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情,我不願意再想起,我極力的把那當做是意外,可我忘不了溫揚當時的眼神,陰冷暴虐的看著我,他不停的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向他求饒,可是仍舊沒能阻止他。
第一次,我受到溫揚這樣的對待,我不是害怕他弄傷我,那天我差一點就要控制不住,堅持了這麼久,不想到頭來功虧一簣,再變成一個瘋子。
這些天,我晚上不敢睡得太死。
我有時候會想,或許有一天我會就那麼在睡夢中死去。
晚上,我從噩夢中驚醒,我又夢到溫揚在我面前把刀硬生生的刺入胸口,慘烈的和我絕別。
可能是這些天我精神太過緊張的緣故,自從和溫揚在一起之後,我就很少再做這種夢。
我呼了口氣,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轉頭去看溫揚,身邊的溫度已經冷掉。
溫揚不在。
我在床上靜靜的靠坐了一會兒,秋季的夜晚微涼,我披了外套離開了臥室。
我在陽台上找到溫揚,他斜靠在在貓爬架上,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手裡燃著的煙頭隨著他的動作,勾起明滅的弧度,隨著他週身那種冷寂的氣息在周圍慢慢飄散開來。
我手指忍不住的攥緊,壓下自己恐懼的情緒,走上前:「怎麼不睡?」
溫揚轉過頭,煙火在他臉上印出一片明滅的光影,他看著我,用淡然的口吻說:「不用管我,你自己先睡吧。」
我垂下眼,一切都似曾相識,前幾天他也用這樣冷淡的語氣和我說著同樣的話,但我清楚這次他不會像上次一樣,把我拉過去,然後告訴我他是在和我開玩笑。
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不想走,卻不知道說什麼,或許在心底我仍舊希望,他能突然對我露出笑臉,告訴我他是在和我玩笑。
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挽回這一切,有些東西,當你沒得到過的時候還好,當你擁有以後再失去,會如剜心剔骨一般的疼痛。
窗外的天色陰沉如墨,夜風徐徐地刮了起來,似乎有什麼的東西,在夜風中散了,我慢慢的轉身離開。
「明天我要出差,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你有什麼事情可以聯繫李正。」
我身體停頓了一瞬,抓緊發抖的手,回道:「知道了。」
「給你開的那些中藥你記得喝。」
「好。」
我重新躺回床上,四肢不由自主的收縮到一起,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我知道,我就知道……老天不會讓我這麼一直的順遂下去的,所有對我重要的一切,到最後他都會收走,什麼也不肯給我剩下。
先是讓母親、外公、外婆相繼的離開我,接著被人下藥,狂躁發瘋,健康也沒了,如今連溫揚他也要搶走,我還是什麼都留不住。
我多希望一切都是我想多了,是我神經質的發瘋。
這些天我們都極力的保證著和以前一樣,但我清楚已經不一樣了。
溫揚眼中的溫柔漸漸被冰冷取代,而溫揚的靠近也會讓我下意識的感到恐懼發抖,這樣的變化,我們誰都不去說,誰也不問,一旦戳破,那維繫的所有假象都會幻滅。
現在溫揚終於忍不住的想要離開,他知道了我一直隱藏不想讓他知道的那些醜陋不堪的傷疤,終於被完全扒開,赤果果的暴露在陽光下,他知道我一直在欺騙他,他曾經所認為的那些感動其實都是假的,他喜歡的那個人也是假的——
我全身發寒,手腳發軟,心跳的厲害,我緊緊的抓著手邊的床單,試圖從中汲取到一點的力量。
我多希望現在有個人能在身邊安慰我說,他只是離開一段時間,他沒有說不回來,不要總是自己嚇自己。
而不是只能這樣蜷著冰冷的身體,努力的給自己增加一點溫度,可溫揚不在,哪裡還有溫度可言。
……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早上起來的時候,溫揚已經不在,餐桌上像以往一般擺著早餐。
入口的粥還帶著溫熱,有水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沒入碗中,瞬間沒了蹤影。
電話響了,我忙抹了一把臉,接起電話。
……
十一黃金周,我坐上了回老家的車,原計劃這個時間是準備和溫揚出去遊玩,只是如今只能擱淺了。
老家的人打來電話說縣城規劃,母親的墓要遷走,時隔四年的時間,我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以前不覺,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個極其涼薄的人,三年的美國時光不算,回國之後卻沒能回來看看他們,我想他們一定會在下面罵我不孝。
我和我的母親一樣,總是把自己鎖在套子裡解不出來。
忙完母親的事兒,已經是晚上了。
我在一個遠房的親戚家住下,親戚做花卉養殖,承包了很大的一片花田,還有個巨型的花棚,頗具規模。
我叫他李叔,說是親戚,其實記憶並不深刻,唯一有印象的是他們家大我幾歲的孩子,小時候倒是沒少欺負我,不過這種欺負截止於家裡阿黃的長大。
清早起來跑步,這裡是在縣城的邊上,空氣很好,即使在秋日,依舊是滿山滿眼的青蔥翠綠,偶爾的紅葉點綴也是清麗亮眼,過慣了快節奏的城市生活,突然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
伴著晨光,帶著一身清新的空氣,心中的郁氣也能跟著驅散不少。
晨練回來的時候,我看見李叔從花棚裡搬運出一些球狀的根莖狀的植物。
我走了過去,挽起袖子要幫忙:「李叔這也是花?」
「沒錯,是花,這是洋水仙的種球,這兩天要移到地栽。」
我若有所思的道:「洋水仙?應該不是學名吧?」
「哈哈,沒錯,倒是有文化的,我說風信子你就知道了,都是一個東西。」
我微愣了一下,看著這些球種說道:「原來風信子的種子是這樣的,不過,現在是秋天,能行嗎?」
見我有興趣,李叔也饒有興致的和我說了起來:「這花和花也不一樣,大多數花草都是春天種植,但這洋水仙就要秋天下種,然後來年3月的時候開花。」
我點頭笑道:「養花原來這麼多的講究,不知道的話,怕是會暴殄天物。」
「哈哈,沒錯這養花的講究太多了,要瞭解花兒的習性,越嬌貴的花兒講究也多,我剛開始養花那會兒,就種廢了一批蘭花,損失慘重,日子好一陣兒緩不過來。」李叔頗是感慨的道,「無論什麼花都經不起太多的風雨,一定要精心的侍弄,花兒長得好,顏色鮮亮,最後才能賣個好價錢。」
我看著這些花種球,一時有些出神,秋風拂過,我突然覺得有點冷。
一直以來我對溫揚喜歡我這件事兒,總有種不真實感,上一世無論我做多少的努力溫揚都沒有喜歡上我,所以這一世我原以為不管我怎麼做溫揚都不會接受我,卻不想意外的收穫了溫揚的愛情。
現在想來,或許上一世的溫揚並非完全無意,只是我把愛情的種子扼殺在了搖籃中,在陰暗腐爛的環境無法開出美麗的花朵。
上一世的我,毀了我和溫揚的所有可能,不管是不是藥物的作用,不管秦甫是否對我做過了什麼,溫揚都是無辜的被我牽連。
我欠溫揚一個正式的道歉。
前世臨死前,我之所以拚命的想要衝出牢籠,為的不過就是想有個機會親自向他說一聲對不起。
如今溫揚已經想起以前的一切,那麼這正是老天給我的機會,讓我了卻前世的遺憾。
不管溫揚最終會不會原諒我,哪怕最後的結果,並不是那麼圓滿也沒關係,我都應該向溫揚道歉。
這本就是我欠他的——
忙了一上午,我體力有些不支,中午小憩一會兒,休息過來後,我坐上了返程的汽車。
心中雖有忐忑,但無論什麼樣的結果,我都會接受。
回到家,溫揚還沒有出差回來,我坐在沙發上,捏著電話,輾轉許久,最後撥通了手機。
電話響了一會兒,接通了。
「石杉——」
聽著久違的聲音,我不自覺的有些鼻頭發酸,我緩了緩呼吸,說:「溫揚,一切都順利嗎?」
「還好。」
我笑了一下:「那——什麼時候回來,我有點想你了。」
電話對面沒了聲音,我捏住電話的手益發的緊,手心不自覺的溢出的汗水。
「我這邊有重要的事情處理,過兩天就回去了。」他頓了頓又道,「這兩天別忘了喝中藥。」
我露出笑容:「我知道的,一直有喝,只是你不在,我這兩天一直睡得不太好。」
「別胡思亂想。」
我感到手背一燙,一滴水珠滴落在上面,我擦了一把眼睛,笑著說:「溫揚,你快點回來,我有很多的話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