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沈七爺沒回來,謝阮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沈七爺和帥府糾纏的恩怨謝阮玉不清楚,但她清楚的知道,沈七爺極其憎恨那個地方,不然也不會大帥前腳離世,連頭七都沒過完,沈培遠就血洗了大帥府。
這麼想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雞鳴也沒能睡著,只好起身就著冷水洗了把臉。冬天的水冰的透徹,激的謝阮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原本就沒有睡意的她更加的清明,胡亂吃點東西就去了繡樓。
謝阮玉見到江娉婷的時候她正倚靠在欄杆上對著窗外發呆,謝阮玉沿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沈七爺的院子。
空空如也,僅有幾個下人再修剪花草。
所以,這個女人是愛他的!這個認知在謝阮玉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她就這麼懷揣著對沈七爺的愛意待在他身邊十幾年,看著不同的女人們在沈七爺的生活中來來去去?
她是怎麼做到的?她不會嫉妒麼?
「娉婷。」
謝阮玉的出聲嚇了江娉婷一跳,她似乎沒想過繡樓裡會出現別人,收回的目光碰上謝阮玉的眼睛顯得有些慌亂。
「你怎麼在這?」
「七爺讓我來給夫人繡佛經。」
謝阮玉明顯的發現江娉婷的身子抖動了一下,連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複雜。
謝阮玉忽然就懂了,自己上輩子沒看明白的事,江娉婷早看明白了,所以,她選擇了一條甜蜜而苦痛的路。
甜蜜是因為陪伴。
苦痛是因為江娉婷知道,她注定愛而不得。
沈七爺上輩子不會愛人,這輩子,也不會。
謝阮玉再次見到沈七爺的時候是十五,這晚沈府很熱鬧,聲音穿過了半座宅子傳到後院的繡樓裡,前廳的丫鬟不夠,不得已只得借了繡樓的人手。
偶爾回來一兩個也是來去匆匆,謝阮玉知道穆參軍這會應該在前廳喝的酩酊大醉,甚至在調戲後院的女人。
謝阮玉怕穆度年怕到骨子裡,他是個話很少的男人,平日裡正正經經,但在房事上卻變態的嚇人,醉了酒更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敢用,穆家的後山上不知埋了多少被折騰死的女人。
「參軍,這不能進!」繡娘焦急的聲音在樓下響起。
「滾開!」
熟悉的聲音,自大中有著說不上來的感覺。
謝阮玉一愣,本能的顫抖,若不是她飛快的捂了嘴,必然會嚇得尖叫出聲,江娉婷去了廚房當忙,這會整座繡樓上除了幾個半老的繡娘,就只剩下自己了。
穆度年怎麼會摸到這裡來,繡樓與前廳,一個在南一個在北!而且謝阮玉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上輩子,穆度年一步都沒有離開前廳!那一晚,她被她抱在懷裡抱了一夜!
是有人引他來的!是誰!?
謝阮玉使勁的捂著嘴巴,指尖因為用力泛著青紫,腦海中江娉婷和沈七爺的臉輪流浮現。
嗒、嗒、嗒。
上樓的聲音。
籮筐內,剪刀安靜的放在絲線上,謝阮玉鬼使神差的摸了起來,手指碰到邊緣的瞬間被刀刃割破了小小的一條口子,滲出殷紅的血珠。
殺了他!
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
燭光之下,謝阮玉逐漸安靜,一瞬不瞬的盯著樓梯,穆度年這會應該喝了許多酒,她還有機會,只要他撲過來,就殺了他。
「哈哈哈哈!果然藏了個美人!」
鷹鉤鼻細長眼,穆度年算得上健壯,只是臉頰有些消瘦,他平日裡性子陰沉,但只要碰了酒便是換了一副模樣。
謝阮玉手中的剪刀被握狠了,劃過去的瞬間帶上了皮膚的溫熱。
咚!
身體倒在地板上發出了巨大的撞擊聲。
只是謝阮玉還沒反應過來,一隻手便扣住了她的脖子,另一隻手快速的奪了她的剪刀,沈七爺的聲音聽上去陰冷至極,「你要殺他!」
「我還沒殺!」謝阮玉這會回了神,見沈七爺忽然出現,哪還能想不通,當下又怒又氣活像個帶刺的刺蝟,「人可是七爺打昏的!」
沈七爺對謝阮玉充滿了狐疑,自從穆度年入府,謝阮玉就躲在了繡樓的房間裡,一步都不肯邁出來,私下江娉婷也曾喚她去廚房幫忙看顧些許,竟是被謝阮玉一口回絕。
彷彿,她早知道他的計畫,知道穆度年,她在躲。
「想來是我平日裡脾氣太好,竟慣出了你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沈七爺扣著她脖子的手指漸漸收緊,沒了往日的溫柔,「你到底是誰。」
謝阮玉拚命拉住沈培遠的手指,「我是誰七爺不清楚麼,七爺不清楚敢讓我進您的院子麼!」
聽著她的話,沈七爺怒極反笑。
謝阮玉耳畔傳來他輕輕的呼吸聲,話語冷的卻如同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既然不想說,那就死了吧。」
手上力氣巨增,謝阮玉明顯呼吸不順,沈七爺這次是真的要殺了她!
「金…水…碼頭…」謝阮玉腦海中閃過這幾個字,她得活下去,不管有沒有用。扣著她喉嚨的手臂力量稍微一滯,謝阮玉好似看到了希望,連忙補充到,「林家…林家要從金水…碼頭走一批軍火。」
這是上輩子增城被破,穆度年棄城叛逃後孟儒景查穆府,從小書房的密室裡查出來的。
就在沈家接了金水碼頭之後。
片刻的寂靜,謝阮玉身子被轉了過來,她拚命的咳嗽,還沒喘口氣,沈七爺就抬了手肘飛快的抵上她的下巴,迫使謝阮玉抬頭與他對視,碰上那雙陰狠的眼睛,謝阮玉差點被他的眼神凍成冰渣。
是了,這副模樣才是真正的沈七爺。
「你到底是誰。」
她能是誰,她是如假包換的謝阮玉啊!
不過這顯然不能滿足沈七爺的好奇心,謝阮玉默了片刻,尋找著合適的措辭,小心翼翼的開口,「七爺可信前世今生。」
當然不信。
見沈培遠盯著她不出聲,謝阮玉約莫著他是不信的。嘆口氣繼續,「那七爺可信夢境的預警?」
謝阮玉不敢說的太真實,只把上輩子穆度年的事藉著做夢的緣由,真真假假的講給他聽,中間隱去了和孟儒景的那段情以及一些更重要的信息。
她又不傻,借屍還魂太過驚世駭俗,萬一她都說了,沈七爺真當她是異類一刀宰了,她跟誰訴苦去!
「你說我血洗了大帥府?」
「是。」她覺得這個消息沈七爺應該會喜歡聽。
「她們都死了麼?」
謝阮玉抬眼看著他沒吭聲,用腳底板想也知道,沈七爺下手,誰能活下去?
「都死了就好,真好。」沈七爺彎著腰笑的開懷,繡樓早被寧安清空,整棟樓裡就剩他倆以及一個早已昏死過去的穆度年,等沈七爺笑夠了,才抬頭看她,「你不怕我?」
怕啊!謝阮玉怎麼可能不怕他。只是…謝阮玉苦澀的開口,「可夢境中更淒涼,能在七爺身邊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離了他,謝阮玉過的更不好,她每一天都不想活下去,可是她又不能死。
開始是不敢,後來是不甘。
「真是個可憐蟲。」沈七爺湊過頭去吻了吻謝阮玉的嘴角,有點苦,他眼神微微的眯起,很溫柔,指尖劃過她的臉頰,「可卿卿知道這麼多,我怎麼捨得讓你活下去呢?」
謝阮玉一怔,接著苦笑出聲,「原來我死了,七爺才能活。」
所以這輩子又要結束了麼,謝阮玉想了想,有些認命的閉上眼睛,決定不把自己知道最重要的信息告訴他,就算死,她也不能讓沈七爺這輩子太如意。
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活。
謝阮玉這副懨懨的模樣讓沈培遠不由想起了那個女人,女人的面容他已經記不太清,可這句話卻像個夢魘纏繞了他十幾年。
沈七爺隱約記得,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可她死的時候卻是那麼的決絕。
那麼的,可憐。
想像中的窒息沒有來臨。
謝阮玉小心的睜開眼睛,卻見沈七爺目光複雜的盯著她,似乎在考慮什麼。
她被禁錮在沈七爺的懷裡,入耳的只有彼此的心跳聲,忽然抵在她喉嚨的手一鬆,大量的空氣湧入胸腔,謝阮玉本能的弓下腰拍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
沈七爺的聲音幽幽的從面前響起,「既然夢中過得這麼慘,現實裡就跟著我好好活下去吧。」
他這是在可憐她,謝阮玉眼眶一紅,剛要開口。
就聽見沈七爺如釋重負的補充道,「終於有個不成天想著睡我的女人了。」
「…」
這晚,成了沈七爺和謝阮玉的秘密。
第二天,穆度年離開的時候果然如前世般帶走了沈府後院一大批美人,謝阮玉和江娉婷安靜的坐在繡樓裡繡著屏風沒有去湊這個熱鬧。
倒是沈七爺,穆參軍前腳離開,他後腳就出門了,謝阮玉知道他是去打探金水碼頭這事的虛實。
槍火,鴉片。
當下華原大地上最賺錢的兩樣生意。
窗戶沒有掩實,露了小小的縫隙,新鮮的空氣呼嘯著從空隙中鑽進來。繡樓裡很安靜,江娉婷臉色發白,縱然她經歷過幾次,可還是第一次見沈七爺送出去這麼多美人,眼都不眨一下。
謝阮玉沒有心思想那些女子的未來,針線在她指尖飛快的穿梭,按照上輩子的發展,在不久以後,何家屯就要出事了。沈家兩位少爺將會奉命去剿叛匪,結果在叛匪手裡死了一個。
至於死了誰,謝阮玉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