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督軍油鹽不進,任憑孟儒景和幾個兒女如何相勸。
宋在鐵了心要和沈七爺耗下去,可是他耗的起,湖澤耗不起,一時間民怨四起。宋在索性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孟儒景,萬般無奈之下,孟儒景只得提出發行紙幣的辦法,擴軍備戰,以對付沈培遠。
發行紙幣自然是弊大於利,孟儒景儘量拿捏著中間的平衡。
「督軍說讓在多印點錢票。」
「不行。」孟儒景一口否決,「這已然是極限,再印下去,外面的軍隊還沒打進來,湖澤的經濟就先垮了!」
他的說辭顯然沒有打動宋在,紙幣開始像不要錢似的往外印,結果弄的當地錢法紊亂,人心惶惶。
沈培遠原本聽說孟儒景卡紙鈔卡的緊的時候,還暗自擔心了一把,豈料被宋在一口否決,有時候人逼急了,就不會太冷靜。
送上門的把柄不用白不用,當下就以波及津北的名義,給保寧城去了電報,指責湖澤財政方面處理失當,濫用軍費,坐觀胡匪滋擾,請求處理。
順便唆使當地的反宋勢力控告其縱兵秧民,沈七爺向來不走陽春白雪的路子,但凡有用的,管他什麼手段,何況他最是明白,愚民最容易煽動,越是底層的百姓,越容易成為反宋的主要力量,為著眼前的利益他們不會考慮太多,這是人類的本性,也是人性的劣根。
反倒是那些讀書人,才是最不好對付的,他們的思想你無法左右。這種時候,錢和權,就是最大的誘惑。
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沈七爺就是讀書人,沈七爺知道他們的弱點,這種人可用而不能重用,而那些不畏權貴折腰的學者、大儒,才是沈七爺真正想誠心以待,奉為上賓的。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孫昀呈眼睛毒,挑了一群讀過學堂在當地小有才名的「才子」帶頭折騰,並派代表赴保寧請願,要求把宋在撤職查辦。
宋在自認沒負過湖澤的百姓,他之所以這樣也是被逼無奈,連番向沈大帥申辯,指出這是沈培遠搞的陰謀。沈七爺自然不會讓他得逞,一邊向保寧自白:「我與他毫無私怨,不過是將地方的意見轉達而已。」一邊再次表示革除他的決心。
湖澤鬧得沸沸揚揚,沈大帥聽的頭疼,乾脆搞了個折衷,把胡先貴調任湖澤,然後把張巡正式安排到雲省。
此舉顯然激怒了宋在,「我辛辛苦苦為他守著湖澤,這麼些年來不曾出過亂子,如今我被他兒子欺負到頭上,他就這般對我?」
革職命令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宋在決心拒不接受,當場崩了大帥派來勸說的黃偉濤,把軍隊全部配置於兩省交界處的各個戰略要地。
如此一來,恰恰隨了沈七爺的願,給他以武力插手湖澤創造了機會。他邊請求大帥下達討伐的命令,邊調集大軍,兵分四路,準備將其一舉殲滅。
孟儒景能混成現在這樣,絕對不只是個繡花枕頭,他不及沈七爺善於操控人心,如果不是他的榮辱與宋督軍綁在一起,此刻倆人絕對不會再戰場上兵戎相見。商人逐利,軍人也愛財,孟儒景的方法很簡單,這場戰役,贏得的東西全部歸軍隊,上頭分文不取。
雙方殺紅了眼,兩軍刀槍相對僵持不下。
張巡每每提到孟儒景,都會捂著胸口哀嚎,「這是人才啊!人才啊!」然後明裡暗裡指責謝阮玉目不識珠放走能人。
沈七爺坐鎮津北,現在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去前線,好在總有消息從前方傳來,久攻不下。
謝阮玉偶爾來沈七爺房裡陪他下棋,無意間看到張巡的電報,立刻橫眉冷對,「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張巡這腦子我看也不好使!」
「阿阮覺得孟將軍是什麼人?」沈七爺不留痕跡的接過她手裡的熱茶。
「走裙帶關係的人。」謝阮玉沒說完,她認識的孟儒景,野心太大,也太狂妄。這種人,只適合招降,不適合招攬。
沈七爺實在好奇,她怎麼就對孟儒景如此偏見。電報平攤在桌面上,沈七爺不自覺的掃過上面的名字。
說實話,這種人,沈七爺是想收為羽翼的。
當年金水碼頭的軍火一事,林家少帥還欠著他一個人情,現在,也該是時候還了。
沈七爺拉了謝阮玉坐在懷裡,額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沒想到,要用到這上頭。」
「什麼?」謝阮玉好奇。
「別人欠我的人情。」林家當年那批軍火過的沈七爺的路子,要的急切,也就給了沈七爺討價還價的餘地,比如:林家的舉手之勞。
林家與湖澤的摩擦來的太快,說到底就是林家的巡防軍隊與湖澤一列駐守軍隊言語不和發生毆鬥,繼而在邊境處發生了小範圍的混戰。
林家的莫名加入,導致戰事持續擴大,打破了沈、孟之間的軍事制衡態勢。消息傳到保寧,原本想坐山觀虎鬥的沈大帥也忍不了了,內鬥可以,可是一旦涉及到其他軍閥,就不僅僅是兩省之間的爭權奪勢這麼簡單了。
下了死命令要平息戰事,宋在背受敵,怒極攻心,一個沒緩過來,人就去了,留下了整個爛攤子。
宋在前腳剛走,孟儒景就收到了宋薇婉的消息。大勢已去,尚可自保,率先一步罷兵求和。
七日後,宋大少爺含淚把督軍大印交給了胡先貴。
經此一役,沈七爺手握了小半個河東,正式與保寧進入到拉鋸戰時期。
要變天了。
高澤手裡捏著湖澤發來的捷報,再次為自己捏把汗,沈大帥心情沉重,具體的說應該是整個帥府都有些死氣沉沉。
保寧城有眼色的權貴想方設法的與沈七爺搭上關係,沈七爺睚眥必報,生性記仇,每每看到一些名字總是忍不住發出鄙夷的嗤笑。
孟儒景被留在了湖澤,沈七爺重編了雲省的師部給他帶,似要重用卻又不完全放心。
謝阮玉懶得再關心那邊的消息,只是每次想起孟儒景救她時候的那個吻,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這件事是她和孟儒景的秘密,沒人知道。
沈七爺年歲漸增,謝阮玉從開始跟著他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有了小六年,二十二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
可惜,在不少人眼裡,沈七爺的院子裡就養了兩朵牡丹,只開花,不結果,人心一定下來,不安分的念頭也就起來了。
之前圍觀看戲的時候不吭聲,等沈七爺前途已明,這會倒是都蹦了出來,什麼張家的小姐,王家的姑娘,謝阮玉倒還不知道,這樊城之內還有這麼些個待字閨中的適婚小姐。
謝阮玉執著小銀勺,挖了一口冰碎放入口中,冰碎上撒了牛乳和蜂蜜,吃起來涼爽可口。眼神再一次定在沈七爺身上,沈七爺如今沒有正房太太,膝下也未有兒女,年紀輕輕前途更是不可限量,這條件確實搶手的很。
被人來回的打量,繞是沈七爺也坐不住了,順手抽出謝阮玉含在口中的銀勺,把牛乳撥到一邊,只舀了冰渣放入口中,「你再看下去,我都要被你盯出倆洞了。」
他開口就好辦了,謝阮玉順著他的話題探身過去,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像兩顆葡萄,「七爺,外邊好多人都想把閨女嫁到督軍府來呢。」
「你這幾日就關注這事呢?」沈七爺手裡的動作不停,想了想又多舀了點蜂蜜,謝阮玉最愛食甜,勺子送到她唇邊,謝阮玉一張嘴就含了進去,大眼睛卻依舊忽閃著光亮看他。
沈七爺未回她,指尖輕按著勺柄,銀白色的勺子被她含在嘴裡,他每動一下,她的唇就被微微撬開。
似入了迷,沈七爺玩的不亦樂乎。
微風拂面,倆人就這麼坐在亭中,旁邊的茶水早已冰涼。謝阮玉一開始還不覺得,等她反應過來,就發覺沈七爺這個動作太挑逗了。當下就把勺子吐了出來,「七…」
話音未落,唇瓣就被人含住,輾轉碾磨,沈七爺不愛菸酒,方才又吃了冰,這會自帶清爽的涼意。
沈七爺喜歡吻她,特別喜歡,謝阮玉這兩年越發的感覺到,如果說早些年只是淺吻及止,那麼如今已然發展到謝阮玉必須回應,直到沈七爺滿意為止。
卻又每每在她意亂情迷之時戛然而止,謝阮玉覺得,這簡直是一種折磨。
不過這次折磨卻沒來的及到來,就被人打破了。
「七爺。」江娉婷站在不遠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手中拿著一封信件。
謝阮玉連忙推開沈七爺,起身去給江娉婷倒茶,「江姐姐怎麼過來了?」
「帥府裡來了封私件。」江娉婷看謝阮玉動作一滯,轉而看向沈七爺,「丁安不在,丁志又出去了,那人等的急,我便做主給拿進來了。」
沒有發電報,而是用了人力,可見不想讓別人知道。
江娉婷也不待沈七爺開口,先一步踏上了台階,素手一伸,「我未拆過。」
沈七爺認得這種紙,泛著點點翠綠,這是他第一次給高澤寫密信時候用的紙張,這麼看來,信應該是高澤偷偷派人送來的。沈七爺不做停留的把信展開,只有凌亂的四個大字:風起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