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手中之物

  果然,沒幾日,胡先貴那邊就先給沈七爺打了招呼。沈七爺不是個端著的人,對方表達了善意,他也樂於與之交好,隔空打過幾次交道,彼此也就有些熟悉。

  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外來的和尚也得站隊,於是這第一把火自然是燒到了孫興聰頭上。孫興聰在雲省軍界也稱的上是個興風作浪的危險人物。何順洲恨他恨的牙癢癢,這回胡先貴想動他,自己自然萬分樂意。

  沈培遠和胡先貴私下經過多次協商,明面上又有著何順洲的幫襯,一唱一和,假大帥之手將孫興聰及其所部騎兵六營、步兵四營調往津北,隸屬到了沈培遠麾下。

  再別人看來,胡先貴是踢給了沈七爺一塊燙手的山芋,但是沈七爺可不這麼認為,孫興聰失掉了自己經營多年的根據地,到了他手下自然也翻不起什麼風浪,倒是成功地幫他踢開了奪取雲省政權的第一塊絆腳石。

  孫興聰走後,雲省情況大逆轉。沈七爺這會倒也不急了,升米恩斗米仇,他不必上趕著去找事幹,每天得了閒就陪著謝阮玉遊湖逛街,倒也樂得逍遙。

  何順洲現在在雲省沒了對手,轉而對胡先貴開始了逼迫,他要的是名副其實的權勢,多次煽動雲省軍界反對,並以無事地方軍隊武力威嚇胡先貴,雲省形勢重新變得動盪不安。

  沈七爺那邊沉的住,胡先貴這邊可沉不住。

  「老七這是在逼我們做決定。」沈媛看著下邊越來越多的電報,拉著胡先貴的袖口道,「你想清楚了麼?」

  保寧,或者沈七,二選其一。

  選了保寧,下邊鬧的這麼厲害,他們十有八九會被大帥招回去,重新派人前來接管,這對沈七爺並沒有什麼壞處,不管是誰,雲省亂成這樣子,想要站穩腳跟,都需要外援的,而最好的選擇就是沈七爺。可是對他們卻不一樣了,回去,就意味著沒有權勢沒有地位,甚至連胡先貴的能力也要遭到質疑。

  「七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謝阮玉吃著剛洗出來的果子,聽著張巡報上來的雲省近況。

  別人幫忙,和你求著別人幫忙,可是兩個概念。

  「阿阮又淘氣了。」順手點了謝阮玉的鼻尖,「你會如何選擇?」

  塞了顆晶瑩的果子在口中,謝阮玉想都沒想回道,「當然是選七爺,即便是做傀儡,那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萬一…」謝阮玉撲在沈七爺耳邊道,「有天七爺大事已成,也稱得上是從龍之功吶。」

  「你現在真是什麼都敢說啊。」沈七爺眼裡閃著光。

  「我也就給您說,別人我還不稀罕呢。」說著嘟起嘴吧,一副嬌憨的模樣。

  引得沈七爺低頭輕啄,張巡如今已經習慣了他倆的交流方式,全當沒看見,咳道,「等會,我還沒說完呢!」

  胡先貴和沈媛的沉默沒有多久,權衡利弊後,二人決定密電沈培安,請求援助,這算是明顯的站隊。

  「七爺!咱們動手吧!」張巡把急報拍到桌子上「萬事俱備!」

  「二十九師訓的怎麼樣了?」

  「尚可。」回著話,張巡眼睛一亮,瞬間明白了沈培遠的意思。

  幾日後,接到急報沈培遠以剿匪的名義,命令張巡率二十九師一部北上雲省。二十九師是新編軍,此次一役,沈七爺生了鍛鍊他們的心思,而能否戰的漂亮,也標誌著二十九師之後的榮耀。

  隨後,胡先貴給保寧遞了電報,罪狀羅列了滿滿一頁,並點名情況危急下不得不請了津北的軍隊支援,請求沈大帥以挾制長官、吞沒公款等罪名,免去何順洲的職務。

  沈七爺樂意助他,上下打點一通,保寧倒還真沒有多少反對的。隨著戰況日益吃緊,在保寧施壓和張巡部軍隊的槍口下,何順洲只得乖乖交出兵權。

  雲省軍界的騷亂得以徹底平息,胡先貴的地位得到鞏固。

  沈七爺當然不是給別人做嫁衣的蠢人,乾脆留下了張巡及其部隊駐守,間接地把雲省攫為己有。

  謝阮玉坐在府內,聽著丁安給沈七爺匯報雲省的狀況,沈七爺頗懂制衡之數,他把張巡留在那,握著雲省的軍隊,其它政務上的事皆不插手。

  眼見天漸漸的暖起來,沈七爺又了了一樁心思,這些時日謝阮玉過的十分舒坦。她被沈七爺養的嬌,沒了前世日日緊繃的神經,整個人愈發的懶洋洋。

  屏東湖的荷花開始露出點角,謝阮玉喜歡的不行,隔三差五的纏著沈七爺遊湖。

  湖水微蕩,陽光明媚,鋪了一片金碎在湖面上。

  謝阮玉穿著一身碧水色的小洋裝,裙襬裹了一圈精緻的蕾絲花邊,秀髮被編成了麻花辮盤在腦後,偶爾有幾縷調皮的髮絲垂在耳側,撓的臉頰微癢。其實比起西洋式的打扮,謝阮玉更喜歡盤髻,穿馬面裙,她之所以變成這樣,沈七爺功不可沒。

  沈七爺什麼都好,什麼都會,就是不會剪頭。堂堂一個富家少爺,不會也正常,錯就錯在他嫌謝阮玉頭髮太長,天暖了,睡覺的時候抱著熱,非要親自動手截下一段。

  然後就成了這副鬼樣子,連最喜歡的墜馬髻都盤不了,只好勉強編成辮子盤在腦後。

  「江南可採蓮,荷葉何田田。」雖然知道津北離江南甚遠,謝阮玉看到滿湖的水芙蓉還是心生歡喜。

  「阿阮喜歡芙蕖?」沈七爺飲茶看著在船頭獨自興奮的謝阮玉。

  「當然!」甜糯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戴著女子特有的嬌俏,謝阮玉彎腰鑽進了小小的船倉。沈七爺為著她能入荷花群,專門差人給她打了艘小船,細長而輕便,不知比外面的漁船強多少。

  她抱著沈七爺的手臂,眼睛閃著盈盈的光,「我最喜芙蕖。」

  可惜北方的芙蕖雖美卻終不及南方。

  沈七爺伸手捏著謝阮玉的潔白的耳瓣,聽她絮絮叨叨的講著,突然就開了口,「聽說湖澤的芙蕖開的甚美,阿阮想看嗎?」

  笑容僵在臉上,謝阮玉心頭一驚,只見沈七爺面色平靜的望著她,彷彿再與她說家常。

  「不看。」謝阮玉轉身去夠身旁的荷花,躲開沈七爺的目光,「太遠了。」

  成自己的就不遠了。這話沈七爺沒有說出來。

  他的野心太大了。

  一向好胃口的謝阮玉今晚難得的沒了胃口,在翡翠擔心的目光下,拿筷子戳著碗中的米飯失神。

  七爺怎麼會莫名的提到湖澤。

  孟儒景這事,張巡十有八九不會瞞著他,可此刻的孟儒景在沈七爺眼裡怕還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她又一向與那人保持著距離,該是沒出什麼紕漏才對。

  前世沈七爺奪到實權,孟儒景也靠著宋薇婉上了位,謝阮玉也曾跟在孟儒景身後再見過他,倆人關係就是普普通通的君上臣下,只是那時候沈七爺已經不記得她是誰了。

  如今她擾亂了沈七爺的命數,讓他過早的嶄露鋒芒。亦擾亂了孟儒景的,讓他的青雲路愈發坎坷。

  然而,許多事情開始了,沒有結果便不會結束。

  同年,沈培遠手握雲省和津北二省,想要擴軍湖澤,受到了謝阮玉強烈的反對。

  「物極必反。」謝阮玉不得不提醒他,她不敢直接告訴沈七爺,再忍兩年,兩年後大帥病逝,坐在帥位上的遲早是你,不必鋌而走險。

  可謝阮玉怕她說的太多了,沈七爺會起疑,夢境這種說辭,可一不可二。她若是能再度言中大帥的死,她就不是人,而是妖了。通天命而改天數不是沒有可能,她會立刻由聰慧的女子升級成威脅沈七爺權位的女子,再精明的算計也敵不過先知,到時候沈七爺怕是對她的存在又要思量一番。

  謝阮玉再世為人,難免有些自私自利,為自己的謀劃要多上許多,所思所想也自然不是沈七爺能夠瞭解的。

  「你該信我的。」難掩目中失望神色,沈七爺搖頭,「我敢做就必然有把握。」

  她當然知道他有把握,可是他在有異動,就是表明了要瓜分大帥的權勢,虎毒不食子,可是至高的權力對每個男人都是致命的吸引力,即便人到暮年,「我是怕之後七爺難辦。」

  「我就是要告訴保寧,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又能奈我何?」竟是要挑明了。

  沈七爺能對帥府的其他人下得去狠手,可不代表他能對大帥下得去狠手,那畢竟是他的父親,即便,謝阮玉私下從未聽沈七爺喚過那人一聲父親。

  「大帥年紀大了。」謝阮玉想盡辦法暗示他,等等,再等等。

  然而謝阮玉不知道,沈七爺從保寧回來的時候,沈大帥還強健的不得了,沈七爺皺眉開口,「阿阮,這不像你。」

  謝阮玉心裡清楚,如果不知道大帥沒兩年好活,沈七爺的做法顯然沒錯,僅僅是另一種選擇罷了。

  可她還是怕他後悔,現在離大帥去世的時間太接近了,她怕沈七爺終有一天會把大帥的死歸咎到自己身上。

  謝阮玉再次意識到,有時候,即便她知道未來,也如此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