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一身休閒的裝扮,紮著馬尾,背著背包,腳上穿著舒適的帆布鞋。夏秋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笑笑,沒有上妝,皮膚卻依舊白皙粉嫩,其實這樣打扮的自己看起來倒挺像個大學生的,她定了一張機票來到了她的忘卻之旅第一站,雲安。
如何忘卻過去,有些東西不想起來又怎麼能忘卻呢?五年的時間太多的忙碌和用盡心機讓她已然忘記了最初那份讓她動容的純真。夏秋站在惠新高中的門口,這裡依舊是雲安最好的高中,夏秋看著進進出出的高中生們,現在的制服要比他們那個時候好看了很多,女孩子們的校服裙不再是單一的藍色,而是蘇格蘭風格的黑紅格子,很漂亮很精緻,也比她們那個時候的要短一些,能看到少女們修長白皙的腿。
有個少年站在門口正在和對面短髮的女孩說著話,他手裡拿著一根菸,他輕輕的彈動手指讓菸灰落下,夏秋閉上眼睛,那個少年是誰?她真的想不起十七歲的蘇南到底長什麼樣子了?只是隱約記得那個時候的蘇南,笑起來總是有種陽光的氣息,溫暖乾淨,而那樣的笑容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夏秋在校門口買了一份涼皮,這一家當然不可能是十年前的那家了,不過聞著味道倒是有幾分相似。夏秋讓老闆幫她打包,她帶著這份涼皮悠閒地走到了一座老舊的樓房內,然後夏秋掏出鑰匙打開門,濃郁的灰塵味兒撲面而來。夏秋把涼皮放在了茶几上,茶几上還擺著一份十年前的雜誌,雜誌攤開在桌面上,她想起來了,他們離開這裡去上雲的前天,她坐在沙發上,蘇南枕在她的腿上,那個時候她在看雜誌,而蘇南在看她,那麼專注,讓她紅了臉,再也沒辦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指的故事上面。
夏秋放下背包,起身推開窗戶,讓這間悶了許多年的屋子透透氣,她循著記憶從洗手間找到了拖把和抹布,然後開始大肆地清潔。兩室一廳的屋子整理起來也挺費事兒的,夏秋幹了一個半小時,才讓這裡恢復了當初的窗明几淨。然後她洗了一個碗,把涼皮倒在了碗裡面,呼嚕嚕的吃著,很多東西都在改變,當初藍色的窗簾已經褪了色變成了淺白,而她最愛吃的小吃也沒有了當初的美味,那她曾經愛過的男孩兒呢?是愛著還是已經遺忘?
夏秋在這個屋子裡面住了一夜,很意外,她睡得很安穩,甚至沒有做夢,第二天早上起來,夏秋穿好衣服,背上背包,鎖上門,然後把那把她帶了十年的鑰匙從鑰匙串上面取了下來,從門縫裡面塞了進去。她看看自己的鑰匙串,上面還有兩把鑰匙,有一把鑰匙是她家的,有一把是蘇南家的,她想等到她把這些鑰匙通通還回去的時候,這場旅行才算真的結束。
在要離開雲安之前,夏秋去了一趟公墓,看看她的爸爸。她的爸爸是去年過世的,這些年她基本上沒有回來看過他,只是偶爾跟他通通電話,大多時候兩個人都是在電話的兩端沉默著。只是最後一次她叫了他一聲爸爸,她說:「爸爸,保重身體,年末我回來看你。」可是她沒有料到這個男人終是沒有熬過那個冬天。
那天下著大雪,特別特別的冷。夏秋趕回來的時候醫生已經用白布單矇住了夏冬生的臉,夏秋沒有去揭開那張白布單,她甚至沒有哭,她看著白布單下面瘦得沒有人形的身軀,其實對於夏冬生而言死亡是件幸福的事情,他的肉體和靈魂都得到瞭解脫。醫生說,夏冬生死的時候,是笑著的。
然後夏秋掏出手機給文茵打了一個電話,她半年前遇到了文茵,文茵給了她這個手機號碼,她一直沒有撥過。
「喂,你好。」高貴優雅的女音從電話的一端傳來。
「你好,我是夏秋。」夏秋的聲音生疏而冷漠。
「秋秋,是你嗎?」夏秋聽到女人起身的聲音,然後聲音也壓低了幾分,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是她的親生女兒,卻是如此的見不得光。
「我爸爸死了。」夏秋頓了一下,就好似怕文茵聽不明白一樣繼續解釋。
「夏冬生死了。」然後夏秋掛了電話,她不想聽那個女人任何的聲音,哭泣,道歉,愧疚抑或是解脫,她都不想聽到。她只是在替他的父親完成最後一個儀式,告訴他此生唯一摯愛的女人,文茵,我走了。
夏秋坐在墓地前,看著夏冬生的墓碑,她把大把大把的紙錢燒給夏冬生,她只求夏冬生下輩子不要再碰到文茵,那樣,他一定會幸福許多。
「爸爸,有了錢也別喝酒抽菸,好好買點兒東西補補身子,十七在你身邊乖嗎?有鬧你嗎?他也快兩歲了吧?」
十七是那個她和蘇南曾經擁有過的孩子,蘇南說,他和夏秋的生日都帶著一個十七,他們的孩子也一定會在十七號出生的,於是兩個人乾脆管這個未出生的孩子叫十七。其實那五年中有一年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就是十七來到她身邊的時候,蘇南從後面抱住她,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面,輕輕的親吻她的耳朵。
「我兒子的媽應該是我老婆才對吧?」
夏秋笑了,她知道這個彆扭的男人在變相的向她求婚,只可惜那個孩子最終沒有看到這個世界的陽光,而她最終也沒有嫁給蘇南。
夏秋的背包裡面有個小小的白瓷罐子,那裡面裝著她的兩個至親的骨灰,一個給了她生命,一個她要賦予生命。她從十七的骨灰小罈子裡面取了一點放在這個小罐子裡面,後來又把夏冬生的骨灰取了一些放在裡面,她為他們兩個人介紹彼此。
「十七,這是你的姥爺,將來長大了要好好的孝順他。」她不是個孝順的女兒,她甚至沒有陪著她的父親走完最後一段路。
「爸爸,這是你的孫子,他叫十七,他很乖的,就讓他陪著你說說話,下下棋,你可不能教他喝酒抽菸賭博這些壞習慣,也別教他對一個不值得愛的女人死心眼一輩子。」
那真的比什麼都痛苦,現在想想,其實她真的是夏冬生的女兒,她長得像文茵,可是這性格卻是像極了夏冬生,他們都對愛人太過執著。她知道她的父親到死都愛著文茵,那她呢?她不想像他一樣,那樣真的太痛苦了。夏秋掏出背包裡面的白瓷罐子看了看,放在唇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
「爸爸,十七,你們都要幸福。」而我,也要去找尋屬於自己的幸福。
夏秋離開了雲安,把十年的陽光少年和倔強的少女遺忘在了那間兩室一廳的小小房間裡面。風吹起窗簾翻動著桌子上面的書頁,男孩抬頭看著女孩,小秋,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吧?她笑著不語,會嗎?不會嗎?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