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被軟禁的丁一

指揮室。

「說吧。」葉焱面目沈靜,「這兩封信,怎麽看?」

程清藍之前已經看過兩封信。來自僵屍之地的信件署名黃迪翎,大概就是那幾個男人的首領——他們的死對頭。

黃迪翎的信內容很明確:希望葉焱與他合作,共同要挾南城,以獲得更大的利益。

他在信中說,這一回雖然被葉焱殺掉三萬多僵屍,但是他的總兵力有十萬。與其兩敗俱傷,他建議兩人合作,共同對抗南城,要求更多的資源、女人和地位。他希望能夠當面談。

南城的信來自南城邊防軍最高指揮官——大尉何欽瑜。他的來信很簡短,意思是亡者之地和僵屍之地的動亂他已經知曉。爲了維護南城的安全,他要求葉焱全力配合,將僵屍之地的匪首逮捕,並且瓦解僵屍軍隊。

一個軟硬皆施聲稱願意投奔;另一個語氣傲慢卻不得不尋求葉焱的幫助。

黃迪翎號稱十萬,但是到底有多少兵力,不得而知;況且即使他有十萬僵屍,也不可能有裝備十萬僵屍的武器。所以這十萬之數肯定要打折扣。但是就算他手上只剩幾萬兵力,葉焱能否一口吃下還是未知數。

不過他同樣不知道葉焱的底細。那天的兩枚燃燒彈震撼了敵軍,黃迪翎也不知道,那是最後兩顆燃燒彈。如今葉軍佔據僵屍牆,居高臨下,黃迪翎只怕也不敢強攻。

而南城軍官雖然語氣傲慢,但是他的立場倒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跟南城結盟。」陳楷辛乾脆道,「身爲帝國軍官,這是我們應盡的職責。」

葉焱點點頭,看向周晉。

周晉笑笑:「老大,我沒意見。你帶著僵屍去打南城,我也跟著你;你帶著南城軍力去滅僵屍,我就去打僵屍。」

說了等於沒說!程清藍鄙視的看了周晉一眼,周晉不好意思的摸摸頭直笑。

程清藍一擡頭,卻發現葉焱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她也要說嗎?她之前以爲只要聽他們決定就好。

結果所有人目光都盯著程清藍。

程清藍想了想,終於發現只有一個答案,很沒面子的道:「我跟周晉一樣。」

周晉在一旁悶笑。

「老大,我不同意。」紅勳肥碩大掌一拍桌子,「雖然這次我們跟這姓黃的鬥得你死我活,但是他提的是條可行的路!」

葉焱漠然的眼光看向紅勳。

「我們守了兩年,死了一半人。」紅勳道,「憑什麽還替南城守下去?南城哪支軍隊會有士兵活活病死沒有藥?哪支軍隊會五百人分一個女人?藥物、資源、女人,我們什麽都缺!我們也不用跟姓黃的一起打南城,給他們讓道就好了。讓南城知道我們的重要性!」

一席話說得酣暢淋漓,彰顯紅勳軍中女痞本色。

程清藍覺得有點悲催,因爲她居然覺得紅勳說得挺有道理……她本來就不是這個年代的人,不會像戰士們那樣死忠於曾經輝煌的帝國。反而經過這次戰役,對南城和顧將軍印象更差。但是就這麽放過黃迪翎,她又不甘心。

「荒唐!」一向冷靜自製不見太多表情的陳楷辛霍然站起,「紅勳,你忘記了你作爲帝國軍官的本分!」

紅勳「哼」了一聲:「我本來就不是帝國軍官。我只是跟著葉老大混而已。」

娃娃臉周晉慢慢道:「紅勳說得也有道理。」

葉焱目光緩緩掃視一周,沈聲道:「我會考慮。」

衆人便不再出聲。只有紅勳咋咋呼呼的道:「哎!老大,你真的考慮一下,我們總這麽守下去,不是辦法。現在是僵屍,將來如果其他大陸的機器人、外星人打過來怎麽辦?我們還當炮灰嗎?」

葉焱冰冷目光看她一眼,紅勳神色明顯一僵,嘴裏的話不由自主變成:「葉老大……聽你的……」

紅勳怕葉焱,一直是條件反射呀!

程清藍憋不住,「噗嗤」笑出聲,紅勳惡狠狠瞪著她。可是同樣憋著笑的周晉卻更爲放肆的哈哈大笑。陳楷辛卻沒笑,俊朗的臉上死氣沈沈。

葉焱看著幾個下屬,同樣不發一言。

未來的路,懸而未決。一切取決於葉焱的想法,他往北,他們就跟著往北;他向南,他們就義無反顧的南行。

所有隊伍依然原地駐紮,輪班值守僵屍牆。程清藍倒跟葉焱過了幾天清閒日子——牽著小手在滿地骨灰和殘骸的戰場散散步;駕車沿著僵屍牆開一圈兜風;或者被沈默的葉焱老大圈在房中大半天,身體力行反復證明他的所有權……

很沒心沒肺,很自在很相愛。

只是每當程清藍一覺醒來,望見獨自矗立窗前的那個挺拔落寞的身影;或者當程清藍一個人坐在車裏,看著那個高大身影登上僵屍牆,眺望遠方……

程清藍就覺得心臟有點受不了。他是在考慮未來的動向吧?所有人都看著他,無條件信任他的決定。

他則默默的一力承擔。

葉焱,不管你怎麽做,我都會在你身邊。

第三天下午,卻發生了另一件事。

令程清藍頭疼的秦雪辰,忽然來找她,說丁一想見她。

自從上次見面後,丁一一直在養傷。偶爾,程清藍也能在士兵營地看到丁一的身影。只是葉焱藉口現在兵力較少,並沒有給他帶兵。於是程清藍也沒見他來過指揮所幾次。倒是紅勳有時候會提起他,問程清藍葉焱是否公報私仇,不給丁一兵力。

程清藍望著面前有些焦急的秦雪辰,搖頭:「我不去見他。」

秦雪辰咬著下唇:「你真狠心!」

程清藍:「每個女人,都只能對一個男人不狠心。」

秦雪辰聽她這麽說,語氣也軟了:「程長官,可是……丁一他要離開!」

「爲什麽?」程清藍聽到自己乾澀問道。

秦雪辰搖頭:「我也不知道。可是現在亡者之地這麽危險,他要離開,我……我不放心。程長官,你能去勸勸他嗎?」

程清藍明白過來。葉焱現在不給他兵力,他曾經的動物部隊也早已進入其他部隊編制。身爲軍人,無兵可帶,也不給他任務,他不想走才怪!

程清藍不是個矯情的人。但是想到自己每天與葉焱相知相愛,而這個曾經救過自己、保護自己的男人,這個宣稱過愛她甚至想要佔有她的男人,如今卻如此落寞,她難免有些愧疚。

時隔數日,再次來到丁一暫住的病房。秦雪辰說他其實差不多好了大半。

上樓時,樓邊兩個士兵站崗,向程清藍致敬。不遠處,還有一隊士兵在操練。葉焱安排的監視人員,不知是哪一個?

走進那間狹窄的病房,迎面便望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自己站在床邊。他穿著一身乾淨的迷彩服,挺拔利落。連軍帽都好端端戴在頭上。

他聽見聲音,轉過身,右手提起床上一個軍用手提袋,左手提著一把機槍。儼然已經收拾好行裝。

見到程清藍,他緩緩笑了:「跟我一起私奔?」

他越是笑,越是開玩笑,程清藍越覺得不真實。

「爲什麽要走?」程清藍看著他。

他雙眸明亮,恍如初次見面般澄澈燦爛:「我看僵屍牆很難守住,趁早逃命罷了。」

「你是不是怪葉焱不給你隊伍?但是現在兵力吃緊……」程清藍企圖解釋勸說。

丁一搖頭:「跟這個沒有關係。」他上前一步,高大身影立刻擋住她頭頂光線,居高臨下俯瞰著她,「你……要麽跟我走,要麽就讓路。」

程清藍咬著下唇:「可是你一個人去哪裡?」

丁一沒吭聲,灼熱的目光卻圈定她的臉:「真是奇怪。」

程清藍不解的看著他。

「看來女人實在太少。」他清朗的聲音仿佛天然帶了蠱惑,「所以我才念念不忘。」

程清藍身子一僵,登時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你親我一下,我就不走?」丁一愈發熱烈的盯著她,戲謔道。

「丁一!」程清藍板著臉,「我跟你說認真的!不要走。」

「我也是說認真的。」丁一斂了笑,語氣有些冷,「沒有兵力,也沒有女人,我爲什麽留在這裏?」

程清藍無言以對。

丁一邁步,從她身旁掠過。走到門口,腳步頓住。

她聽見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無比的篤定:「清藍,你放心。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你都能活下去。」

丁一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程清藍深吸一口氣,壓下眼眶的濕潤。

聽到丁一說出跟葉焱同樣的話,她只覺得難過。他跟葉焱一樣,向她承諾向她保證,會讓她活下去。這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可是在亡者之地,一個人承諾另一個人的安全,意味著將會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她!

程清藍有些恍惚的沿著那長長的走廊一步步往前走。她拐了個彎,走下樓;沿著樓梯,拐了好幾個彎,走到了一層。一層大門很敞亮,陽光大面積的透射進來,讓人覺得刺眼。

她迎著陽光走出那大門,卻瞥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僵直的遠處。

那裏正是軍營的邊沿,走出去,便是一望無際的廢墟。

他站在那裏,旅行包扔在地上,槍口下垂。而兩個士兵站在他面前。

程清藍快步跑過去。

遠遠的,她聽見他冷笑道:「怎麽?不讓我走?」

「丁長官!」一個士兵說道,「葉長官吩咐我們讓您好好養病。」

另一個勸道:「丁長官,現在外邊很危險,所有人都在這裏,您爲何要離開呢?」

怕他們起衝突,程清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丁一,你跟我走,我有事跟你談。」

丁一猛然回頭,直直看著她。

程清藍固執的跟他目光相對。那兩個士兵都是葉焱警衛隊的人,認得程清藍。見她插手,也不好多說。兩人對視一眼,走遠了。

程清藍拽著丁一就往回走。

很意外的,丁一居然沒有反抗沒有出聲,一直跟著她走著。走了一百多米,程清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一直牽著他!她猛然抽手,卻沒有成功,被他牢牢抓在掌心。

屬於軍人的手,與葉焱一樣,粗糲有繭,與她的柔軟白皙形成鮮明對比。

「放開!」程清藍冷聲道。

然而這個男人一向不把她的反抗當回事。手上的槍丟在地上,另一隻手猛然用力,一把將她拉進懷裏。

程清藍一時疏於防範,身子便被他箍得很緊,牢牢貼近他溫熱寬闊的胸口。他一隻手環住她的背,一隻手緊摟她的腰,仿佛要將她箍進身體裏去。

程清藍胸口心跳如擂,猛然右耳一陣耳鳴,嗡嗡的聲音讓她恍惚了半秒鐘。

然而今日的程清藍,又豈是往昔的程清藍。她手臂膝蓋同時發力,一拳打在他胸口,一隻膝蓋則猛然頂向他的腹部。

丁一吃痛,悶哼一聲,雙臂卻依然箍得死緊。程清藍一偏頭,看到不遠處已經有兩個士兵呆立原地看著他們。程清藍又是狠狠一肘,猛擊他腋下,這一下極爲用力,痛得丁一彎腰。程清藍這才猛然推開他,從他懷裏逃脫。

程清藍的攻擊力已經屬於軍中一流高手。這麽近距離全力幾下,只怕葉焱也吃不消。她後退幾步,看著丁一一直沒能直起腰來,程清藍有些後悔下手這麽重。

「你不要緊吧……我,我下手有點重……」

丁一慢慢擡起頭,看著斜上方的程清藍。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直起身子,一隻手提起地上的手提袋,另一隻手撿起槍,再也不看她,一步步走向前方的小樓。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大樓門口許久,程清藍還是呆立原地。剛才,丁一看她的一眼,讓她緩不過來。

那是怎樣的一眼?沒有憤怒,沒有痛苦,沒有冷漠,甚至連一點點厭惡都沒有。

那雙繁星般澄澈明亮的眼中,只有深不見底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