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途中之變

  九月十七,遍地金黃。

  「少爺,咱們出來好多天了,回吧。」人海之中,八水緊緊的跟在林君治身邊。

  時間越長,他就越不安心。

  順手丟了顆花生到嘴裡,林君治在湖澤閒逛了這麼些日子,也玩膩了,「成,明個走。」

  可算是答應了,八水鬆了口氣,「那咱今晚去哪?」

  「你說臨走前,爺要不要去贏點大洋。」古味的紅樓,西洋的舞廳,林君治逛過幾次就沒了興趣。

  「那種地方您怎麼能去,要是被老太爺知道了…」

  「你們不說,我也不說,他怎麼可能知道。」林君治看了眼憂心忡忡的八水,他打小被養在林老太爺身邊,老太爺為人嚴肅古板,對他的教養也是下了苦功夫,或許是天性使然,這好奇的性子卻是從小都掰不回來,「我這不是好奇麼。」

  八水知道擰不過他,只好嘆氣答應,「那您可要收斂著點,這可不比咱那邊。」

  打個響指示意自個聽到,林君治隨便選了個方向,八水見他要走,連忙帶著眾人跟了上去,要是少帥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們就等著吃槍子吧。

  「進了老四的場子?」陳柏聽下邊的人回報完,飛快的看向江娉婷。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江娉婷正染著鳳仙花,指甲蹭了汁液,入目嫣紅,「把路上的人收了吧,今晚咱們去趙家的賭場看看。」

  「路上都佈置好了。」陳柏有些猶豫,這事策劃了幾日,現在收手真的合適嗎?

  「趙家的場子比什麼都合適,到時候出了事,順藤摸瓜往上一查…呵呵…」江娉婷眼睛笑的彎成了月牙,看上去嬌嬌媚媚,像個無憂的少女,「而且賭場三教九流混跡其中,又好下手。」

  「你有什麼想法。」

  江娉婷眼球骨碌一轉,衝他招招手,陳柏附身側耳,眼睛由開始的微眯變的越來越大。

  「這可太冒險了。」陳柏心裡波濤洶湧,「出丁點差池咱們就全完了。」

  「有時候,人就該學著放手一搏。」江娉婷吹著未乾的指尖,「我倒也沒白跟著沈七爺這麼些年。」

  「開了!」「買定離手!」出場內人聲鼎沸,林君治托腮坐在賭桌前,八水他們費了好些功夫才把周圍的賭徒隔開。

  「先生不像本地人啊。」

  「外地來的。」林君治不願意與他們多說。

  他衣衫整潔,又帶著人,想來是外商人家的公子哥,賭檯後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笑容堆了滿臉,「遠到都是客,先生玩的開心。」

  「爺,小心他們出老千啊。」八水小聲在他耳旁道。

  「瞧你那點出息,就憑他們?」林君治笑到,「我倒是有錢下,就是不知道你們賭場賠不賠得起。」

  「我們趙爺什麼人物,就沒有我們賭場賠不起的,先生儘管玩。」

  林君治賭牌就像他練軍,講究個快准穩狠,贏了立刻收手,輸了反而翻倍的壓。

  正玩到高興的時候,人群中出現了一陣驚呼,「喲,這不是江娘子麼。」

  林君治剛輸掉手上的這把,聞聲扭頭望去。

  女子垂著頭,一身翠色的粗布衣裳,看上去過的頗為清貧。

  「常客?」

  莊家剛贏了幾盤,臉上喜洋洋的,對林君治的問題也樂意多回上兩句,「先生可能不知道,想在這北四街靠賭賺錢的,無論大大小小,都得過咱們趙爺這一關,江娘子只要開了場,都會孝敬點銀子的。」

  說著做了個搓錢幣的動作,「小娘子,這邊。」

  江娉婷站在廳中迷茫了片刻,聽見有人叫她才回了神,快步向林君治這桌走來。

  林君治看著她小心翼翼倒出幾塊大洋放在男人的手心,「今日開的短,就這些。」

  「江娘子真是好生厲害。」男人在賭場呆了這麼些年,也極少看每天都有銀錢入帳的。

  「又見面了。」林君治見她完全沒看到自己的模樣,率先開口。

  江娉婷怔了怔,似乎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誰,笑到,「原來是林先生。」看著桌上的錢銀,搖搖頭,「先生賭技不佳啊。」

  「江娘子,你這話說的就不…」男人一看,怕她說動了豪客,丟了肥羊,連忙開口阻止。

  林君治到沒生氣,「那我再玩一局給娘子看看。」

  「好啊。」說著江娉婷就坐在了一側,與林君治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又是連輸幾把,莊家快笑成了一朵花,最後他直接壓了六百大洋的錢票,江娉婷眼神微閃。

  這把多少是要贏的,林君治難的露了笑,還沒來得及開口,賭場內就傳來了連續的槍聲。

  「少爺!」八水一驚,連忙把林君治護到身後。

  「什麼情況?」裡屋內躥出一名執著煙桿的男子。

  「不知道,莫不是尋仇的。」男人趁機跑到趙四身邊。

  「朗朗乾坤之下,誰敢來我北四街鬧事。」趙四收了煙袋,打量著賭場內慌亂的人群,能在他場子裡開槍的,十有八九是上邊的人,「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進了咱們這地方。」

  「沒…」話音未落,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麼,「有個有錢的生臉,聽口音不像咱這的。」

  說著往堵桌上指去,卻發現桌前空無一人。

  「從這條小道過去就是警局,趕在張督察眼皮子底下動槍,簡直不想活了。」江娉婷熟悉賭場的道路,槍聲剛響起,就拉著林君治從堵場的後門趁亂躥了出來。

  「等等。」林君治停下步子,「你說前邊就是警局。」

  「對啊。」江娉婷看著八水他們的表情變了又變,心裡忍不住想笑,面上卻不顯。

  「少帥,咱們不能去。」八水快速的開口。

  忽然一顆子彈毫無預兆的劃過牆邊落在地面,幾人心裡當下就有了定論,這是衝他們來的。

  「少帥?」江娉婷喃喃開口,臉上瞬間染上了驚恐,轉身就要跑。

  只是林君治要快她一步,飛快的扣住她的脖子把她壓在牆上,「你要去哪?」

  「我…我只是回家。」江娉婷靠在牆上瑟瑟發抖,「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爺!」八水沖他使個眼色,「我們墊後。」

  「那真不好意思,我恐怕要和江娘子一起走了。」林君治把她從牆邊拽出來,「要麼,你就陪我一起挨槍子吧。」

  電光火石之間,江娉婷一咬牙,「你跟我走。」

  身後槍聲響起,江娉婷帶著林君治穿過了幾條小巷,她面容蒼白,唇瓣偶爾劃過絲笑意,也是轉瞬即逝。

  「到了。」剛停在座破舊的院子,還沒等江娉婷轉身,林君治就壓了上來,她本能的扶住他的肩膀,眼睛順勢看向他的腿部,一片鮮紅,帶著濃重的虛血腥味,「你受傷了?」

  「你跑這麼慢,我跟在你後邊,挨槍子在所難免。」黑漆漆的槍管抵在江娉婷腰間。

  她攙著林君治,用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架回屋裡,剛要轉身,又被一雙大手拽了回來,「你要去哪?」

  「請大夫啊。」看著他血流不止的大腿,江娉婷有些為難,「不然你的傷怎麼辦?」

  「不許去。」林君治警惕的大量了眼四周。

  「我一個人住。」江娉婷嘆了口氣,「我只有一點傷藥,還是切破手指的時候去街口的醫館買的,你能用嗎?」

  「能,就它吧。」

  「我去找找。」漆黑的槍眼還在對著她,江娉婷背對著林君治,藥膏安穩的呆在櫃子裡,她小心的把瓶子放在手心,陳柏的槍法比她想像的還要好,只要能拖住他的幾個手下,她就有辦法讓林君治十天半個月不露面。

  到時候消息傳出河東,林家怎麼想怎麼查,結果都顯而易見。

  出事了。

  除了八水逃了,剩下的人幾乎都被打成篩子抬進了警署,張督察只就著他們的配槍看了幾眼,雞皮疙瘩就爬了滿身,「快!快去通知七爺和孟副官!」

  消息傳的很快,何倩倩剛哭著跟孟儒景說了趙家賭場的事,沈七爺那邊就來了消息。

  謝阮玉知道的時候,正膩著沈七爺釀花酒,「哪個趙家?」

  「何大夫人的表哥。」丁志覺得這事可大可小,關鍵是人不能出事,「這事糟就糟在林少帥不知道去哪了,還有那個逃了的士官。」

  「你說是槍戰?」沈七爺眉頭微皺,食指輕點著桌面。

  「對,趙家那邊是一點都不知情。」

  「何止不知情,怕是懷疑是上邊要抓人,還裝聾作啞了一番吧。」沈七爺想的不差,荒天化日之下,就是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沒人敢在北四街開槍,丁志沒吭聲,沈七爺繼續道,「你說,如果連趙家都這麼想,別人會怎麼想?」

  別人會以為這是一場有組織的謀殺。

  「七爺。」謝阮玉理了理思路,頓時瞭然。

  「阿阮真聰明。」沈七爺聲音聽不出喜怒,「能被林君治帶在身邊的,都是他的心腹,如果林少帥失蹤了,你猜僥倖逃脫的那個士兵會怎麼說。稍微一查便知,趙家的賭場,那可是跟孟儒景攀著親戚的。」

  林家這代能拿的出手的子孫就林君治一個,他若是死了,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林家定會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

  「你說,誰這麼恨我。」沈七爺抬眼,「知道我與林家這段歷史的,可都死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