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沈七爺有些心累。江娉婷他留不得,可是真要讓他下手,多少有些遲疑,往日的情分仍在,他願意放她一馬,「華原這麼大,不想呆在河東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出了這道門,要生要死都隨你。」
「你不要我了。」江娉婷很平靜,臉色蒼白的讓人於心不忍。
「不要了。」沈七爺不再看她,熟練的摸上手腕,卻沒碰到熟悉的串珠,乾脆整整衣袖,「做人不要太貪心。」
「貪心?」江娉婷冷笑出聲,強行撐起身子,她的傷口只被隨便包紮了下,起身的動作撕裂了傷口,屋內頓時染上了股血腥味,「我不圖榮華不要富貴,我就只想要你多看看我罷,我一直沒變,變的是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沈七爺的視線在謝阮玉身上停留的越來越長,她知道謝阮玉救過沈七爺,開始她也以為是七爺是在唸著謝阮玉的好,所以對她多寵點。
沈七爺養女人就像養寵物,漂亮的聽話的就願意多抱抱,多哄哄。江娉婷自認自己在沈七爺的眼中和那些女人不一樣,她是沈七爺帶回家的,只有她和他的故事,開始的順理成章。
但是漸漸的,沈七爺就變了,他在跟她聊天的時候謝阮玉的名字越來越多,她得了什麼好玩的物件,鬧了什麼笑話,都會被沈七爺笑著與她提及。
樊城出事的時候,她也心急如焚,可是沈七爺從城樓上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去了謝阮玉的院子,她呢,她就不重要麼。
江娉婷不懂,像謝阮玉這種把沈七爺當成搖錢樹,把所圖所想寫在臉上,恨不得鑽到錢眼裡的女人,憑什麼入了沈七爺的眼。
她在沈七爺眼中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謝阮玉院裡傳來的每一陣笑聲都像一根針,戳在她的心頭,心裡的窟窿密密麻麻,多到她怎麼也忍不下去,「你明明說過,要一輩子對我好的,你說過的。」
沈七爺看著這樣的江娉婷,她的每一句指責都讓他心涼,頓時也沒了再與她爭辯的心力。
謝阮玉靜坐在一旁,江娉婷的事她插不進手,只呆呆看著自己白皙的指尖,她多少能夠瞭解沈七爺的心思。江娉婷只看到了他對自己的好,卻沒在意沈七爺暗地裡對她做了多少。
她很聰明,江娉婷也很聰明,可是沈七爺唯獨把她推到了眾人的目光中,謝阮玉的每一步都走的異常艱難。幫忙刺殺何靜烈的是她,囂張跋扈轉移眾人視線的是她,在後院裡充當寵妾四處拉仇恨的也是她。江娉婷呢,她只要乖乖的呆著,就能被沈七爺護在羽翼之下,她甚至什麼都不用幹,沈七爺就給了她足夠多的信任。
沈七爺對她的信任,那是她拿命換來的,如今到了江娉婷嘴裡,這些似乎統統都可以被忽略被抹去。
「夠了!」沈七爺的聲音打斷了謝阮玉的思緒,看也不看江娉婷,可見他是真寒了心,「戴冒!」
「七爺。」戴冒一直在外邊支著耳朵關注屋裡的動靜,一聽見沈七爺叫他,立刻衝了進來,「您吩咐。」
沈七爺伸手點點江娉婷,「把她弄出府去。」
「是。」戴冒連忙應下,伸手拉她。
「滾開!別碰我!」江娉婷身上帶著傷,力氣算不上大,怎麼也推不開戴冒。
要是丁志說不定還會猶豫片刻,可偏偏江娉婷遇上的是戴冒,戴冒不是個守規矩的,既然趕出府,那就不再是七爺的人了,當下也就不在客氣,索性抗在肩上扛了出去,動作行雲流水,看的謝阮玉目瞪口呆。
「收收你的下巴。」沈七爺伸手拉著她,順便把她手上戴的佛珠套在了自己手腕上,「你這個小賊。」
「是你昨天自個扔給我的,如今卻倒打一耙說我是小賊。」
沈七爺難得露了抹笑,順手把她拉起來坐到自個腿上,「你會不會怪我對你不夠好?」
方才江娉婷的指責讓他忽然沒了自信,他發現他似乎對謝阮玉更不算友好的樣子。
「不會啊,七爺待我好極了。」謝阮玉抬頭蹭了蹭沈七爺的下巴,伸手環著他的脖頸,儘量躲開他肩上的傷口,「其實七爺待江姐姐也是極好的,您為什麼不告訴她。」
「她自己都看不見,我說了又有什麼用。」沈七爺垂頭吻上謝阮玉的唇,輕輕吮吸,「不是每個人都像阿阮。」
唔…謝阮玉被他抱在懷裡,許久才喘著粗氣被放開,臉上透著粉嫩如同三月的桃花。
沈七爺看著她晶瑩紅潤的唇瓣,眼神一黯剛要再次吻上去,就被謝阮玉擋住,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煙花還沒放呢!」
「還能放麼?」
「家裡的那批淋了雨,估摸著不能了,不過可以買新的。」
「那一會再去買。」說著拉開她的胳膊,單手扣住,沈七爺嘴角微挑,又低頭吻了下去。
「沈夫人…還在外…」話還沒說完,謝阮玉聲音就被沈七爺吞在口中。
「等會再說。」
這個吻激烈而綿長,從廳內一路吻到床榻,還是後來謝阮玉猛然記起大夫的話,才掙扎出一片小天地。
只是沈七爺的紗布,又要換新的了。
下午,謝阮玉先是被沈七爺強行帶出去買菸火,又陪著他吃了晚飯,等到天色擦黑才被沈七爺特赦離開。
「謝姨太,許久不見啊。」剛出門,謝阮玉就碰上了從容而來的沈夫人。
謝阮玉客氣的行個禮,「夫人許久不見。」
「是好久,今個怕是最後一次吧。」沈夫人臉上如同戴著假面,繞是謝阮玉見過這麼些人,也辨別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等沈夫人進了屋子,謝阮玉才轉身,月亮朦朧的掛在半空中,傍晚的晚霞才剛剛退下,蟲聲在草叢內不絕響起,她嘆了口氣,這麼些年,終於要結束了。
室內點著檀香,茶被煮的香氣四溢,沈七爺點點椅子,示意沈夫人坐下。
「都到這份上了,近章該不會是要請我喝茶吧。」沈夫人倒也沒客氣,伸手端了杯子,輕輕抿了一口,笑道,「茶是好茶,就是煮茶的功夫差了許多。」
「阿阮的手藝自然不能和夫人比。」沈七爺也抿了抿,「不過我喜歡。」
「是麼。」沈夫人放下杯子,可惜道,「真是個有用的,該早點殺了的。」
「夫人竟是恨我恨到這份上。」恨不得天地之間只有他一個人孤獨終老。
「誰讓你攤上姓林的那賤人做母親,再說,誰知道你到底是哪裡冒來的雜種。」沈夫人神色晦暗不定,說出的話倒是依舊惡毒,「懷胎九月就生出來,到底是不是沈北新的種都不一定。」
「我要不是大帥的兒子,那我是誰的?」沈七爺丟了杯子,起身踱到窗前,窗戶被推開,清新的晚風帶著夜的味道闖入室內。
忽然,天空綻放起一團團的煙花,沈七爺就這麼背靠著窗戶,沖沈夫人笑的歡愉。
沈夫人詫異的看著燦爛的天空,眼中的震驚漸漸被憎恨所替代,她伸手端了茶壺沖沈七爺砸去,壺裡的的水滾燙,落在沈夫人身上,她竟沒有絲毫的感覺。
眸子中是掩蓋不住的瘋狂,她瘋了似的向沈七爺撞去,嘴裡不停的咒罵,「你這個賤種,我要殺了你!」
沈七爺那能這麼容易被她傷到,身子微轉,抬手便掐住了沈夫人的脖子,手指骨節分明,生生的扣著她的喉嚨,聲音說不出的暢快,「你殺啊!像你這種人,活該我父親看不上你,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醜陋不堪。」
「你胡說!你胡說!他最喜歡的是我!」拚命的拉扯著沈七爺的胳膊,她雙眼赤紅,「要不是林蕭笑那個不要臉的,我早就是蘇家的媳婦了。」
「你也配跟我母親比。」沈七爺厭惡的反手一推,沈夫人當場踉蹌幾步摔倒在了地上,「你知道你為什麼一直懷不上孩子麼。」
沈夫人抱著脖子,咳嗽聲驟停。
「我父親怕你生了孩子就徹底容不下我了。」沈七爺的話如同一把刀,狠狠地剜在她的心上,「所以,無論是蘇家的,還是沈家的,你都懷不上。」
「你…」
「我怎麼了?」沈七爺看著地上的沈夫人,笑的分外開懷,「如今,整個河東都是我的,你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配。」
「你個雜種,雜種!」沈夫人整個陷入了癲狂,往事在她眼前一幕幕遊走。母親的無可奈何的懇求,蘇志鄒離開的決絕,沈老太太死前憎恨的眼神,還有被她逼死的前夫人,親手殺了的林蕭笑,水中哭著掙扎的小女孩。
「等咱們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在晚上看煙花。」當初蘇志鄒為了林蕭笑,說了多少假話哄她,雖然他倆還是死了,死在了她手裡,她把蘇志鄒的屍體埋的遠遠的,至死都不讓他們有任何瓜葛。
她懷疑過沈七爺的身份,卻怎麼也不敢往蘇志鄒身上想,結果居然是真的,她搶了她的愛人,她的兒子搶了她的權勢。他們才是一家三口。漫天的煙火下,她陳碧秀才是那個最大的笑話。
沈夫人瘋了似的掙紮起身,向著沈七爺的方向狠狠地撞去,用了全身的力氣。
砰——腦袋撞上旁邊的柱子,鮮血噴湧而出,沈夫人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漫天的煙火在眼中閃現,她聽見沈七爺的聲音,「真可憐,到死都是一個人。」
她就這麼睜著眼睛,死死的瞪著聲音的源頭,疼的無與倫比。
沈七爺冷眼睥睨,倒在血泊中的女人不停地抽搐,最後漸漸沒了掙扎,一雙眼睛還狠狠地瞪著,死不瞑目。
窗外的煙花還在不停地升起,照的夜空璀璨絢爛。他又想到了許多年前,一名高大俊秀的男子摸著他的腦袋,聲音說不出的沒落,「你要是我的兒子多好。」
真可惜啊,他不是。沈七爺看著窗外,手指敲著窗簷,發出噠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