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韓的蒙古大夫懶洋洋的躺在座椅上,端起手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說道:「嗯,你這種情況,聽著怎麼有點像女人來大姨媽啊,說實話,以前就覺得你長得唇紅齒白,又喜歡哭哭啼啼,不會真是女人吧?」
我憤怒的站起身,「你特麼的會不會看病?」我拿起外套,「我是瘋了才來找你。」
「等等。」蒙古大夫身體坐直,目光有些凝重的看著我:「會有打人的衝動嗎?」
「什麼?」我站在那裡有些呆愣的看著他。
……
「好在目前沒有暴力傾向,你的症狀表現有點像狂躁症。」那大夫一臉匪夷所思的看著我,「你若是得了抑鬱症,我倒也不會很奇怪,但是你怎麼會是狂躁症的病症?但好像也不完全是——」他說的有些似是而非。
我茫然的看著大夫:「你什麼意思,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了?」
他沉吟了一會兒,道:「先給你做個化驗吧。」
……兩個小時後。
韓大夫拿著化驗單,眉頭皺的死緊,「身體機能有些紊亂,但沒辦法確定這是不是你現在的精神狀態造成的。」他抬頭看著我說道,「我會把報告拿給我的老師,看看他有沒有什麼看法,現在,我先給你開點穩定劑,平時盡量控制自己的火氣,每週至少要過來一趟。」
我有些激動:「狂躁症是什麼,好治嗎?」
我看見大夫歎了口氣:「下次帶著家屬一起來吧,這不是靠你一個人就可以應付的,需要家人的配合。」
我腦子有些發懵,猛地站起身:「你什麼意思,我會變成瘋子?」
「你不要這麼緊張,只要配合治療,病情就能得到控制,但是這需要在你和家人朋友的幫助下完成。」
……
夏日的陽光格外打眼,從醫院的大樓出來,我下意識的伸手擋了一下,溫熱的陽光打在手心,突然間的熾熱讓我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就得了狂躁症呢?上一世的醜態還歷歷在目,我甚至不敢去深想,我只想趕快回家,回家就好了,那裡有溫揚在等著我,只要見到溫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唯一能夠解救我的人在那裡。
我急切的打開門,耳邊聽到的卻是一些不真切的雜音,我奇怪的往客廳裡面走,雜亂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我也想看見這些所謂有著婚生子優越感的人崩潰的樣子。」
「那個自以為是的溫揚被我踩在腳下,想想這感覺也不壞。」
「考慮好了,就先準備200萬的定金。」
……
我白了臉,這是我和溫赫的對話,怎麼會這樣的被放出來,我慌忙的往客廳走去。
溫揚穿戴整齊的坐在沙發上,整個人不發一語,空氣裡是讓人窒息的壓抑,錄音剛好放完,我看見他抬手去拿茶几上黑色的那只黑色鋼筆,然後再次重新播放。
所以在等我的這段時間,溫揚已經反覆聽了很多遍,聽著這些句句誅心的詛咒。
我近乎惶恐的看著他道:「溫揚,我可以解釋!」
他抬起頭看著我,乾啞的開口:「你回來了?」
溫揚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的平靜,他說,「你出去也不說一聲,早上我去叫你吃飯,但是你不在,我就看見了這個,我聽了很多遍,但是我怎麼都聽不明白。」
我看見溫揚眼中近乎尖銳的痛楚,我感覺心臟處像突然被人抓緊:「不是,你聽我解釋,那都是我騙溫赫的話……」
「你的意思是這些話不是你說的,還是你沒收溫赫的五百萬?」溫揚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五百萬……當初我和關磊東拼西湊,借遍了親朋才……可是……石杉你告訴我,你賣了我之後,你要這五百萬幹什麼呢?」
「不是的——」我想要解釋,卻突然看見溫揚的左手正在滴血,我驚惶的去抓他的手,「溫揚,你的手怎麼了?」
溫揚一把推開我,他緩了緩呼吸,淡淡地說,「我告訴過自己,如果不是聽見你親口說,別人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你是那麼的單純善良,放到哪裡,我都擔心你被別人欺負了去,但是你竟然能想著錄音,溫赫估計也想不到你能這麼做,一旦東窗事發,你還能有個要挾他的把柄,原來一直都是我看低了你。」
我急切的說道:「不是——我沒有背叛你,溫揚,你要是生氣,怎麼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你的手,可不可以先把你的手——」我恐懼極了,滿眼都是溫揚手上的血……他在和上一世一樣自殘嗎,怎麼會這樣?
溫揚徐徐的站了起來,慢慢的向我迫近,他說:「你怎麼不解釋呢?我聽你的解釋。」
我忍不住退後了一步,隨即深呼了口氣,壓下心中所有的情緒,解釋道:「溫揚你聽我說,這事兒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把資料給溫赫……」
「我看見了。」溫揚看著我,臉上沒有半點平素的溫軟之氣,「你護照上的美國簽證,你是想要去找江寧吧,你早就打算好了,對嗎?有了這五百萬,你就能沒有後顧之憂的去美國了。」
我搖頭:「不是,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溫揚直直的看著我,臉上一絲多餘的表情也無,他緩聲道:「你以前說過,我做任何事情你都不會怪我,我想問,你能做出這種承諾的原因是什麼?」
「我……」我想說我在贖罪,可是那又怎麼能說。
「為什麼說讓我不要對你那麼好?」他看著我接連的發問,「為什麼做夢的時候一直在說對不起,向我道歉,你在愧疚什麼?」
他看著我,最後一字一句的道:「你解釋給我聽!」
「我……」我口唇翕張,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解釋,我緩了緩呼吸,說:「我暫時無法解釋這些,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碰你的東西,公司也不會有事——」
下一瞬,溫揚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們摔在身後的沙發,他臉色鐵青的看著我,漆黑的眼眸深得透不出一絲光。重生後,我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溫揚的恨意,那種恨不得殺了我的眼神,捏在我脖子上的手在慢慢收緊。
我慘白著臉看著溫揚,那充滿戾氣眼神,已然到了憤怒的臨界點,「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不能給我留條退路,讓我輸得這麼徹底?!」
足足有好幾秒的時間我緩不過來,耳朵嗡嗡的作響,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前世,我受不了這種滿是恨意的眼神,下意識的閉上了眼,過了一會兒,沒有等來想像中的窒息,我睜開眼,溫揚慢慢的鬆開我,他背過身拿起茶几上的車鑰匙。
他背對著我說:「走吧,去找江寧吧,別再讓我看到你。」
溫揚徐徐的轉過身,面容恢復平靜,但幽暗的眼神裡滿是疲倦和深深的失望:「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報警,但我馬上就要什麼都沒有了,這裡就留給我,所以還是請你離開。」
「溫揚……」我愣怔的開口。
溫揚深呼了一口氣,他看著我說:「抱歉,我回來的時候不希望再看到你。」
我整個人愣在那裡,直到響起關門聲,才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崩潰的抱著頭,覺得自己像個傻子,想瞞著溫揚替他做點事情,結果什麼都瞞不住,屢次讓人誤會。
但這事兒並沒有那麼嚴重,這比之前秦甫的誤會好解釋多了,等他晚上回來我和他說清楚就行了,再說還有關磊在,關磊也會幫我解釋的,哪能說不明白呢?
我一邊安慰自己,一邊蜷縮在沙發上等人,我不能走,我要留在這裡,知道真相後,溫揚會回來和我道歉的,一切都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的。
手機突然響了。
…………
半個小時後,環宇大廈的咖啡廳裡,我對面坐著一對男女。
「我想你也知道早年秦甫就失去了秦氏的繼承權。」馮曉曼頓了一下,猶豫的看著我道,「但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我眉頭鎖了起來,不解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那個時候我和秦甫沒有任何交集,秦甫和我母親都還不一定認識。
秦奚出聲道:「你聽她說完!」
我扶著額頭,知道自己又開始煩躁了,輕輕吐了口氣,壓下不耐的情緒。
馮曉曼看了秦奚一下,轉過頭看著我,徐徐道:「當時秦甫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震驚的事情,他給秦奚的二哥,也就是現在秦氏的掌權人秦暮下了一種精神藥劑,導致秦暮精神失常,事發後秦甫被老爺子狠狠收拾了一頓,臥床半年,並且因此失去了秦氏的繼承權,當時這件事情也被當做秘密封存起來,因為秦暮的掌權人不可以有這樣的過去,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包括秦奚在內,如果不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親眼看見——」
我愣了好一會兒,臉色驟變,直直的看著她道:「你想說什麼?」
馮曉曼又看了秦奚一眼,才轉過頭對著我,遲疑的開口道:「秦奚說最近發現秦甫又弄來那種能使人精神錯亂的藥,他做的很隱蔽,秦奚也是因為最近一直有找人盯著他才發現的,當時也沒太在意,等我們拿到化驗結果,嚇了一跳,秦暮知道後震怒,發病……秦甫現在人在昏迷,秦遠咬牙只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我們當時都以為他是要給秦茹用,結果秦茹沒什麼事兒,所以我們就想到你,你最近有見過……」
手邊的咖啡被打翻,我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起來了,身體感覺陣陣發冷。
看見我的反應,馮曉曼臉色也有些發白:「難道,真的……」
我雙手緊握拳,顫聲問道:「這藥會讓人怎麼樣?」
一邊的秦奚開口道:「這個根據每個人的情況不同,反應也會有所不同,但這藥理論上能使人變得非常暴躁,個人欲望變的強烈,嚴重會有迫害妄想症,會覺得別人害他,傷害週遭的親人朋友,如果服用時間長,極難治癒,現在我二哥也不算是完全治癒,如果情緒波動過大,仍會犯病,而且——」
秦奚看著我,神情似有不忍:「這種藥有兩個特點,一是藥物本身也有抑製作用,停藥不僅不會好轉,反而在一段時間內會越來越嚴重,二是如果不是對藥物成分直接檢測,靠著現有的技術無法對人進行確診,還有——我二哥被下藥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現在的藥物成分肯定添加了新的工藝,我們不知道這藥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影響。」
我大腦一片空白,彷彿掉入了一個冰窟。
那些曾經不能理解,不能理順的東西,終於像是有了一個突破口,上一世直到被關進瘋人院,我也沒想過自己是被下了藥,因為那些罪惡的行為,都在曾經的某個時候在我內心閃過,我一直以為是我沒忍住內心的欲望,把這些罪惡的邪念放了出來。
這一世我努力的悔改,我以為只要不回秦家,秦甫就不能奈我何,我以為只要秦奚幫我看住秦甫不對溫揚出手就萬事大吉。
我只覺手腳陣陣發軟,全身一絲力氣也無,我想過很多的原因,上一世直到慘死,我都從來都沒往這方面想過,從來沒想過自己是被人下了藥。
我究竟是多麼的愚蠢——
見我如此,馮曉曼安慰道:「你先別慌,也不一定就是,你回憶一下,有什麼蛛絲馬跡沒有,或者先給你檢查一下再說。」
秦奚不以為然道:「這還用確認嗎,看他剛才進門時的表情就清楚了,先想想秦甫是什麼時候給你下的藥,如果持續時間不長,就沒有什麼大礙的,心理加藥物治療就能痊癒,我二哥當初連續喝了一個月加料的牛奶才會那麼慘,秦甫怕是沒機會總是接近你。」
我白著臉,喃喃自語道:「一個月前,秦甫說他那裡有我母親的遺物,請我喝了兩次茶。」
馮曉曼鬆了口氣,虛拍著胸口道:「就兩次,沒關係,時間長了慢慢就能恢復,現在秦甫已經被秦暮關起來了,再作不了妖了。」
我渾身陣陣發冷,只覺一種從未有過的冰冷感覺覆蓋全身,週身漸漸被絕望所籠罩。
我口齒艱難的道:「不是——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