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生還

「我會!會去幫她」

「那你會和她說些什麼?怎麼說話才能不顯得那麼突兀。」

「我……我會說,同學,你是來報道的新生?」

「很好,她見到你可能很害羞,但還是高興的告訴你她是新生,這樣你們就認識了,你們一起去報道,找報名處、交費處,一齊去領生活用品……」

「……然後你發現你們竟然在同一個專業,同一個班級,你們真的是很有緣分,這個時候你會不會很高興?」

「……會。」

「後來你知道江寧的父母離異,早就各自組建家庭,母親去了國外,父親和她關係緊張,開學也沒人來送她,相似的處境讓你心生憐惜……你們會一起去自習,及時的給予對方幫助,兩個孤獨的人相互取暖,相互鼓勵,所有人都認為你們是一對,而你們之間也相互有好感,你們在對方心裡都是特別的存在,即使相互喜歡,也不敢隨意的觸碰警戒,大學裡面分分合合的情侶太多,你們都害怕……石杉為什麼不表白,你在害怕什麼?」

「我……我害怕最後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沒錯,你們誰都沒有表白,但是你們的感情卻越來越好,你們……」

……

「大學四年的時光很快過去,分別在即,江寧約你到操場上,那天的夜色很美,她低著頭和一一你說她母親想讓她畢業後去美國,她很為難,她紅著臉問你,她該不該聽母親的話?這時候,石杉你要怎麼回答她?」

「我……」

「她在變相的和你表白,如果你拒絕她,她就會心灰意冷的離開這裡,但是你真的不喜歡她嗎?四年裡你們經歷了很多,相互鼓勵,相互扶持,成為彼此不能割捨的一部分。」

「我喜……可是——」

「嗯?你知道如果你拒絕的話,江寧就要出國,你們再見面就會很困難,但是你想要做出一番成就來,再給對方承諾,所以你感到很迷茫,你不知道該怎麼辦,對嗎?」

「不是——都不是!」我掙扎著道。

「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溫揚呢?」我睜開眼睛,目光銳利的看向對面的王凱,「溫揚呢?為什麼沒有溫揚?」

王凱驚愕的看著我:「你怎麼……」

「蘭斯說你曾經給我做過催眠,但是失敗了,我想他沒有說實話。」我坐起身,直直的看著他,「你當時確實沒有讓我忘記溫揚,但你讓我淡忘了把我變成現在這樣的罪魁禍首,淡化了我對秦甫的仇恨。」

王凱看著我,深深的吐了口氣,「你是什麼時候發覺的?」

「秦甫的死並沒有讓我有絲毫的釋然,他死的的太容易了,因為不是出自我手,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復仇的快意,每當想起來我就是焚心蝕骨的恨,可是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糾結這些了,我明明知道是秦甫把我害成這樣,卻莫名其妙的不恨他了,可是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所以你懷疑是我對你做了手腳?一直防備著我對你再次催眠。」

「防備?今天以前並沒有,我知道你們對我做了催眠,但是這種事情的出發點是為了我好,蘭斯在那以後,也答應我會尊重我的意見,所以我以為你不會再劍走偏鋒。」我站起身,走到他桌前,看著他的眼睛,冷聲道,「但你不該把江寧捲進來,這件事兒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王凱站了起來,說:「她喜歡你,如果不是溫揚,你完全可能喜歡上她,你並不是真正的同性戀,你可以有別的選擇,這是最好的結果。」

我控制著翻湧的火氣,沉聲道:「那你為什麼要催眠?而不是順其自然,讓我和江寧自由發展?」

「因為——」王凱有些詞窮。

我厲聲道:「因為你知道這不可能,你知道催眠是假的,你想沒想過,如果有一天催眠的效果消失了,江寧要怎麼辦?」

王凱不只覺得的向後退了一步:「我想你不是那麼不負責任的人。」

我隔著桌子左手一把拉住他的領子,目光冰冷的看著他:「所以我就要接著騙她?這就是你說的最好的結果,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江寧的感受,她是無辜的,她根本沒必要為了別人捲進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中來!」

「她未必就不願意,你看到她是很想救你的,你昏迷的那段時間她一直留在這裡照顧你,如果你們能在一起也算是對她的一種補償……啊,石杉你……」

我一拳衝著王凱揮過去,狠狠的打在他的臉上:「沒人會願意要這種補償施捨的感情,更不要說你這種欺騙的行徑。」

我捂著胸口,有些氣喘的說道:「你之前就趁著我沒有防備的時候,時不時的給我下一些暗示,你看著我們兩個人感情越來越好,所以你今天準備故技重施,讓我『徹底』的喜歡上江寧,你完全沒有顧忌別人的感受。」

王凱揉了揉自己的左臉,站起身說:「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如果不是我的話,你現在說不准已經……」

門突然被推開,幾個醫護人員闖了進來,「怎麼了?石,他難道又……」

我冷冷的看著進門的幾個人,用英語說道:「告訴你們的好同事,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永遠……」我推開杵在門口的人,離開了這裡。

我整個人攤在沙發上,氣喘不已,冷汗一滴一滴的順著額頭流下來,那種感覺太過恐怖,就像你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偏偏醒不過來,我捂著仍然狂跳不已的胸口,如剛剛被噩夢驚醒一般,心境難平。

我想我要盡快離開,隨意改寫別人的人生,我不知道如果繼續下去,我還會不會是我。

或許是害怕我的逆反情緒,導致病情不穩定,這以後我就沒再見過王凱,隨著天氣慢慢的變熱,我的日記慢慢的能夠連貫上了,我想我的情況在開始好轉。

如果蘭斯沒有再和我提王凱的話,我想我的心情會更好些。

「石,你不要這個樣子,王凱離開的時候告訴我,你能抵抗他的催眠,說明你的精神恢復的很好。」

我不贊同的道:「我以為你們美國人對醫生的醫德有很高的標準。」

蘭斯聳聳肩,說道:「再高的標準也是站在患者的角度去考慮,我雖然不贊同他的做法,但是這情有可原,你當時的情況確實很不好。」

我瞇著眼躺在靠椅上,感受著窗外折射進來的陽光,冷聲道:「之前倒也罷了,後來他也是嗎?他只不過是在拿我試驗而已,但是你似乎很縱容他這種極端的做法。」

「如果我縱容他,他就不會離開了,凱在這裡的工作經歷將會成為他履歷上的黑歷史,你如果還不滿意甚至可以起訴他,我只是奇怪,他們說以前你是個很寬和的人,如今你恢復的差不多了,為什麼還會這麼的刻薄,還是你對我們這個行業有什麼偏見。」

我抓住他話中的關鍵字,忙坐起身問道:「你的意思,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蘭斯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石,不要用這麼欣喜的表情和我說這個,我們沒有虐待過你。」

「你太敏感了,難道你覺得有人會喜歡一直病著嗎?病好了,我自然會很感激你們的努力。」

「來這裡的人大多數都不是為了治病,這裡的環境和這裡的服務,讓你過著帝王一般的生活,單是給你請的中國的廚師每個月都是一筆不菲的開資,如果我給你開個賬單你就不會這麼嫌棄這裡了。」他有些欣喜的笑到道,「其實我也沒想到,你當初的病情用讓人吃驚的速度急劇惡化,我們幾乎是束手無策,沒想到最後竟然這樣的挺了過來,感謝上帝!」

我強忍著耐心問道:「具體什麼時候我可以離開。」

「你現在還需要靜養,以你現在的體力繞著後面的薩拉湖走一圈都困難,心肺功能也不達標,需要加強鍛煉注意飲食,體重最少要達到130磅,你是瞭解自己的病的,達到真正的痊癒是不可能,無論什麼時候情緒都不能大起大落,要避免病情的再次復發,因為治療期間服用了大量的藥物,這讓你的身體器官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響,一定注意身體的保養,以免引發其他的病症。」蘭斯見我皺眉,又笑道:「但是靜養在什麼地方都可以,不過你要請個人協助你才好,非要離開的話,帶上溫蒂,記得定期回來做檢查。」

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彷彿覺得有一個世紀那般漫長,生死之間,彷彿只是懸橫著一塊不知是什麼材質的幔布,掀不掀開似乎只是在一念之間,但是做起來卻發覺千難萬難,那些你割捨不下的,難以釋懷的,不堪回首的,都會成為你人生的羈絆。

三個月的時候我命懸一線,結果又用了半年多的時間,伴著盛夏的芬芳,我離開了這裡。

江寧幫我在郊區租了個房子,我開始了按部就班的日子,每天照著他們給我的時間表行事,六點鐘起床跑步,7點鐘吃溫蒂給我準備的營養早餐,看書聽音樂陶冶所謂的情操,可以看新聞但不能看刺激神經的電視電影。

江寧會經常過來,甚至把雜誌社的工作帶回來做,我會親自下廚給她做些好吃的,或是幫她一起把工作完成。

每當這個時候,江寧總會說,石杉你怎麼什麼都會,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我卻覺得,能夠認識她,真的是太好了。

我的人生雖然有很多的不幸,但我一直不缺少能夠幫助我的人,沒有江寧或許那個時候我真的會選擇放棄,一直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美夢中永遠無法走出來。

這個世界,並不是只讓我看到絕望。

或許我真的可以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