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仍舊精神不濟,清早,我還是爬起來跑步。
比起三月,四月的x市春天的氣息濃烈了許多,所謂春動草萌芽,柳條抽新,青草泛綠,讓寬闊的碎石路旁多了幾許生機和暖意。
說是跑步,我卻是跑跑停停,只二十分鐘,我就感到氣喘不已,但比起一年前,卻是好了許多,我不求自己像以前一樣健壯,但至少得有個男人的體魄,有時候我連江寧這個丫頭都不如。
雖是郊區,但這一塊被開發的很好,萌發著青草芬芳的公園、石橋下清澈悠長的河水,每天早上都在這裡能看見和我一樣晨練的人。
不遠處有兩個少年追逐嬉戲在一處,所謂少年意氣與春爭,花兒一樣的年紀,肆無忌憚的笑容竟是比春光更晃人眼。
「慢點跑,小心撞到人!」在後面的高個少年向前面追喊道。
我忍不住駐足,回過頭看著兩個跑遠的少年,朝陽灑在清澈的河水上,柔軟的春風喚起粼粼細波,石橋之下,垂柳之濱,無憂的年紀,這或許是人生最好的黃金時光。
再回想的時候,那些錯過的沒有珍惜的時光,總是讓人扼腕不已,慨歎著人生沒有重來的機會,只是當人生真的重來,你卻難再有年少時的激情熱血,而你真正能挽回的並不會如你所想……所願……
重來一遍有又如何,有時候一輩子下來也不見得明白的簡單道理,不過就是珍惜當下……
……
白天上班,我藉著午休睡了一會兒,只要不用外出我的工作還算清閒,細算起來回國之後,我這半殘的身體竟然一直被充當勞動力,除了參與了幾次策劃會,我幾乎都跟著總監在外面跑。
可事實上,無論是在體力上還是能力上,我都不太適合這樣的工作,或許可以勝任一時,但總歸不能長久。
熬到下班的時候,我剛出大樓,未等走到樓下停車場,就看到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公司大樓的台階下,這車真是再熟悉不過,三年了也沒換。
我心道不好,忙目不斜視的快步走開,車門被打開,溫揚一身利落的黑色西服從車上走下來,瞧著格外俊逸瀟灑。
「石杉……」
我身體一僵,停了下來,慢慢地轉過頭看他。。
溫揚利落的打開副駕的車門,說:「上車!」
「我……自己有開車。」我拒絕道。
溫揚看著我,單手扶著車門,英俊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我不介意咱們多耗一會兒,但下周就要開庭了,還是談談的好。」
我靜了幾秒,然後從善如流的上車。
車子緩緩啟動,我們誰都沒有說話,一時間車內有些安靜,
過了一會兒,溫揚看向我:「想吃什麼?」
我頓了一下,微微避開他的視線:「……都行。」
有了昨天的碰面,我並不認為溫揚會繼續起訴我,但事情總要說清楚,溫揚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只要我表明自己的態度,他也就放棄了。
我從未想到有一天,竟然會費盡心思的想要怎麼拒絕溫揚,生活總是充滿了各種變數,人這一生真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不多久,車子開到了一家高級西餐廳,進門後遠遠的飄來悠揚的小提琴樂曲,對面迎上來一位服務員:「溫先生您定的位置在這邊,二位請跟我來。」
是了,這裡的位置都要提前預定,所以剛才溫揚問我吃什麼,就只是問問而已,他料想以我尬尷的狀態,不會有什麼建設性的意見,而西餐廳浪漫安靜的環境與其說適合談事情,不如說更適合約會。
回國之後,除了唯一的一次應酬,我根本不會考慮西餐,實在是吃的有些夠了。
我想起第一次吃西餐就是和溫揚,當時怕自己出醜,特地去看了西餐禮儀,我牢牢記得西餐注意事項裡說:牛排幾分熟裡只有單數,沒有雙數,可不要因此鬧了笑話,所以當服務員問我的時候,我就底氣十足的把提前準備好的「九分熟」報了出來。
當時服務員的反應我不記得了,溫揚聽見倒是輕笑了一聲,最後和我選了一樣的,以至於吃完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出了糗,只覺得這牛排不大好吃,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我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當時真是惱羞不已,不過溫揚一直沒提過,我自己也不會上趕著去問。
如今時過境遷,再想起來的時候卻是另外一番感受。
九分熟,這種不能為人們所認可的傳統,有點像我的愛情……
「在想什麼?」溫揚問道。
「啊?」我忙轉頭對服務員道,「這個澳洲小羊排,七分熟。」
服務員記錄好轉頭看向溫揚。
溫揚的目光不經意好似的掃了過來,他手指摩挲著菜單,微笑:「牛排,九分熟!」
我整個人一愣,什麼時候溫揚有了這種惡趣味。
「好的,二位稍等。」服務員職業素養非常過關,眉頭都沒皺一下,抱著菜單就離開了。
我默然霎時,低頭笑道:「過了這麼久來笑話我,是不是有點晚了。」
溫揚的舉動,無形中讓氣氛緩和不少,年少時的那些回憶總是能讓人心生暖意,那是我們最單純無憂的時光,不摻雜任何的雜念。
「啊?……沒啊。」溫揚的神情有些無辜,他微微含笑的看著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因為喜歡?」
溫揚的笑容很溫和,回國後見了他太多陰鬱黯淡的表情,一時間覺得親切起來。
我害怕自己淪陷在他眼底的溫柔之中,微微的移開視線,笑道:「你吃得慣就好。」我印象當中的那一次感覺牛肉十分的老硬,不知道換了這家高檔的餐廳會不會好一些。
放下猜疑,比起昨天,我們的相處輕鬆了許多,我們都沒有提今天吃飯的目的,或許是都不希望破壞這樣難得的安逸,哪怕只是暫時,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安靜下來吃過一頓飯。
肉質鮮嫩的小羊排,裝飾精美的擺盤,配著上好的紅酒,倒是很能勾人食慾。
溫揚的牛排除了焦黃了一些,看著其實也不錯,不過我想味道可能不是很好,因為溫揚吃的很少,甚至有時候會不經意的皺眉。
我低下頭做出吃飯的樣子,忍不住翹著嘴角偷笑,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吃完的時候,溫揚似乎揉了一下胃,我這才有些擔憂的問:「沒關係吧?」
溫揚抬頭向我,目光溫柔似水,深邃的眼睛好似能看到人的眼底,他微微一笑:「沒有。」
我臉上頓時一燙,再次轉過頭避開他的目光。
結完賬,我和溫揚一同往外走,飯雖然吃的還算愉快,只是原本要談的事情卻是一句都沒有說上。
在溫揚打開車門的時候,我停了下來,問:「要去哪?」
溫揚扶著車門,靜了幾秒,淡笑著說:「你不是喜歡看電影嗎?最近有部漫威的電影。」
我愣了一下,吃飯看電影,標準的約會流程,溫揚在把我當女孩一樣追,或許是追男人的攻略太少,也或許是世上的戀愛模式大抵如此,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和溫揚不能再進行下去。
我看著溫揚,搖頭道:「溫揚,這不行的……」
溫揚的臉上沒了笑意,良久,我才聽見他開口,「你的不行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帶著幾許的克制,「是不喜歡我,還是因為我們都是男人?」
「自然是都不可以。」我低頭半闔著眼,盡量的讓自己的聲音平和,「或許我有讓你誤會的地方,但那並不是我的本意,我一直都把你當做最重要的朋友,兩個男人,怎麼可能呢?我從來沒這麼想過。」這話說的真是沒臉,上輩子的溫揚若是聽見我這麼說,怕是要當做天大的笑話。
溫揚直直地盯著我,在半昏半暗的路燈下,英俊的劍眉星近乎鋒利,他用低沉的語調說:「為了我的胃病挖空心思的研究藥膳,把親人留下的房子賣了給我的公司進行資金周轉,冒著生命危險敲詐溫赫,換得的五百萬最後拿來給我買別墅,石杉,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麼?如果這是你說的朋友,那為什麼關磊不會為我做到這一步?」
溫揚的問題一瞬間讓我有些慌亂,我忙穩住心神掩飾性地笑笑:「其實沒有關磊的幫助,我自己也不可能做到,我和磊哥一樣都是很關心你的朋友,當時只是想為你做些事情,當然那個時候也是年輕氣盛,放到現在我一定不敢這麼做。」
溫揚現在喜歡的只是一種美好的假象,在溫揚眼裡那些讓他感動和愧疚的過往,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樣美好,我是帶著贖罪的目的去做那些事情,求的是自己心理上的安慰,現在的結果,無論我是不是故意,我都欺騙了溫揚,並且還破壞了他和楊萱的感情。
「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溫揚看著我的眼神極具侵i犯i性,我忍不住側過頭,「沒有,我只把你當做朋友。」
溫揚似乎沒有接受我的解釋,他表情不變的看著我,悠悠的道:「是嗎?那麼——」
溫揚突然靠近我,扶著我的肩作勢想要吻我。
我心中一慌,躲開他,急向後退了一步。
溫揚又輕又慢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一旦我親近你一些,你就會臉紅,一旦和我對視就會心慌,還有那天晚上——」
溫揚突然再次上前,緊扣住我的肩膀,湊到我的耳邊,輕聲的低語道:「我們做的時候,你一直緊緊的抱著我,不停的叫著我的名字,每一聲都無比深情,好像我一離開你就會活不下去,石杉——這就是你說的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