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一山二虎

  津北的情況比他想像的要複雜,難怪劉暢要隱退,怕是再過兩年,手中的權力都被馮熏給收入囊中了。

  想到馮熏,沈七爺摘下眼鏡,仔細的拭擦,眼神卻透過鏡片看著地面,馮熏手中有津北最引以為傲的二十八師,二十八師的兵權不拿下,津北的軍政就無法統一。

  沈七爺細細的想著,忽然,緊抿的唇角閃過一絲微笑,片刻又恢復如初。

  這天以後,謝阮玉再也沒見過沈七爺,她也不擔心,整日裡圍著院中的魚塘打轉,裡面養了一群肥碩的鯉魚,游起來搖搖晃晃的,謝阮玉乾脆讓丁志給她做了個魚竿,每天都與群魚的較勁。

  雖然沈七爺撥給她了幾個利落的人手,但是樊城不是保寧,沈培遠尚且如履薄冰,她就更沒有亂鬧的資本,索性閉門不出。

  「不是說他嬌寵的姨太是個惹事生非的性子麼?我的人守了進小十天了,她連個門都沒出過!」林道尹給馮熏滿了一杯,這才夾了花生米丟到口中。

  「畢竟是大帥的兒子,面上還是要過的去才行。」馮熏倒是不在意,「你們可別因為做小動作被抓了把柄。」

  「天高。」王參領指了指南方,皇帝遠。

  林道尹嘿的一聲笑出來,「就是,大齊都亡了幾十年了。還搞什麼父子兵,依我看能者居之才是。」

  「我看沈七不是個好相處的,保寧那邊不說他是個溫和的麼,你看他來這的行事作風,哪裡像個好說話的。」

  「這消息傳來傳去,誰知道真假。就像咱這,劉暢那個老匹夫不也要讓咱馮統制三分,可笑保寧那邊還當他握著軍政。」提到劉暢,林道尹來了興致,「那老匹夫也是個頑固的,要是跟咱…」

  「隔牆有耳。」馮熏見他越說越離譜,連忙打斷了他,「現在咱們這可有保寧的。」

  「怕什麼,要是真出了問題…」一不做二不休,王參領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馮熏搖搖頭,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想如何。」

  沈培遠手中只剩下一個師四個旅,劉暢那老狐狸,直接甩了個爛攤子給他,人數倒是不少,可大多都是這幾年新編入的,比起馮熏的精銳,戰力就太不夠看了。

  馮熏知道沈培遠的底牌,卻依舊願意與他維持和諧,做出一副下級的樣子。沈培遠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忌憚沈大帥。

  「既然他把軍權牢牢的攥在了手心裡,那麼咱們就從別的地方下手。」沈七爺聽完丁安的報告,點了點桌子,「你去提二十萬大洋,跟這的幫會打好關係,尤其是樊城周邊的小幫會,城的咱們意思一下即可,周邊縣城的賭場妓院最好能有些自己的眼睛嘴巴…另外發電報給戴元,讓他取十萬給高澤送過去,說他伺候大帥辛苦了,順便請他幫忙照看著點我保寧的「生意」,切記讓戴元盯著他。」

  「七爺不信他?」

  「信,可離得太遠,就難免讓人多想。」他人雖然不在保寧,但他的眼睛得在。他在保寧明裡暗裡安插了這麼多眼線,不能因為他在津北幾年就出大亂子。

  丁安辦事利落,他挑的人,花起錢來大方人又能說會道,倒還真有不少入了一些小幫會的青眼。

  沈七爺動作不大,卻瞞不了馮熏。

  「他這是打算斂財?」王參領聽著遞上來的消息,不明的問馮熏,「還是他有其他的意思?」

  他該不會以為從幫會入手就能撼動馮熏的地位吧。

  「樊城也有?」

  「不多,好似就幾個。」眼前的人粗布衣衫,十分的不顯眼,唯有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著,透出幾分精明。

  「你繼續盯著。」馮熏一揮手,那人連忙應下,躬身告退。

  「統制,要不我派人去把他們做了!」王參領綠林出身,向來不耐煩裡邊的彎彎道道,對他而言,沒有什麼比屍體更讓人心安了。

  馮熏充耳未聞,手指緩緩敲著桌面,房內的落地鐘發出噠——噠聲。沈七爺並未插手他的軍務,當下的這些動作看似低調,卻沒想過瞞著他。

  何況樊城不似保寧,沈大帥草莽出身,最認黃白之物,保寧但凡賺錢的,都要握在手心裡。可樊城不一樣,這雖地處交界,但百年前文豪輩出,百姓身上依舊殘留著些迂腐氣節,極重名聲。所以即便如馮熏他們,雖有功勛但也甚少敢正大光明的觸碰賭場妓院這些所謂的髒生意。

  沈培遠這舉動在馮熏看來,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有太大的效果,而若是他連這點空間都不給,擺明了就是把沈七爺當成傀儡。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何況沈七還不是兔子。

  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咱們仔細盯著就成,要真和他的人在明面上動了手,沈七隻要往保寧發封電報,咱們就該騰位子了。」

  「那又怎樣!大不了反了!」王參領冷哼出聲。

  「然後呢?自立為王還是叛投林、盛?保寧雖遠,但是雲省呢?何順洲的部隊可是近的很。」

  「何順洲忙著跟孫興聰內鬥,哪還有功夫管咱這。何況…」王參領看了眼緊閉的的大門,小聲道,「盛帥都應了把邊城給您,到時候您可是兩省督軍,一人之下,何苦留在這受這份窩囊氣。」

  「鬥是因為一山難容二虎,可津北真出了差池,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誰敢保證大帥到時候不會以津北軍政為砝碼?」馮熏眼色一沉,「後邊這事,我自有計較。至於沈七好好看著他便是,不要打草驚蛇,真到了魚死網破的那天,擒賊先擒王,一擊斃命。」

  沈七爺等了幾天,見馮熏那邊沒動靜,知道他是默認了。

  「他消息倒還挺靈通。」沈七笑道。

  謝阮玉被叫進書房的時候還有些迷惑,沒想到竟是沈七爺讓她一起聽丁安帶來的消息。心裡激動萬分,她現在對沈七爺而言不僅僅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了,他對她表現出了信任!即便丁志還在跟著她。

  這個認知讓謝阮玉心生雀躍,自覺的要去煮咖啡,現在她學的聰明也不怕麻煩,每次都照著一杯的量來煮,就怕自己被迫喝那酸苦的味道。

  沈七爺看到她立在身側安靜的磨著咖啡豆,耳朵卻支的老高,很感興趣的模樣。

  「屬下已經派人去查了,那人叫孫昀呈,在城內的西北胡同開了家煙館,也賣些鴉片膏之類的,平日裡也是個大賭場的常客。」這個人還是丁安順藤摸瓜摸到的,「他和林道尹的人聯繫的頗多,但究竟是不是馮熏…」

  「說重點。」沈七爺打斷了丁安的回話,也打斷了謝阮玉津津有味的傾聽。

  這難道不是重點麼?謝阮玉手下動作微怔,抬頭狐疑的看著沈七爺。這會他已經收了笑意,陽光灑在他的臉龐上,冰與暖的結合,好看的有些過分。

  「他有四子二女,三房姨太,其中二姨太最為得寵,髮妻和其生的長子被送回潞城老家了,據說是因為他夫人善妒脾氣不好不得他心的緣故。」丁安見沈七爺不出聲,繼續道,「他母親因為年歲大了,被接來樊城養老,三個兒子唯獨二姨太生的最為聰慧,頗得孫昀呈喜歡。」

  「你覺得他對髮妻如何。」

  「一年只有祭祖的時候才回去看看,只管給足了錢財,其餘事一概不管,倒也讓人挑不出什麼錯處。」

  「老家的兒子如何?」沈七爺抬起頭,緩緩開口。

  「雖在學堂讀書,但各方面都平平。」丁安想起傳來的消息,孫其駿沒什麼本事,屬於扔到人堆裡就被淹沒的存在,也就性子不錯,道,「只能稱得上孝順純善,是個省心的。」

  「哦?」沈七爺聽上去似乎很滿意,「把倆人安靜的帶來,不要讓鄰人起疑。」

  「是!」丁安對沈七爺的任何決定都見怪不怪,領了命令便去著手辦理。

  室內歸於了平靜,沈七爺揉揉額頭,這才發現謝阮玉端著咖啡呆呆的望著他。雙眼一眯,笑著接過咖啡放桌上,轉手把她拉進懷裡,頭抵著她的脖頸,緩緩的閉了眼,嘴角依舊噙著一抹笑,「想知道我為什麼讓丁安去潞城?」

  「嗯。」謝阮玉動動身子,點了點頭,「他妻兒聽上去也太普通了。」

  無本事,不受寵。

  「就因為太普通了。」沈七爺喜歡謝阮玉一頭烏黑的秀髮,直接拔了釵子,讓秀髮傾瀉而下垂在肩頭,他伸出手指攪動著她的發尾,「若是你,家有千財,父親卻對你視若無睹,把你打發回老家,且上有失寵母親,下有出息兄弟,你該如何?」

  謝阮玉眉頭擰成小疙瘩,手裡不停的和沈七爺搶著自個的頭髮,道,「自然要奮發圖強,讓父親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