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急死人了,你這孩子。」
「……之後連續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中午都會收到一杯牛奶,我一直以為是朋友送的……」說到這,我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我睡眠開始變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變得喜怒無常,常和同事朋友吵架,事後又總是後悔,脾氣時好時壞,控不住的發怒,有時恨不得去殺人,我以為我心理有問題,我還去看了心理醫生,我……」我有些語無倫次,越來越慌亂。
咖啡廳裡依舊飄蕩著輕柔悠揚的音樂,三三兩兩的人們坐在一起微笑著輕聲交談,而我週遭的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手抖得厲害,茫然的抬頭看著他們,有些艱難的問道:「為什麼會是牛奶?」
馮曉曼似乎有些不忍的背過臉:「因為那藥物微苦,飲料中只有牛奶能中和藥物的味道……」
我頭如重擊,大腦一陣陣的發黑,像是慢慢的……一點點抹去我生命力最後的光亮。
這一切是不是早就注定好的。
秦奚憋著氣罵道:「你傻啊,都不知道誰送的東西都敢——」話沒說完被馮曉曼踢了一腳。
「現在說這個有用嗎?讓你看著秦甫你是怎麼看的,你還敢說人孩子,現在想想該怎麼補救,我跟人孩子打包票說沒事兒了,現在弄成這樣,你怎麼這麼不靠譜,有沒有當回事兒啊你……」馮曉曼最後越說越氣,最後直接給了秦奚幾下。
我感覺頭嗡嗡的痛,心中是止不住的怨憤,如果他們能看好秦甫,我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他們現在是做戲給我看嗎?如果當初沒有遇到馮曉曼,秦甫是不是就已經死了,那他就再不能來害我了。
不,不是這個,秦甫怎麼可以這麼做,害完了我母親,接著又來害我,我沒有報復他,他卻處心積慮的用這種下作的手段對付我,人心怎麼會這麼可怕,一個人怎麼可以如此的惡毒?
秦奚被訓的臉色很不好,皺著眉沉吟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先別慌,我去和二哥那問他在美國治療的大夫和地址,你先做個檢查,我二哥那會兒和你一樣,現在也還好好的,大不了花些時間治療,那大夫也有經驗了,嘶……」又挨了一下的秦奚怒了,「我這不安慰人呢嗎?這也有錯?」
我閉了閉眼,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沉聲道:「秦甫現在在哪?」
對面的兩個人愣了一下,秦奚嚴肅的道:「他已經被二哥關起來了,石杉你不要想著報復,以二哥的手段,秦甫現在只會比你更慘,秦家是不允許曝出這樣的醜聞的,不然我二哥的過往也會被扒出來,你現在情緒本就不冷靜,千萬別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當務之急是你現在的治療。」
什麼意思,秦家的面子,他們想的是秦家的面子,那我呢,我變成了一個瘋子,他們在乎的卻是秦家的面子,他們秦家把別人都當什麼了?
砰——我一拳猛地捶在桌上,馮曉曼一聲驚叫,惹來週遭人的側目。
「你幹什麼?」秦奚怒喝。
我站起身,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們,一字一句的道,「都是你們,我現在這樣都是你們秦家人害的。」我走向馮曉曼,眼神陰鷙的看著她,「如果不是你,秦甫已經死了,是你告訴我秦奚會好好看著他,結果我還是被下藥了,都是你,都是你們害的。」
秦奚把馮曉曼拉到身後:「怎麼說話呢?如果不是你自己不小心著了道,秦甫還能對你硬灌嗎?這裡沒人欠你什麼——」
我心中滿是恨意和戾氣,「秦甫當初如果不是仗勢秦家,我母親不會憋屈死,我外公外婆不會因為老年喪女而死,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你告訴我我到底欠你們秦家什麼?」我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種瘋狂的狀態,胸腔間抑制不住的濃濃恨意:「你們告訴我,你告訴我——我欠你們秦家什麼?」
「石杉,你冷靜一點。」
「要讓他停下來,他這是……發病了」
後面的一切,我已經沒了記憶,我帶著滿腔的恨意和不甘,陷入了黑暗之中。
迷糊中我被陣陣的抽泣聲驚醒。
「秦奚我是不是做錯了,這麼好的孩子,怎麼辦……怎麼辦?」
「這不是你的責任,你也是好心,放心吧,你看我二哥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咱們可以送他去美國看病,治好了就沒事兒。」
「可是他們說這病不會真正的治好,秦暮當初差點死在美國,現在也不能受刺激,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初沒有攔著他——」
「你是想他做殺人犯嗎?那能比現在好多少,沒關係的,一定能治好的——」
我只覺得好累,連個怨責的人都沒有。溫揚說過,如果那個人的初衷是好的,就不該責怪對方,我不該怪別人的。
我只是在遷怒,我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愚蠢,即使重活一世,也沒有察覺上一世自己是著了別人的道,重生後我當斷不斷,對付秦甫優柔寡斷,沒有在一開始就殺了他,更蠢的是沒有問清楚,就自以為是的接受來源不明的牛奶。
我明明有機會躲過這一切的,可是最終沒有,我以為重活一世,我拿了一手的好牌,只要自己不貪心,一定會過的比上一世好,結果我卻和上一世一樣,依舊變成了一個瘋子。
我誰也不能怪,誰也不能怪,是我特麼的蠢!是我自己蠢!
……
我坐在床上,目光沒有焦點的看著窗外,這裡是四院,早上離開的時候我雖然知道自己會再回來,卻沒想到會這麼快,僅僅幾個小時,我的人生經歷著我所不能承受的變化。
「其實你的情況要比我二哥要好,至少週末休息的時候你並沒有接觸到藥物,這也是你這麼快能察覺到自己情緒不對的原因,按時間算並沒有達到一個月,你現在需要去國外做個全面的檢查,來確定最終的診斷結果。」難得秦奚也有這種好脾氣的時候,但我知道他不是因為什麼愧疚,他是怕馮曉曼會因此自責不安。
那個姓韓的大夫也給我做著心理工作:「蘭斯是我的老師,當初秦暮的治療也是由他負責的,他是藥理和神經學方面的專家,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在這方面或許已經有了新的突破,你聽秦先生的話,先去美國看看。」
我轉過頭,眼睛死死的盯著秦奚:「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秦甫給我下藥,毀我一生,我不會這麼算了的。」
秦奚淡淡的看著我:「你想怎麼報復?殺了他,成為殺人犯?報警,你有什麼證據?這種藥鑒定都要去國外,他要是反咬你精神不正常,把你關到精神病院,那時候你覺得誰能站出來幫你,我?還是她?」秦奚指著馮曉曼對著我道,「包括我在內的秦家分子,只要還仰仗秦家,就沒人會幫你說話。」
我仇恨看著秦奚,以勢壓人,威脅恐嚇,這就是秦家人,弱肉強食的世界,重活一世我還是只能任人宰割。
我知道按照以往我一定會識時務的接受這個建議,但是我現在氣憤難平,心中是洶湧的恨意,我自認為很努力的去做去改,為什麼在現實面前依舊無力,改變不了結局。
馮曉曼緊緊的抓著秦奚,幾次想開口,最後還是放棄。
秦奚拍了拍她的手,放緩聲音對我道:「就算如你所願,無論是把秦甫送進監獄,還是殺了他,也不見得就比現在好,他敢再把這種藥拿出來,就只能承受我二哥的怒火,二哥他估計正愁沒借口收拾人,當初把秦遠的腿打斷,未必沒有報復的想法,當年我二哥比你現在慘的多,幾乎不能見人,清醒的時候也是覺得別人都在害他,不僅秦氏差點被折騰沒,連和他感情最好的大姐也……」
秦奚頓了一下,又道,「你還有大好的人生要走,範不著為這種人賠上自己,不為自己你也要為你身邊的人著想。」
「美國那邊我會安排好,你安心過去就行,包括後續治療,以及費用方面你不用擔心,秦甫惹出的事兒,不管你是不是秦家人,我們都會負起責任,老爺子要是知道了,估計也是這個想法。」
外頭似乎下起了雨,大樓的窗戶上掛起了細碎的雨絲,我把目光從眼前的男女移到窗外,失焦一般看向外面,心中卻是暗無天日地徹骨絕望。
…………
我回到家,溫揚還沒回來,空蕩蕩的屋子寂靜無聲,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腳下慢慢的積了一灘水,我低頭挪了挪腳,往自己的臥室走去,換下濕漉漉的衣服,我木然的打開衣櫃開始收拾東西。
拎著行李走到門口,我回過頭看著這裡的一切,想起最初搬到這裡,心臟似乎瞬間被捏住,突然間痛的難以呼吸,從心臟一直痛到發顫的指尖。我曾以為只要我做得好,我的離開只能是因為溫揚有了自己的家庭,那時候我功成身退,偉大的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默默地去贖罪,就算最終只是感動自己,那也是我自己主動的選擇,也能得到心理上的慰藉。
可現在,我卻如一個徹底的失敗者,被動的接受著命運的安排。
一切的都起源於我盲目的自信,原來不是有重來的機會,就能彌補所有的遺憾,我曾經是那樣的得意,我以為我可以縱情的恣意人生,不想這一生的快樂依舊如此短暫,雖有個雄心壯志的開始,卻不能得個完滿的善終。
溫揚以後的生活我再也無法參與,或者這樣也好,我那不堪的想法永遠不會被他發現,也再沒有傷害他的機會。
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