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幔在掛起的同時,歌細黛剛一回首,便看到了景玄默坐在了床榻旁。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他已做好了等她上藥的準備。
他端坐在她旁邊,挨得她極近,一雙漆黑的眸子清靜的如止水。
歌細黛迎視著他,那張美得驚人的臉就映在她的瞳孔裡,乾淨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盤繞在鼻端。她的氣息溫軟,眸色迷離。
她聞得到他特有的味道,似朝露中盛開的玉蘭花香,清清的淺淺的,沁人心脾,泛著山巔積雪般的微涼。
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的聲音,連同他整個人,都純淨得透澈,令人不知不覺的深陷,心甘情願的拔不出,為他發瘋發狂。
她貪迷的多吸了幾口氣,發現自己的呼吸亂了,她下意識的向後移了移。
他的身子追著她向前傾了傾,瞧著她清麗的容貌上多了幾分媚色,將傷口示給她看。
歌細黛看過去,他衣衫半褪,鎖骨精緻,肩頸線條流暢,雪白的肌色呈現玉般的潤澤,光滑細膩,是個極其健壯、極其漂亮的身子,洋溢著雄性的陽剛之氣。
真是裡裡外外都完美的男子呢,哦,不對,是衣裡衣外。他的心可完美?她倒是想進去瞧一瞧。
她的目光觸到他胸前的血跡,那鮮紅殷殷似梅花瓣,一點一點的染得觸目得驚艷。她盯著傷口看,並不嚴重的傷口,傷得恰如其分。他設計的局,當然不容折損過多。
景玄默始終留意著她的眼神,見那抹氤氳之色在他裸-露在外的上身一寸一寸的遊走,直到游到傷口處時,定睛不動了。他便清聲問:「這裡最好看?」
歌細黛一慌,忙是移開了視線,垂了下眼簾,忽而抬起,認真的道:「是要好好看看。」
「你繼續看,待你看夠了,為我的傷處上藥。」景玄默將垂落的髮絲拂開,依在了床頭。
歌細黛笑意溫軟,輕問:「這也算傷?需要上藥?」
景玄默擰眉,她真是笑得有多軟,心就有多硬。若是別的女子,恐怕早就梨花帶雨的表一番善良,訴一訴疼惜。一想到上次她的腿傷,她倒確實是對自己比對別人更心硬。
他清聲道:「我為你上過藥,你若不為我上一次,你豈不佔了便宜?」
「也對,不能讓太子殿下吃虧。」雖說他的傷不深,自也不淺,多一絲的傷便是多一些危險,歌細黛嘴上雖硬,不過是想要一個為他上藥的理由罷了。
景玄默抿嘴一笑,她明知道他不喜歡講理由,她卻偏是要。
歌細黛下了床榻,喚了丫環去打來了一盆溫水,取出了床榻旁的藥箱,備好了藥。
景玄默闔起了雙眸,難得可以安心的休息一會。
燭光中,歌細黛坐在了床沿,取出溫水中的紗布,裹著指腹,輕輕的擦拭他傷口旁的血跡。透過薄薄的紗布,她能感覺到指下的觸感,真是細緻有彈性的肌膚,結實而有韌性。
真是……真是平靜的無一絲紊亂的心跳啊。
猶記得那日在山旁,他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她不經意間碰到了他的胸膛,就是這般的平靜的心跳。就似大山在他眼前崩塌,就似大海在他眼前咆哮,似千軍萬馬在他眼前焚滅,他都神定氣閒,鎮定自若。
他的心,就始終平靜?
他果真就是鐵石心腸,只能給她『准太子妃』的頭銜?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為人心動,為事心亂?
他難道就只眷戀社稷江山,將所有的七情六慾拋諸,抑或是只對龍椅鍾情?
歌細黛的眸色微微的一亮,便漸漸的沉了下去。
血跡已擦拭得乾淨,歌細黛的指間還是緩緩的在他的胸膛滑著,滑得很輕很柔,在細細的撫摸,反反覆覆的摩挲。
半晌,不管她指間的動作如何的富有含義,她觸到的一直是平靜的心跳。她默默的瞧了他一眼,他在閉著眼睛,呼吸很平穩。
真是個冷漠的男子呢。
歌細黛收回手指,嘴角浮起一抹涼涼的笑,湊過去,朝著他的傷處就咬了一口。
景玄默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嘶」的一聲倒吸了口氣,清涼寧靜的眼睛似蝴蝶振翅而過,激起了顫顫的漣漪。
她若無其事的將手指伸過去,佯裝繼續擦拭血跡,去試他的心跳。她笑了,因為,他的心跳得很快,簡直要跳出來。他的呼吸微促。
景玄默瞇起眼睛,眸色迷濛的凝視著她的笑意。方才分明是有柔軟微涼的東西,拂過他的胸膛,挑起了他的神經。他望得她帶著笑意的雙唇,就是它,是它像旋風狂掃而過。還有,還有一片軟綿濕潤的東西,掠過他的傷口裡,震得他心坎戰粟,是她的舌?
空氣中有曖昧氣息在暗流洶湧,無聲無息的蕩漾開去。
看著他尚未平息的輕喘,歌細黛安之若素,總要說個理由的,於是,她抬起皓腕示給他看,微笑道:「你在恭王府的宴席上,親了我這裡。」她指了指他的傷處,「我呢,我授了你這裡。」她笑,「扯平了。」
扯平了?
從一開始,他們的命運就注定糾織在一起,扯不平的。若是能有女子可以站在他身旁,就唯有她了。他想起她說的『別讓我失望,否則你會瘋狂』,此話,又何嘗不是他心中所言。
景玄默突然伸出手,捉住了她的肩,將她拉進懷裡抱住,禁錮在胸膛,俯首與她鼻尖相抵
兩人的姿勢親暱,呼吸交纏在一起,捲起無數迤邐。
她的雙唇就近在咫尺,就是它使他的心跳與呼吸不受控制的。
歌細黛被他的舉動愕然了一會,他的髮絲垂在她的脖頸,微微的癢意似水紋般波開了,波及到心臟處,竟是升起了輕輕的疼意。
他的眼眸第一次沒有了對凡事盡在掌握的淡然,也沒有了寧靜超凡的清冷,卻是有絲絲縷縷的**在點燃,盡顯醉意深醺的模樣,細細的喘息著。
她很香,那種淡淡的、涼涼的、溫暖的香,香得令他恍惚失神。
歌細黛被莫名的疼意攪得發冷,冷得她不知所措。她感覺到他在顫抖,在吸氣,在他涼涼的呼吸變成溫熱時,她努力的將頭偏了過去。
她的頭一偏,他柔涼的唇覆過了她的臉頰,像蜻蜓點水,似初雪沾花,有一抹不經意的纏綿在漸漸的綻開。
他們都震了一震。
歌細黛連忙推開他的懷,扭頭背對著他,暗自定神。
景玄默輕吐出口氣,又深吸了口氣,瞧了一眼她,就趕緊將眼神移開,有些羞澀。他明白了那種感覺,是生平第一次有那種感覺。
沒一會,歌細黛便恢復了常態,她從藥箱裡取出藥,微笑著大方的面對著他,道:「該上藥了。」
景玄默不言不動,任由她將藥塗在他的傷口處。瞧著她一絲不苟的神情,暗道:她的臉色總變得這麼快,心緒總能沉靜的這麼快。
無論如何,他們之中,需要有一個人是冷靜的。
歌細黛清醒的知道,這一世她要活得精緻,首先就要管好自己的心,不能不明不白的對它放任不管。
上了藥後,景玄默穿著衣裳,道:「我去聽聽恭王那邊的動靜,你先睡。」
歌細黛點點頭,當他走出寢宮後,便喚丫環備水,洗漱後入寢。
景玄默到了書房,熙華早已候了多時。
「恭王派人將刑部的人請了去,把永澤王的屍體與刺客都交給了刑部。」熙華將探子傳回的消息相告,「刑部的人還沒到,刺客便中毒已死。刑部的人還是將刺客帶進了大獄,作出一副刺客還活著的樣子。」
「四皇子與六皇子有何反應?」景玄默知道景榮不容忽視,也知道景榮在此時絕對不會惹事上身,這個惹事也非比尋常。
「皇子們在恭王府對刺客一事都緘口不言,各自離開。」熙華笑意漸起,「四皇子回府後在連夜寫奏折;六皇子沒回府,而是去見他的姑夫商量對策。」
景玄默清聲道:「他們慌了。」
「明日且看他們怎麼鬥。」熙華饒有興趣觀賞。
景玄默問道:「景世開向恭王妃換了折扇?」
「是用一柄翡翠玉如意相換的。」熙華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太子早已畫好的那些淺洚山水圖,可算是有著落了。」
景玄默示意熙華去休息,折身便出了書房。
寢宮的燭燈已滅。
景玄默進了寢宮,褪去了外衣,摸黑的掀開被褥,睡在了歌細黛的身旁。
若是前幾晚,這個時辰的歌細黛已熟睡。此時,她還因剛才的事心亂不寧的沒有睏意。
過了片刻。
景玄默輕道:「難以入睡?」
歌細黛笑了笑,平和的道:「我不習慣有人睡在旁邊。」
景玄默翻個身,側著身子對她,頭枕著臂彎,低聲道:「我也不習慣有人睡在旁邊。」
歌細黛依舊平躺著,察覺到他的呼吸落在發間,手指在被褥下暗暗的捏了捏,保持著冷靜,沉吟道:「太子府裡應該會有多餘的一間臥房。」
「有,不止一間。」景玄默將身子翻回,平躺著,堅定的道:「從今日起,我們都要習慣,習慣有人睡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