慶了……我們休息下再拍。」攝影師喚了停工。

  是啊,連我這臉上唯一剩下的喜慶都沒了,還怕個什麼勁?

  趁著休息的時候,柴柴走過了,幫我牽裙襬。

  「什麼時候去辦證?」她問。

  「本來昨天就去要的,但盛悠傑臨時有個手術,所以決定改天去。」我回答。

  我的聲音,安靜,清澈,連我自己也有些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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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緊去把證給辦了,等會別在酒席上上演什麼逃婚之類的,那時候逃了也沒用。別學那些電影,胡扯,一點也不尊重國情。」柴柴邊幫我補著妝,邊閒閒說著。

  散粉淡淡的香氣,縈繞在我的鼻端。

  那細細的粉末,被強光一照,撲撲索索地落下。

  順著眼光看去,盛悠傑的面前,彷彿有無數片杏花落下,無聲無息,落在他臉上,包裹成荒漠。

  在那一瞬間,我的腦海清明了許多。

  拍完之後,我們便各自回家,坐在車上,我不停地眨著眼睛。

  剛才因為要漂亮,便用了影樓的美瞳。

  這麼一戴,確實眼睛漂亮了許多,可是很不舒服。

  眼睛是脆弱的,容不得夾進任何東西。

  心,也是一樣的,容不下任何異物。

  即使是一粒微塵,在兩顆心間不斷地摩擦,會造成破損,會造成出血,會造成感染,會痛不可當,會遺恨終生。

  「明天早點起床去民政局拿證吧,免得排隊。」盛悠傑道。

  我頓了頓,然後,用平生最淡靜的語氣說出了下面的話:「盛悠傑,我們……散了吧。」

  接下來,是沉默。

  沉默的他,沉默的我。

  到了他家樓下,盛悠傑停下了車。

  他的雙手,握著方向盤,他的眼睛,被額前碎髮遮擋,眸色難辨。

  車的擋風玻璃前,放著一個我買來的流氓兔造型的彈簧娃娃,此刻,還在搖擺著。

  整個車廂中,似乎只有它才是活物。

  空氣,是凝滯的。

  但我知道,這樣的凝滯不會持續得太久。

  所以,我等待著。

  當流氓兔停下來的那一刻,一股暴怒像火一般竄上盛悠傑的全身。

  他猛地抓著我的手,將我拖出了車門,將我拖進了電梯,將我拖入了他的屋子。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腳步跌跌撞撞,眼前的景物全是晃動的,耳邊還有著呼呼的風聲。

  而我的心,卻是靜止的。

  當我被甩在沙發上的同時,我聽見拿到充滿怒火的關門聲。

  沙發是淺灰色的,很軟,所以我彈了起來。

  但只彈了一下,我就被盛悠傑給按住了。

  他的手,重重地握住了我的肩膀,我的身子,像是深嵌入沙發靠背上。

  -

  我們,就這麼對視著。

  盛悠傑的眼睛,是一望無際的深淵。

  「寒食色,你究竟要我怎麼樣?」他質問我,語氣,帶著幽幽的寒冷,還有軟軟的蒼涼。

  「我想讓你忘記我。」我道。

  其實,我是想要用一種平淡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笑看雲舒雲卷,可是我的尾音,還是顫抖了。

  「我忘記不了!」盛悠傑說出的每個字,都裹著濃濃的恨意,還有淡淡的無奈:「如果能忘記,我早就忘記了!」

  「是,」我點點頭:「我們都忘記不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們無法忘記的,所以我們要學會把它存在心裡。」

  「寒食色,你是在耍脾氣。」盛悠傑深吸幾口氣,平靜下呼吸:「去睡一覺,睡醒了,我們就去民政局。」

  「你認為我們這樣自欺欺人下去好嗎?」我問。

  「你累了。」盛悠傑這麼說道:「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可能,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我看著盛悠傑的眸子,琥珀色,透明的,此刻,氤氳著隱隱的淒迷:「我卻知道,你不快樂。」

  盛悠傑的眉宇,忽然皺起,薄怒一種內心不欲被人所知的物事被看穿後的薄怒在他臉上升起:「寒食色,收起你的自以為是!」

  我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說著:「有些東西,迴避,是沒有用的。我原本以為,只要兩個人愛著彼此,那麼,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可是我卻忘了,越是愛得深,越是容不下任何嫌隙。你的心中,有很大的一粒沙,你掏不出來,所以你選擇忽略,但是那種摩擦的痛,卻是時刻存在的……我記得,當初溫撫寞在和我分手時……」

  「不要提他!」盛悠傑忽然低吼一聲,像只受傷的獸。

  「我要提的,我必須提的。」我直視著他,繼續說著:「他說『食色,沒有我,你是不是會快樂許多』。我回答的是『是的,如果你走了,我會快樂很多』……」

  「我讓你別再提他!」盛悠傑的聲音提高了許多,但在我聽來,聲音的下層卻是空無,沒有支撐。

  我繼續說著:「其實那時我的回答,有很大的賭氣成分在裡面。無論是他走,還是留下,那時的我,都不會快樂的。我一直不願意承認,可是那時,在我的內心深處,是希望他留下的。可是溫撫寞沒有這麼做,他走了。而直到今天,我細細回思,才發覺,他的做法,是對的,他是在減少對我的傷害……」

  「我不想聽見他的名字!」盛悠傑的眼睛,有些發紅。

  他平日的冷靜,閒適,對一切事物的-胸-有成竹,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他一把將我推倒在沙發上,然後像被激怒的野獸一般,帶著滔天的怒氣向著嗖襲來。

  他用自己的唇,堵住了我的嘴,封住那些他不願意聽的話。

  那個吻,更像是啃咬,我的唇上,發起了絲絲的痛,時而尖銳,時而鈍鈍。

  一股甘腥的濃稠的液體,在我們的唇舌之間蔓延。

  血腥,引出了盛悠傑體內潛伏的野性。

  他的動作,沒有一點憐惜,凶狠地,憤怒地,狂熱地。

  我任由他這麼坐著,因為我知道,怒火,總會有消散的一刻,理智,會再度浮出水面。

  我在等待著,我必須要將話,全部說出來。

  盛悠傑就這麼蹂躪著我的唇舌,像是要將我的口腔,全部吞入腹中。

  到了最後,我的唇,幾乎失去了知覺。

  終於,他放開了我的唇,開始蹂躪我的身體。

  -

  我張開麻木的腫脹的嘴,繼續著剛才的話:「我想,溫撫寞應該是知道的,如果他繼續努力,如果像我纏著他一樣纏著我,我是會心軟的,我一定會心軟的……畢竟,畢竟當時我愛他那麼深。」

  盛悠傑似乎是沒有聽,他粗暴地撕開我的衣服,那布料破碎的聲音,劃破一道道空氣,如凜冽的刀。

  可是我知道,他已經將我的話,全部聽入了耳中。

  是的,全部。

  「可是他沒有這麼做,現在想來,我應該感激他的,如果我們復合了,那麼,等待我們的,將是無窮無盡的爭吵,猜忌,還有彼此的傷害,因為在我的眼中,安馨將永遠存在於我和他之間……就像現在,他永遠存在於我和你之間。」

  盛悠傑的手,狂野地撫摸著我的身子,我的每一寸肌膚,都感覺到了重力壓迫的疼痛。

  「我不要我們對著彼此惺惺作態地微笑,而轉過身,面上卻是空茫。」我伸出舌,習慣性地舔舐了下唇瓣,舌尖,捲起了一絲血跡:「所以,分開,是我們最好的結果。」

  盛悠傑的唇,開始親吻我的-胸-口,啃噬著,重重地咬著那暴露在空氣中的蓓蕾。

  我的聲音,彷彿永遠也沒用止息:「盛悠傑,你要的,是我的全部忘記。可是對不起,我做不到,我至今還是記得很多事情,我記得第一次看見溫撫寞時,他正坐在地上,很安靜,像是周圍嘈雜的人聲不存在一般。我記得他的脖子上戴著一塊玉做的小豬,是他媽媽逼著他戴的,因為他屬豬。我記得,我曾經摟住他的脖子,許願將來要為他生下許多條小豬……這些,我都記得。」

  盛悠傑,停了下來。

  「別說了。」他的語氣,像是一種懇求,他的眼神,空兒幽長。

  很多事情,在這一刻,就已經決定了。

  我的記得,他的不能釋懷,結束了一切。

  我捧住他的臉。

  盛悠傑,那個總是悠閒安然的,那種對所有事情擁有瞭若指掌的自信,那個總喜歡閒適地靠在門框上,眼含風情,唇泛桃花,勾魂攝魄的盛悠傑,已經漸行漸遠。

  而寒食色也是一樣。

  那個猥瑣的,看見帥哥就含著一泡口水,在別人厭惡的目光下沒臉沒皮地德意的寒食色,也漸行漸遠。

  兩個人,都不是快樂的。

  所有,是我們分開的時候了。

  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

  我猛地翻過身子,將他壓在了我的身下。

  我們對視著。

  盛悠傑輕聲道:「食色,我們不應該遇見的。」

  我笑著搖搖頭,那個笑容,是充實的:「盛悠傑,也許我這麼說,對你很不公平。但是我不後悔,因為,你帶給了我那麼多快樂……真的,我一點不後悔。」

  接著,我俯下了身子,吻住了他。

  我們用力地抱著彼此,最後的情慾,在唇舌之間舞動。

  我們的手,像是要嵌入對方的筋骨之中。

  每一寸皮膚,都在吸取著最後的記憶。

  我跨坐在他的腰上,他的硬挺,溫柔而狂野地進入了我的體內。

  我們激烈地律動著,激情在四肢百骸中流竄。

  盛悠傑最終還是讓我完成了女上位。

  我從來沒想過,當我如願的時候,已經到了最後的最後。

  我們咬住牙齒,享受著這再也不會來臨的時刻。

  喘息,呻吟,慾望,旖旎,薄汗,赤裸的交纏的四肢,絕望的無奈的放棄。

  還有……自由的鮮血淋漓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