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夏秋第四次上雲山,第一次她的心裡面充滿了喜悅,第二次卻是苦澀的,第三次她也說不清那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可是被蘇南抱住摔倒在地上的時候,她知道她很快樂,衝著她怒吼的男人滿眼的焦急和恐慌,她到現在都記得他的表情。她在他的懷裡睡著了,當朝陽驅散黑夜的時候,她是醒著的,男人溫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讓她整個心都在顫抖,她覺得自己的心被這陽光照亮了。
原來沒有拉著你的手上山是這樣的疲累,她只走了一半就再也動彈不得了,她找了塊小小的石頭坐下,掏出水喝了一口,她低著頭,她想數到一百的時候如果有人伸出手來拉她一把,她就跟著他走,她在賭上天會不會給她一個奇蹟般的邂逅。
七十七,七十八,她在心裡面默默的數著,直到一隻寬厚結實的大手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夏秋笑了,她想如果這個時候抬起頭看到蘇南的臉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他推到懸崖底下。去你媽的,我是來忘了你這個混蛋的,不是來被你反覆折磨的,賞一巴掌給個甜棗,每次都在她要放棄的時候給她希望,那個清晨她以為他懂得了,明白了,可是轉頭這個男人又反反覆覆,讓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夏秋抬起頭,還好老天這回沒有玩兒她,眼前的男人有著一張刀刻般的容顏,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男人背著光而立,夏秋眯著眼睛,覺得這人有幾分眼熟。
「夏小姐,不記得我了嗎?」他的聲音溫柔而乾淨,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葉總?」夏秋覺得這比遇到蘇南更加詭異,在這不是假期不是週末的日子,他們在距離上雲數千里的地方相遇,好神奇的緣分。
「剛才看著一個人坐在這裡,就多看了兩眼,覺得有些像你,我還不敢確認呢,真想不到居然真的是,怎麼沒陪在蘇經理身邊?」葉磊溫柔的詢問。
「我辭職了,所以有了大把的時間出來旅遊,不過我倒是很好奇葉總這日理萬機的大忙人怎麼抽的了空?」
「別葉總葉總的了,夏小姐不知道嗎?葉氏被凌氏收購了,我現在就是一個閒散股東,別的不多就時間多了,你再叫我葉總那就是往我心口上面撒鹽啊,叫我葉磊就好。」男人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逗笑了夏秋,可是夏秋知道那眉宇間的褶皺應該是真的。
「那你也別叫我夏小姐了,叫我夏秋就好。」他們都是無官一身輕,現在倒是有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境遇。
「那好,不知道在下有沒有這個機會和夏秋美人相伴同行啊?」葉磊的手依舊伸著,只是彎下腰做了一個紳士的動作,夏秋笑著把手放在了葉磊的掌心,被男人拉著起身,他們只是因為寂寞牽上彼此的手,一起去攀爬這座山峰。
他們曾經在一個酒會上面有了一面之緣,那個時候她是陪著蘇南參加舞會的夏助理,卻不是蘇南的女伴,一整個晚上蘇南和各色佳麗起舞,卻獨獨把她一個人留在了角落。夏秋搖晃著手中的紅酒,低著頭,看著自己漂亮的高跟鞋,灰姑娘嫁給王子以後真的幸福了嗎?沒有,漸漸地王子嫌棄她貧寒的出身,嫌棄她沒有接受過高等的教育,甚至那曾經讓他心動的笨拙舞步都變得讓他無法忍受,於是,他拋下了穿著水晶鞋的灰姑娘,去追尋那一個個更讓他心動的公主。
「你好,能和你聊會天嗎?」夏秋笑了,好不容易有人來搭訕,竟然還是個女人,她抬起頭卻是整個人都呆住了,好漂亮的女孩兒,那一瞬間她以為她看到了天使。
「怎麼不去跳舞,應該有很多男人想要約你吧?你真漂亮!」夏秋由衷的讚歎。
女孩有些彆扭的挪動著腳步走到了夏秋的旁邊,和她一起靠在了牆邊上。
「我的腳有殘疾,不能跳舞的,其實連穿高跟鞋都很難受,我叫簡心瞳,你呢?」女孩笑著說出自己的名字,並沒有因為身體的殘疾有任何的陰鬱。
「夏秋,那你為什麼要來這裡啊?」夏秋看著她,覺得整個心都柔軟了,這個女孩身上散發著聖潔溫柔的光芒,讓人想要靠近,想要被她洗滌淨化。
「是我的主人帶我來的。」心瞳咬著嘴唇看著那在舞會中央帶著佳麗翩翩起舞的男人,那漂亮的面孔上全是失落和嚮往。
「凌總是你的主人?」說實話主人這個詞兒讓夏秋抖了一下,她決定晚上要給白一涵打個電話求下科普。她順著心瞳的眼神看去,凌氏的總裁凌非,用蘇南的話說,絕對是有錢的主兒,他們跟姓凌的比起來就是窮人了,只是這人招惹不得。
心瞳點點頭,人又向後靠了靠,裙襬下修長的雙腿有些哆嗦,夏秋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讓她微微靠在她的身上。
「嗯,是他,謝謝你,你站在這裡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和她們都不一樣。」簡心瞳輕輕的靠著夏秋,她剛才遠遠的看著她,就覺得這個漂亮女人身上有著一種憂傷的氣息,和那些帶著面具的女人們都不一樣,她沒有虛偽造作,她很真實,真實的不掩飾自己的憂傷,或許說,她是用她的憂傷在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心瞳,把這雙鞋子換上吧。」一個溫柔的男聲突然闖入了她們兩個人的世界。這是夏秋第一次看到葉磊,那個時候他還是葉氏的總裁,他手裡拎著一雙平底舒適的鞋子,看著簡心瞳。
「謝謝你,不用了。」心瞳低著頭並沒有去接鞋子,夏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覺得她並不想看到葉磊。那本來還在舞池中跳舞的凌非在葉磊出現的時候就拋下了他的舞伴,他大步的走了過來,一把將簡心瞳摟在了懷裡。
「葉總,你越僭了。」凌非摟著簡心瞳離開了他們的視線,葉磊苦笑了一下,他看著自己手中的鞋子,還真是越僭了,他連最基本的關心都不行。
那天晚上,心瞳是被凌非橫抱著出了舞會,而葉磊就在他們身後痴痴的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夏秋其實很好奇這三個人到底有怎樣的故事?
蘇南開著車漫不經心的說,「葉磊絕對是個人物,那個簡心瞳聽說曾經是他的人,後來他把她賣給了凌非,聽說價格很可觀。」夏秋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她不能想像那麼純真的心瞳竟然被人買賣。
「那個男人很愛她嗎?我說的是凌非。」他似乎挺重視心瞳的。
「怎麼可能,誰會愛上自己的寵物呢?花錢買的不就是圖個開心嗎?」蘇南的唇角勾起鄙夷的笑容,夏秋很想問一句,花了錢是不是就不用給真心呢?是不是我在你的心裡也只是一個不值得愛的玩物呢?她最終沒有問出口,因為她知道蘇南一定會給她肯定的答案的,然後殘忍的對著她笑,那她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夏秋和葉磊沉浸在各自的回憶裡面手拉著手登上了山頂,葉磊溫柔的扶住氣喘吁吁的夏秋。
「很累吧?你太缺乏鍛鍊了。」
「是啊,有三年沒爬過山了。」三年,又是三年,她覺得她真的變老了,人老了的好處就是看東西通透了,有些看不清楚的東西終是明白了,懂得了,知道自己以後該如何選擇。
「知道我為什麼要爬山嗎?」葉磊抬起手幫夏秋理了一下散亂的鬢角。夏秋看著葉磊,等著他的回答。
「因為,可以這樣。」葉磊鬆開夏秋,走到懸崖邊上,對著空曠的山野大喊。
「心瞳,你要幸福!」他的聲音被風吹散在空氣中,帶到很遠的地方,或許簡心瞳真的能夠聽見,他扭頭看著夏秋。
「要不要試試?很有用的。」當你喊完的時候,那些積壓在心底已經腐爛變質的秘密會通通被釋放,釋放了你才不會被那些秘密壓死。
葉磊扶著夏秋走到懸崖邊上,夏秋看著腳下深不見底的深淵,她衝著那空茫的世界大喊。
「蘇南,你個混蛋。」幸福?我才不會祝你幸福呢,你最好一輩子都不幸,讓你在外面找別的女人,亂搞總有一天會出事的,不舉最好了,哼!反正和她也沒有關係了。
「蘇南,你個良心被狗吃了的豬!」養隻狗你餵牠五年它也能對你嗷嗷叫呢,這人算什麼,豬狗不如的東西,竟然敢給她一張支票說分手,你去死吧,有錢了不起啊?我才不稀罕你的臭錢呢!
「蘇南,我要忘記你,我要忘記你!」最後這一聲夏秋喊得聲嘶力竭,她希望上天能夠聽到她的祈求,讓她徹底的忘了這頭什麼都不懂的豬。
「嘖嘖,真看不出來你和蘇南的關係如此深厚啊。」葉磊笑得很溫柔,只是那雙眼睛裡面都是調侃的光。
「哼,那又如何,反正現在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夏秋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那壓在她心理面的重擔被她通通扔到了這個懸崖下面,摔得粉碎,葉磊這個辦法真的不錯。
「那好,一會兒下山我請你喝酒,慶祝你甩掉煩惱。」葉磊看著眼前的女人,她不僅漂亮聰明,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他想如果他能被她誘惑就好了,或許她能被他誘惑也不錯,這樣他們兩個人或許都能不那麼痛苦。
「好啊,我們不醉不歸,我甩掉了煩惱,葉磊,你呢?」夏秋歪著頭看著葉磊,葉磊還是那樣溫柔的笑著。
「我啊,早就被甩了。」他有什麼資格去甩掉呢?那些不是煩惱,而是他背負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