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瞬時涼了一半,溫揚怎麼會在這兒?
難道他剛才有看到我和秦甫一起進了茶樓?
秦甫今天是有預謀的?不可能的,他怎麼知道溫揚最不能容忍的會是這個。
可是為什麼會這麼的巧?
我之前一直隱瞞溫揚,所以說什麼都像是在狡辯,我該怎麼辦?
我一時混亂不堪,各種揣測紛至沓來。
我重重的喘了口氣,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心中不安極了,如果溫揚知道我和秦甫的關係,他會怎麼樣?如同上一世一般與我劃清界限?
溫揚沉著臉發動車子,握住方向盤的手因過於用力,線條骨骼顯得稜韌分明,淡青色的血管都繃了出來。
車窗阻斷了與外界的連接,車內顯得格外安靜。
我坐在副駕駛,壓下心中的不安,強自鎮定的問道:「這是要去哪?」
車裡的空氣仍舊詭異地安靜著,我越發的不安,手指捏的越發的緊,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聽見溫揚的聲音:「我本來是要接你出去吃飯——」
我心頭陡然一跳,因為手機沒電,所以原本等我下班的溫揚,目睹了我和秦甫一起離開的過程。想到此,我不由得頭皮一陣陣發麻,全身發冷。
車子漸漸開出市區,溫揚開的越來越快,路邊的景色飛速的向後移去,道路兩邊慢慢的變成了農田,我不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哪裡,只能將視線移到車窗外。
終於車子停了下來,溫揚解開安全帶,開了車門出去。
我坐在車裡,閉眼深吸了兩口氣,睜眼打開車門跟了出去。
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個荒坡的腳下,上面高低錯落的長滿了野草,偶爾幾朵野花點綴其中,夕陽下,夏風一吹,滿目的溫麗清爽。
溫揚正順著荒坡往上走,我頓了一下,跟了上去,荒坡不高,沒有多久我就到了頂。
溫揚站在一棵樹下,目光向遠處凝望,夕陽的餘暉籠罩在他身上,修長的身軀在地上拉起長而濃重的影子。
我來到他身邊,看著天邊被夕陽染紅的霜霞,像大朵大朵盛開的紅花,美麗絢爛。
我曾經幻想著有這麼一天可以和溫揚這樣一起看夕陽,卻不想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帶著滿心的不安和惶恐。
「這裡安葬著我的母親。」溫揚平靜的聲音在冷凝的空氣中響起。
我非常震驚,不僅僅因為這裡不是墓地,而是因為這是個連墓碑都沒有的荒涼之所,只是埋在一棵樹下,比鄉村的土葬還要簡陋。
「是不是很荒涼,她特別的怕吵,一直說死的時候讓我給她找個清靜點的地方,她說最好是那種荒郊,這樣就沒人會和她搶了。」溫揚看著遠處的落日,眼裡是看透世情的淡漠,「她從嫁人開始就沒落得過清靜,所以才把希望都留在了死後。
「溫揚——」我有些難受。
「我家裡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怔忡了片刻,慢慢地低下頭:「我聽磊哥提過一些——」
溫揚緩緩的開口:「我母親是在和父親結婚的第四年有的我,但溫赫卻只小我半歲,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他們說大人們的事情,孩子是無辜的,讓我善待溫赫,這話我當時也覺得沒錯,雖然我並沒有比溫赫大多少。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計較,對方就會做出讓步,溫赫搶走了我的父親,他的母親逼死了我的母親,他們母子聯合起來想方設法的把我趕出溫家,理所當然的去搶奪我的一切,讓我一無所有,是不是在你心裡也認為他還是沒有錯,他只是拿回他應得的一切,應該去動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後一句溫揚的尾音加重,然後把目光轉向我。
我難受的要命,拚命的朝著溫揚搖頭:「不是,當然不是!」
溫揚淡淡的看著我:「你和秦家是什麼關係?」
「我……」我渾身僵直的看著溫揚,那淡漠的目光與上一世的溫揚重合在一起,我彷彿掉入了一個冰窟,大腦一片空白。
「秦甫是你父親?」
我咬緊唇,否認道:「不是!」
溫揚深吸一口氣,看著我道:「那你告訴我,剛才你是和誰在一起?你們在做什麼?你不是說你和秦家沒關係嗎?」
我整個人愣怔在那裡,我內心慌恐到了極點,我下意識的想去抓住溫揚解釋,結果仍是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溫揚緩緩的道:「為什麼總編些謊話來騙我?我可以感覺到,除了這些事兒,你還有很多事情在瞞著我,為什麼前些日子你會突然仇視我,說我被家裡趕出來,預言我以後不會有什麼作為,你到底在想什麼?還是說你在謀劃著什麼?」
我艱難的呼吸著,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原本巧言善辯,反應靈敏的我,瞬間亂了方寸,冷汗一滴一滴從額頭掉下來,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解釋。
「你開始說你和秦奚不熟,我原以為是你不想和秦家有什麼關係,可是連秦奚的女友馮曉曼和你都有往來,最近秦奚針對秦甫父子的動作和你有沒有關係?」
我慌亂的解釋道:「我……只是害怕他對我和我身邊的人不利。」
「石杉。」溫揚抬手扣住我的肩,「能不能別回秦家,秦甫這個人品質惡劣,他對你根本沒有什麼父子情在,而秦遠斷了一條腿,人生悲慘如此,你不需要做什麼你就已經比他強很多了,而我可以做你的親人,以後我來照顧你,所以別回去和他搶了可不可以?」
我捏成拳的手在微微顫抖,想起上一世秦遠所做的一切,我心中憤懣難平,顫聲的反駁道:「我沒有,秦遠他沒有那麼無辜,他腿斷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罪有應得,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溫揚臉上漸漸升騰起怒氣,我感到他在我肩上的手慢慢抓緊,彷彿下一瞬就要把我撕裂一般:「這就是你真正的想法?他害過你,還是搶走過原本屬於你的東西?」
我張了張嘴,無言以對,秦遠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上輩子的事情,這輩子除了一些難聽的話,他確實沒做過什麼。
但我問心無愧,即使不提我上一世被他們坑害到何種地步,這一世我本想對他們做點什麼,最後也是放棄了,兩世相加我都沒有真正對他們做過什麼,更沒有對不起他們的地方。
可這些又如何能對溫揚說?
溫揚深吸一口氣,他鬆開手,轉過身背對著我,夕陽的餘暉打在他身上,週身像是被一種失望的空氣所籠罩,過了一會兒,溫揚幽幽的聲音傳來。
「石杉,我很失望。」
溫揚的聲音如寒冬的冷霜沁入人心,冰意徹骨,一瞬間我被恐懼和失落席捲全身,與前世一模一樣的話,即使重活一世,我還是不能改變什麼嗎?
我一直小心翼翼,謹小慎微,以為自己瞞的很好,卻沒料到溫揚早就知道了我和秦家的淵源,而我卻在這樣的情況下騙他,是不是我現在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
為何這一世我仍舊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我看著溫揚不發一言的一個人快步離開,我以為重活一世會有些什麼不同的。
可我打心底裡不甘心,經歷了這些,努力了這麼久,難道最後仍舊和溫揚形同路人。
我終於反應過來,深深地呼了口氣,然後大聲的朝溫揚離開的方向喊道:「我不是秦甫的私生子,我和秦家沒有任何關係,我姓石,叫石杉。」
我喉嚨有些酸澀:「這是我母親給我取的名字,她告訴我,我的父親是個騙子,一輩子都不准我去認他,不然她死都不會原諒我,所以——」我停下來,聲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我對著天空眨了眨眼,快速逼回眼中想要湧出的熱流,「所以,不管以前還是現在,我和秦甫沒有任何關係,我不會繼承他一分錢,不會拿秦家的任何東西,如果我拿了,哪怕是一針一線,那就是承認了自己私生子的身份,那樣不止別人看不起我,更會讓我母親受辱,讓她死了都不得安息。」
「我不會主動去傷害任何人,但我不能讓任何人傷害我的朋友,尤其是傷害到你!」
「溫揚你信我!」
「你信我好不好……」
我乾澀地,喊得嘶聲力竭,喊得喉嚨酸熱難忍。
天邊晚霞燒得正艷,溫揚已經啟動了車子,慢慢的隨著天邊的彩雲消失在視線中,有那麼一瞬間,我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我對著空無一人的荒坡,看著滿目的落霞,只覺眼睛熱辣辣刺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