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花圃一路走回來,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屋內有些昏暗,我開了檯燈,在書桌前坐了下來,然後從抽屜裡取出一個黑色的厚皮本子。
最近我的記性變得有些不好,迷迷糊糊的總會忘記一些事情,侍弄花草的時候也會出錯,所以我又撿起以前的習慣,把每天的日常都記錄下來。
其實也沒甚好記的,都是一些追肥松土的小事兒,隨便寫寫就好。
寫完之後,我又翻了一頁,想了想,開始動筆寫道:
溫揚你最近還好嗎?有沒有沒按時吃飯?天變冷了,一定要注意加衣。
今天的陽光很好,李叔說這樣的天氣,風信子能夠生長的更加茁壯,顏色也更好看。
我和李叔一起種了很大一片,李叔說,要是長勢好,3月就能開了,我希望花開的時候,你能來這裡看看,滿地都是亮眼的紫色,一定會很好看。
不過,你要是實在沒有時間也沒關係,我和江寧學過一些攝影技術,我會把它們拍下來,等你來的時候拿給你看。
其實你要是今年不能來,明年、後年、大後年——什麼時候有空來都可以,雖然蘭斯說我這瘋病有些折壽,但是如果注意保養也是能活到五、六十歲,那麼我有很多的時間來等你,所以你不用著急,我一直都會在這裡。
我雖然騙過你很多的事情,但是有兩個承諾我會一直信守,一是永遠不怪你,二是永遠不離開。
如果有一天你願意原諒我了,一定要記得在三月份來,因為那時候的花兒才能開得正好。
我記得你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美好的東西需要用心去經營才能留住,我想這是對的,就像種花,我以前都不知道,養花需要這麼多的講究,溫度、濕度、陽光還有肥沃的土壤,它們只有適宜的環境才能開出美麗的花朵,這就像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一樣,而上一世我親手葬送了咱們的愛情。
我這兩世,一直都走的磕磕絆絆,雖然也曾努力改變,結果卻不盡如人意,我以前總覺得自己命不好,可後來想想,如果我命不好,就不會重生,就不會有這樣重來一次的機會,人生都是半由天命半由人,到現在,完全是我自己造成的。
其實很多事兒我都挺後悔的,當初如果我能做得好一點,是不是會是另一番結局,但事實是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仍舊可能做不好。
或許認識我,真的是你上輩子——或者是上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兒,老天派我來懲罰你的。
這些事兒有時候想多了,會有點灰心喪氣,想著就這樣吧,兩輩子了,都看不明白,活不明白,還總結個什麼,挺沒意思的。
現在我經常會想起咱們上學的時候,那時候可真好,我沒瘋,你還是陽光的青蔥少年,什麼前世今生,你情我愛的,什麼都不想,就那麼快快樂樂的過著每一天……
我寫到一半,突然聽到李叔聲音。
「石杉,有人找你。」李叔在外面喊我。
我放下筆出了門,往外走。
傍晚的夕陽很美,我隔著樹影與那個人對望,晚霞燒的正艷,落在他身上打出一片金芒。
我迷茫的眨了眨眼,逆著光,眼前的景象虛虛實實,像鋪設的一張金色的大網,最後那個人的身影慢慢的匯進到我的眼眶。
大腦似乎混沌了一瞬,我慢慢露出欣喜的笑容,但那笑意又馬上凝固,我立時慌張起來,心中升騰起一種恐懼。
我慌忙的轉身,向花圃的方向跑去,怎麼辦,要怎麼辦好?
溫揚為什麼現在來了。
怎麼辦?花兒還都沒開,我急的快要哭了。
「石杉!」
我聽見溫揚在後面叫我,我越發的著急,快速的奔跑起來。
我慌亂不已,風在耳際劃過,未等我跑出多遠,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地裡,我慌忙的轉過身對上趕過來的溫揚,忍不住的向後退去,我乞求看著他:「溫揚,你再等等好不好。」
溫揚沉痛的看著我,嗓音沙啞的問:「石杉,你讓我等什麼?」
我看著滿眼枯寂荒涼的大地,感到無比的悲傷和無力,「溫揚,花兒還沒開呢。」冷風裡,淚水在眼眶打轉,我卻沒辦法吞回去,我蜷縮著膝蓋,「天太冷了,李叔說要明年的3月才能開花,那時候這裡會長出一大片紫色的風信子。」
「他們說,紫色風信子的花語是——對不起,原諒我……」我把臉埋在膝蓋裡,終於無法控制地哭出了聲音,溫揚,你能不能原諒我。
……
昏黃的淺金色天空下……瘦骨伶仃的身影被夕陽勾勒出暗色的金邊,他孤單落寞的縮著雙腿,用力地抽泣,悲傷的哭聲,一陣陣伴著秋風傳入耳中,聽的人心淒惶。
高大的身影踉蹌的走上前,蹲下身將瘦弱的身體緊緊的摟在懷裡,在秋風吹拂的土地上,他試圖用溫暖驅散那人所有的不安和孤獨。此生他永遠不會放開,今日後他們再無分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