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幾乎是在宋薇婉的強顏歡笑下完成的,何倩倩是擺明了不給她臉面,但凡能踩她一腳的事都不會放過。
直到謝阮玉跟著沈七爺上了車,宴會上的幕幕還停留在腦海揮之不去,真是眼熟無比。
車輛緩緩而行,孟儒景目送著它行出巷口才收回視線。
身後的小廝連忙開口向前,「二奶奶請您去一趟。」
「又鬧起來了?」孟儒景皺眉。
宋薇婉的性子不用說他也知道,最是受不得氣。有點小性子雖好,但是過了就有些惹人厭煩。
二層的小洋樓燈光璀璨,孟儒景剛踏進屋子,就被宋薇婉撲了個滿懷。
她這會早就哭紅了眼眶,抽泣道,「您得為我做主啊。」
燈光下,宋薇婉一襲水紅色的睡衣,袖口微微捲起,露出一截皓白,翠色的鐲子鬆鬆套在手腕上,整個人就像一朵盛開的海棠花。
孟儒景笑著攬了她的肩膀,「怎麼,又和倩倩鬧彆扭了?」
「倩倩,倩倩,你就知道倩倩!」宋薇婉不樂意的推了他一把,委屈的不得了,「你知不知道她方才怎麼對我的,我在各家夫人面前一點顏面都沒了。」
「哦?」孟儒景目光微閃,拉著她坐在桌前。有些話,就算他不問,宋薇婉也會告訴他。
當下就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其中自然不會落下謝阮玉對她的態度,「一個姨太太,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大帥的正頭夫人呢,也虧得夫人走的早,不然還輪得到她這麼不可一世。」
身邊的女子在耳旁絮絮叨叨,孟儒景的思緒不知道飛到了哪裡,那個第一次見他,就能脫口而出斃了的女子確實有些張揚。與何倩倩跟宋薇婉不同,她張揚且防備,像是個矛盾的綜合體。
可是她在沈七爺面前卻又乖巧懂事,這種順從彷彿是刻在骨子裡,洗都洗不掉。
有時候,很多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孟儒景摸摸鼻樑,就像他第一次見到謝阮玉。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只一眼,他就知道,他喜歡她,很喜歡,喜歡的莫名其妙,毫無來由。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見他不吭聲,宋薇婉晃了晃他的手臂。
「這些話,跟我說說也就算了。」孟儒景收回心神,輕輕在她發間印下一吻,「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
說著便起身要走,宋薇婉一驚,連忙伸手拽住他的衣擺,詫異道,「你不在這休息?」
「麟兒還小,最是離不得母親,我這幾日又有軍務要處理,等過兩天閒下來,我在好好陪你說說話。」
這是嫌她們吵了。宋薇婉袖中指尖微顫,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擠出一絲笑意,「那你去忙吧。」
踏出房間沒多久,裡面就傳來摔砸的聲音,孟儒景嘴角微挑,搖搖頭,對身後的小廝道,「明日鋪子裡會入一批新貨,讓水秀帶著二奶奶去挑挑,看有沒她合心的。」
她的動靜有些大,隔壁熟睡的孩子被她吵醒,放聲大哭,一時間裡裡外外鬧成一團。
「哭什麼哭,奶娘呢!」宋薇婉鬧夠了,才想起兒子,越發的頭疼。
「奶娘已經在哄小少爺了。」水秀推門而入,小心的立在她身側。
「他去哪裡?」聲音帶著濃濃的怒火。
水秀眨眨眼,小聲道,「姨太那。」
孟府姨太不少,但是值得上心的不多,宋薇婉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紅袖。
「我就知道是那隻狐狸精。」宋薇婉眼前又浮現她似笑非笑的模樣,在孟儒景眼前裝的弱不經風,平日裡卻是個心氣比天還高主,「早晚有一天,我得把她發賣了。」
「夫人。」水秀飛快的看了眼四周,「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是妻,她是妾,我就是真把她賣了,又能怎樣。」
「爺是不能把您怎樣,可您也不能忘他心尖上插刀子啊。」夫妻間也是要講究個情分的。這句話水秀沒說。
紅袖琴彈的極好,這夜,孟儒景就這麼把她圈在懷裡,聽她彈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她氣的摔了杯盞,才笑著熄了燈。他喜歡紅袖生氣的樣子,眉頭微皺,五官都靈動了起來,容顏未變,神情卻像極了謝阮玉。
夏荷秋菊。
湖澤的陶菊很有名氣,每年九月中,都有一場盛大的賞花會,熱熱鬧鬧的開上幾天幾夜,其中不乏其他地方前來的看客。
「少…爺。」八水帥字剛要脫口就被死死的吞了回去,「我覺得這樣太不妥了。」
堂堂少帥,偷偷的潛到湖澤來玩耍,要是真出了事,老太爺還不得一槍崩了他啊!
「小時候沒覺得,你怎麼長大了這麼囉嗦。」林君治一身深色的合體的洋服,只在袖口費了心思,看上去甚是低調,唯獨識貨的能辨別一二。
「咱們可就帶了六個人,忒危險了點。」八水忽略他的問題,繼續自說自話。
「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帶著兵進湖澤?」林君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都打理好了,要是真在湖澤出了事,誰都跑不了。」
您這是何苦啊!八水風中凌亂,林三少這性子真是像極了他父親,但凡做決定,誰說都不聽。
「磨剪子勒,銼白刀。」
「賣饃了嘿,又白又大的饃。」
小販的聲音在路邊不斷的響起,林君治對這些東西沒興趣,只衝著熱鬧的地方走。
「買定離手!」清脆的女聲在人群中響起,遠遠的看不清面貌,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林君治好奇的緊,點點那堆人,沖八水道,「去看看。」
「我的爺,您就別去了,一看就是在聚賭,有什麼好看的。」
「囉嗦,我這不是還沒見過女人嗜賭的麼。」說著一溜煙就鑽了進去,八水只好跟著一起擠進去。
玩的很簡單,茶杯倒扣在盤上,搖二個骰子猜點數單雙,二邊隨便押。
「不抽水,押多少賠多少,每人最高限押十個大洋,搖出單一個骰子一點一個骰子兩點,出雙一個骰子兩點一個骼子四點時,押中了拿回本金,莊家不賠只吃押錯的一方,其它點數都賠。」女子說的輕巧,僅不抽水這點就引了不少人押注。
林君治略微一算,心裡就有了底,看似賠本賺吆喝,實際卻黑的很,二十一種兩個回本,每把相當於抽了百分之五,難怪不進賭場,而是玩這種露天的。
果然,那女子收攤前贏錢贏的手軟,林君治一把不押,就這麼看她把一眾人耍的團團轉。
「謝過先生了。」她笑著摸出三塊大洋塞到林君治手中,「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你不怕我拆穿你?」手中一沉,林君治也沒客氣,收下了大洋。
女子搖搖頭,看了眼遠處,等她收回了視線,林君治就明白了,原來是有人撐腰,當下就有些失笑,「原來如此,幸虧我沒多管閒事。」
「可不。」女子收了包袱,拍拍裡面的圓滾,「等以後再遇到先生,我請先生吃酒。」
「好啊。」林君治對男女之防一向不看重,何況對方又是個跑江湖的,「在下姓林。」
「我姓江,'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的江。」
林君治略有詫異,「姑娘讀過書?」
「原先跟著夫家學過些許,如今孤身一人,這個世道滿腹詩書卻是最無用。」她黯然一笑,道,「時候不早了,日後有緣再見。」
說著扭頭向著遠處的小巷跑去,中途還朝他揮了揮手,然後隱了進去。
「少爺,走吧。」八水看了眼消失的身影,小聲道。
「走,去前邊看看還有什麼好玩的。」林君治的聲音越飄越遠。
許久後,小巷中傳來男人的聲音,「是他?」
「八九不離十。」女人把包袱扔到陳叔懷裡,「拿去分了吧。」
「娉婷,你確定這事能成麼?」陳叔有些擔憂,「咱們可經不起折騰了。」
「不成也得成。」陳柏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謹慎。
沈夫人在牢裡對她說的那段話,直到她被戴冒扔到後山自生自滅才明白。陳碧秀知道自己在沈七爺手裡活不下去,便真的安排好一切救了她一命。
想也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可她實在太不甘心了,不甘心死,更不甘心看他們好好的活著。
她為了活下來,用盡了力氣,當時被送去醫館的時候,傷口早已潰爛不堪,高燒不退,連大夫都說可能活不下來,治療傷口的時候下手也就重了些,生生剜去了一塊肉。
也許是天不亡她,江娉婷昏了幾天後奇蹟的清醒了,可惜傷口太深,癒合的慢,養了近兩個月才敢下床。
「可是…」
「陳叔。」江娉婷打斷他的話,「您想想夫人,她不就指著咱們給她報仇了麼。」
提到沈夫人,陳柏垂下頭,即便她做錯了再多,在他心裡,她還是那個幾十年起用一口糧食把他從地獄裡拽回來的恩人,「好,事情我來安排,你凡事小心些。」
嗯,江娉婷點點頭,不再吭聲,她覺得沈七爺就是做夢,也想不到她會活的好好的來到湖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