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一步將軍

  「七爺。」謝阮玉出來見地上齊刷刷的跪了一片,再看沈七爺的表情,多半是問完了,「你們下去吧,今個的問的東西全爛在自個肚子裡。」

  趙四見沈七爺沒吭聲,連忙叩了幾個響頭,看謝阮玉的眼神猶如見活菩薩,「多謝七爺,多謝太太。」

  室內靜了下來,翡翠跟著他們時間久了,自然知道這會有話要說,碎步邁出去,從外面帶上了屋門。

  「是我待她太仁慈。」沈七爺靜靜開口,覺得他真是小看了江娉婷,那個曾經一臉倔強,怯生生需要他庇護的女子。喪父喪母,孤苦無依,像極了幼時自己,那些年他儘量把她護在羽翼之下,沒想到最後養出來的卻是另一個沈夫人。

  「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才是沈培遠的作風,可是對於江娉婷,謝阮玉真不知該如何評說,她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日益強大的沈七爺對弱者的同情,也讓沈七爺對她的感情無法像對自己一樣純粹。

  「當初真該殺了她。」沈七爺指尖沿著杯壁,輕輕的敲著,「她這些年,她倒還真瞞著我學了不少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林家,沈七爺的心病。江娉婷回擊的這一刀可謂刺的又准又狠。

  他的唇角依然掛著笑意,可是眼底的溫度越來越低,他真的氣很了就是這副模樣。謝阮玉看了眼自己裹的嚴實的手掌,輕輕晃到沈七爺眼前,帶著點點的藥香味。

  果然,沈七爺被拉回了思緒,眼神停留在她手上,然後小心的握在掌心,「還疼麼。」

  「疼。」謝阮玉嘟著嘴,聲音軟軟糯糯,像剛出爐的甜糕。

  沈七爺習慣性的把她圈在懷裡,頭靠在她的肩頸處,連責備都透著溫柔,「下次不准再碰那些個,端茶遞水這事讓翡翠她們來做。」

  「我哪有這麼嬌氣。」謝阮玉偏頭碰了下他的頭髮,笑的像隻貓。

  沈七爺的眼神逐漸回溫,點著她的鼻尖,「你啊…」

  謝阮玉見他心情好轉,戾氣散的差不多了,才再度開口,「林少帥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至今沒有消息,要麼死了要麼傷了,無論哪條,他都出不了城,地毯式的查,總能查出來。」沈七爺邊說邊往謝阮玉唇邊遞了一塊好入口的糕點,等她吞下去才繼續,「只是林家那邊要親自知會一聲,就怕人家不領情。」

  沈七爺的擔憂不是沒有原因,八水果然沒在邊界多待,林少帥在湖澤遇刺失蹤的事瞬間傳遍了林府,林老夫人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昏了過去,林老太爺更是氣的渾身打哆嗦。

  「媽的!他們沈家欺人太甚!」瓷器砸在地面,碎裂的聲音不停的衝入耳膜,林家的子孫消息也靈通的緊,陸續趕到林老太爺的院子。

  有人悲有人喜,林老太爺把他們的表情統統收入眼底,面上更是冷色。

  「父親,消消氣。」林植剛踏了兩步就被林老太爺一個巴掌打了個趔趄。

  「我讓你盯著他,你就是這麼盯著的?」

  「父親。」林植頓時委屈湧上心頭,他如今在軍中空有名份,軍政全權把持在林老太爺手裡,眾所周知,林君治是被當林家的接班人培養的,他現在無非是給他佔個位子。可林君治畢竟不是他兒子,他這個做二伯的也不好管的太寬吧,「他那個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裡管的了他。」

  林老太爺又看了眼地上的八水,身上染著大片的血跡,怎麼看怎麼刺眼,「滾回去,換件衣服。」

  「父親…」

  林老太爺揮手打斷了林植的話,「我倒要看看,沈家這回又打算怎麼交代。」

  他們林家是軍人,最不怕的就是上戰場,被人欺負到這個份上還不還手,他們怎麼對得起身上的這襲軍裝。

  消息是早上傳來的,沈培遠說的直接,看到最後林老太爺都快氣笑了,林植偷偷瞄了幾眼,倒吸了口冷氣。

  「十日之內,若尋少帥不得,近章願割邊界三省賠予林老先生。」

  「邊界三省怎比的上侄兒。」

  林老太爺反覆琢磨著沈培遠的意思,最後抬頭,「把第七師,十二師安排到邊界去,我就給他十天的時間。」

  「他真的會給?」

  爛泥扶不上牆。林老太爺打心眼裡覺得林植蠢笨,「只要治兒出事,無論他給不給,這一仗再所難免。」

  沈培遠的信蓋了私戳,就是承認了林少帥在他的地方失蹤,而後又許了承諾,屆時真兩方交惡,他林家也是佔據了有利的輿論。

  這封信,算是沈培遠親手奉上證據,換他幾日寬限。

  湖澤開始全面戒嚴,城內幾乎被圍困成了鐵桶,不進不出,街道上軍隊來了一批又一批。

  沈七爺這回是破釜沉舟,也不管江娉婷究竟打的什麼注意。

  「戒嚴?」江娉婷難的有些慌亂,「林家那邊就這麼過去了不成?」

  「外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不過依著現在的情況,就算外頭出點什麼動靜,咱在裡邊怕也聽不到了。」陳柏也有些差異,林少帥生死未卜,林家就這麼沉的住氣,「該不會這個是假的吧?」

  「不可能,要是假的,沈培遠也不必為了找人下這麼大功夫。」江娉婷原想著等戰爭爆發後,她在用林君治當籌碼。

  沒想到,這會失了先機。

  「那咱們怎麼辦?」

  「走一步是一步。」江娉婷平復下心緒,「畢竟,人還在我手裡。」

  「咳咳…」屋內穿出一陣咳嗽聲。

  「你先走吧。」江娉婷說著端了碗盤,「有什麼話找時間再說。」

  「好。」

  等人影消失不見,江娉婷才踏入室內,「醒了?吃點東西吧。」

  「你為什麼不跑。」林君治這幾日病的不輕,有時連拿槍的力氣都沒有,「我要是你絕不會呆在這兒。」

  「這是我家,我為什麼要跑?」江娉婷把藥放在桌上,藥碗還帶著溫熱,冒著絲絲苦氣,「喝完藥再吃飯。」

  林君治皺眉,她熬的藥實在太苦了,和她做的飯菜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這手藝,去做廚娘也是好的,為什麼要幹這一行?」說著他順手做了個搖骰子的動作。

  「哪有為什麼,無非是來錢快些。」江娉婷燉了蒸蛋,上面撒了細細的一層白糖,入口即化,「再說,也是不想再進達官顯貴人家的院子了。」

  「你是逃出來的?」識文斷字,再配上她方才的說辭,林君治也知道她是普通人家的娘子。

  「被趕出來的。」江娉婷看不出有什麼情緒,只管著盛飯,「人心總是會偏的。」

  「真可惜。」她說的含糊,林君治也能猜出個大概,再問下去,就只能徒增尷尬,「你夫君是個目不識珠的。」

  江娉婷眼神晦暗不定,半響,林君治才繼續補充道,「等我有機會離開這鬼地方,定會報你的恩情。或者你跟著我一起回去,有我撐腰,憑娘子這品行,在我們那不知道有多少人願意迎娶呢。」

  「借先生吉言。」江娉婷生平最討厭這種人,說的好像別人願意娶她就願意嫁一樣,那些人,那些人怎麼能和沈七爺比。左手在袖口中早已握了拳,指甲微微陷入皮肉裡。

  林君治自然不清楚江娉婷的心思,在他看來,眼前的女子溫和有禮,又有副好心腸已是難得,對她也就多了幾份善意,偶爾江娉婷在巷口買個菜什麼的,他也不再製止。

  「毫無進展。」謝阮玉覺得這事簡直是撞了邪,搜了五六天丁點進展也沒有。

  「將軍。」象棋落下,謝阮玉被沈七爺的聲音驚回了神,「下棋不要太過分心。」

  「你就一點也不著急嗎?」

  「著急啊,可是急也沒用。」沈七爺點點頭,謝阮玉自覺的在棋盤上碼上象棋,「這麼長時間沒動靜,拼的就是定力,她們現在的處境,可比我難多了。」

  生理心理的雙重壓力。

  「阿阮,你猜林少帥還活著麼?」

  「活著。」這點,謝阮玉倒是可以肯定,要是死了,早就把屍體扔出來激怒林家了,說不定還能趁亂逃了,何必到現在還躲躲藏藏,「你覺得呢?」

  「我跟阿阮心有靈犀。」沈七爺推了步棋,忍了這麼多天,何等的煎熬,就算江娉婷能忍下去,別人也不一定能忍下去了。

  嗒嗒…屋外傳來敲門聲,丁志的聲音響起,「七爺,有消息了。」

  「進來。」沈七爺敲敲謝阮玉剛被吞掉的棋子,「牽一髮而動全身,阿阮這步棋走岔了。」

  「七爺,太太,。」丁志來的匆忙,呼吸都有些不順,「七爺說的對,狗急跳牆,剛才咱們的人就在城西的河谷巷子碰上了一隻跳牆的狗。」

  「都說了?」

  「算是,套出來了不少。」說著從懷中掏出素白的紙張,白紙黑字,寫的那叫一個詳細清楚,「裡面提到了江姨…娉婷,可是不管怎麼問,他都說不住來住址,看來是真不知道。」

  「那就先把知道的請回來。」沈七爺眼神落在棋盤上,「不要總想著一步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