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榮華無量》0043

也不知是太子殿下派的刺客太不忠誠,還是熙華的危言極刑太過懾人,總之,刺客招了。直指當朝太子。

眾人愕然看向太子殿下景玄默,特別是許聞,他驚喜得訝然,本來還擔心找不到壓垮太子殿下的最後一根稻草,如今,倒是又新添了一個籌碼。

景玄默清冷的斜視著伏地的刺客,清者自清的沉得住氣,甚至連一個字也不屑回應。

許聞擔心景玄默沒有聽清楚,便厲聲喝問,「你說你是受何人指使,」

刺客儼然還沉津在強烈的害怕中,顫巍巍的道:「是太子殿下。」

熙華憤惱難平,伸手就是一掌劈向刺客的腦袋,叱道:「膽敢攀陷太子殿下,找死!」

「慢著!」歌細黛與許聞是異口同聲,說的時候,許聞情急之下把旁邊的一個侍衛推了過去,擋在了熙華與刺客的中間。

熙華見滾來一個不相干的人,似在猶豫要不要打下去,便是愣了愣,手掌停在半空。

歌細黛也從景玄默的背後站了出來,她用手中的冊子輕拍了拍熙華舉起的手掌,閒適的道:「幹什麼?你若是一掌把刺客打死了,就是毀滅證據,視國法何在?」

「歌大人說的極是。」許聞不禁奇怪這位歌司議郎的立場,此人到底是太子府的人嗎?立場很成問題啊,他也順勢威聲道:「公堂之上,豈容肆意藐視國法,成何體統,有違莊重。」官威樹立話畢,打狗也要看主人,許聞在此時可不能落下話柄,便向景玄默微一躬身,有些為難的道:「太子殿下,您看?」

景玄默清聲重重念道:「熙華。」

熙華哼的一聲,很不甘心,還是怏怏的向太子走去,立在了太子身後側。

這時,堂內肅靜了下來。

歌細黛嗅到了一股味道,不由用手在鼻端揮了揮,斜睨的望過去,看到刺客跪立處有一片水漬在慢慢溢出,皺眉嘲道:「太子殿下派這種刺客夜闖刑部大獄,眼光真是獨特。」

許聞一聽,細細的品味了一番,此話甚是順耳,這位歌司議郎簡單一句話已認定刺客是太子派的。再順著歌司議郎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刺客嚇得失禁了。許聞的心裡打起了算盤,要先讓太子身邊的人起哄,便作一副思索狀:「歌大人,你是指?」

歌細黛趕緊捂嘴,乾笑道:「下官並無所指,隨口一說。」

許聞見狀,覺得有戲,很謙遜平和的道:「無妨,歌大人還有何見解,不妨都說來聽聽。」

歌細黛一副受寵若驚樣,「下官見解淺薄,不敢妄言不敢妄言。」

許聞展現出了他做人的端謹,正色道:「本官為官多年,以集思廣益為原則,奉行廣開言路,見解無論高超淺薄,本官自有論斷。」

他越想聽,歌細黛越就推辭,「此地是刑部,許大人是刑部尚書,許大人為大,下官惶恐下官惶恐。」

她越推辭,許聞就越覺得她會說出有利於他的話,便不容推辭的道:「歌大人大可直言不諱,若有誤傷,本官不予追究便是。」

歌細黛訕訕一笑,倒有幾分巴結新主的意味,上前一步道:「恭王府刺客一事,下官也略有耳聞,斗膽妄論一番,請許大人明斷。」在見到許聞頜首時,她接著說:「刑部大獄關押著擒獲的行兇刺客,這在皇嗣間已非機密。心虛之人定會探聽刺客的審訊進展,若得知刺客的供述對己不利,必會貿然派人行刺暗算,以便毀滅人證。」

許聞察覺到這位歌司議郎有心投靠的神情,只當不懂,肅然沉吟道:「刺客確實已招供。」

歌細黛將腦袋傾向許聞,低聲問道:「招供的幕後主使是太子殿下吧?」

「事關重大,不能洩露。」許聞嘴裡義正詞嚴,臉上可是帶著一副『你怎麼知道』的神情。

「有人一慌,自然就會走險棋,多行不義必自斃的露出馬腳,」歌細黛攏了攏衣袖,很有把握的一笑,「這位幕後主使的用人水準太過不堪,隨便一審,就賣主保命。由此可見其的品行,那會有忠義之士會圍在身邊效力的。」

許聞聽罷,很明顯,歌司議郎再次給太子殿下定了罪,就問道:「歌大人認為誰的嫌疑最大?」

歌細黛似乎是仗著有許大人撐腰,便無所顧及的道:「嫌疑最大的……」她看向景玄默,見他闔著雙眸,整個人顯得置身事外的沉靜,猶如幽谷中吹開芷蘭的清風,「嫌疑最大的,顯而易見是是尊貴的太子殿下。」

景玄默微睜開了一下眼睛,一道冷光閃過,便又闔上了。不辯不言。

熙華目露暴烈煞氣,簡直想上前把歌細黛一掌拍死。

許聞心中暗喜,面上可很不滿了,喝道:「若無證據,不可信口攀誣。」

歌細黛趕緊恐惶的解釋道:「下官不敢信口攀誣,只說的是嫌疑最大。」想必是她覺得說不出理由,依舊是攀誣,就更加著急的解釋,「表面上看,太子殿下知道刺客招出了他是幕後主使,便急於殺人滅口,就選擇了今晚。殊不知,許大人突然將太子殿下請來了刑部,以至於太子殿下沒有來得及作調整,於是,有了現在的一幕。熙華不知情,想賣弄本事的審訊刺客,字字危言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殘暴,刺客駭得招了供。」她最後總結,「此時,有兩名刺客是人證,證明太子殿下是幕後主使,難以洗清,豈非就是嫌疑最大。」

許聞聽得字字舒心,這正是他所想的,當這話從太子身邊的人嘴裡說出時,無比的在理。

正當許聞思量著如何接話,將此案蓋棺定論時,歌細黛又開腔了,俯身彎腰看向刺客,問:「你說是太子殿下指使你進大獄殺人滅口?」

「我沒說。」刺客矢口否認,無助的望向景玄默,顯然是要請求庇護。

刺客不望景玄默還就罷了,這一望更加斷定是太子殿下指使的。

歌細黛溫和的笑笑,利誘著刺客,道:「事到如今,你的主子已救不了你,還是坦白的好,頗得許大人的從輕發落。」

刺客的眼神裡有了遲疑。

許聞接道:「坦白從寬,你可戴罪立功。」

刺客能被口述的極刑嚇得口無遮攔的招供,自是骨子軟,太子的沉默沒有了指望,被說服了的招到:「確實是太子殿下派我來殺人滅口。」

許聞剛要近一步瞭解詳情,便聽到了鼓掌聲。

歌細黛拍了拍手掌,冷冷一笑道:「如此急於指認幕後主使,很顯得有設局陷害的意圖。」她正色凜然道:「耳聽的不一定是真,眼見的不一定為實,行刺皇子以及毀滅證據,是非常冒險重大的事,任誰也不會派遣骨頭不硬牙關不緊的窩囊廢辦事。此兩名刺客招供的太過簡單,非常像有預謀的嫁禍。」她忽地逼視著刺客,眸色一凝,道:「除非你有直接的證據,證明你確實是太子府的人,是太子能委以重任的親信。否則,生不如死,死無全屍。」

許聞濃眉一皺,這歌司議郎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剛才還要把太子往死里拉拽,現在又反口懷疑刺客們的動機。

刺客猶豫了片刻,眼巴巴的望著許聞,趕緊表誠意的道:「小的有話要稟告許大人。」

許聞當然要聽,見刺客欲言還休,便附耳過去,刺客輕聲的對許聞說著悄悄話。

歌細黛垂著眼簾,很有心聽聽悄悄話,可惜那刺客的聲音很低,只有許聞能聽清。

不一會,許聞的臉上呈現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面色複雜,似狂喜又似狂憂,有些樂極生悲的模樣。埋頭朝向堂內走去,繞到了那扇屏風的背面。

歌細黛側目瞧了一眼跪地的刺客,刺客一副必會戴罪立功的輕鬆心態。她緩緩的去看一眼景玄默,兩個的目光剛一交匯,便都各自移開。

『彭』的一聲,豎立的屏風倒下,茶盞碎了一地。

映入眼簾是目光森冷的景盛帝,於景盛帝身側的是景榮。

「兒臣參見父皇。」景玄默一怔,似驚愕於皇帝竟然在,連忙行禮。眾人跟著拜禮。

景盛帝面容沉怒,掃了一眼景玄默,衣袖一拂,負手離去。景榮跟著離去,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歌細黛。

許聞挺直了腰板,道:「臣送太子殿下回府。」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就要將景玄默送回府?歌細黛便問了:「是誤會一場?」

許聞笑笑不語,恭手道:「太子殿下,請。」

景玄默依舊沉靜如初,眸中寧靜的毫無波瀾,步伐穩重的上了來時的馬車。

三人同來,又三人同回。只是,回府時增多了的皇城禁軍護衛。

回到太子府後,府中的皇城禁軍更為密集。太子的侍衛被整齊的圍在一處空地。

本就冷寒的太子府,此時更顯陰怖。

進入正殿,景玄默淡淡一□殿內擺放的一扇屏風,歌細黛暗忖:以前殿風並無屏風,想必,此時的皇帝與閒清王就在屏風後。

見太子府裡的人已被皇城禁軍們控制,許聞冷聲宣道:「有人告密太子殿下厭勝。」

厭勝?是以厭勝物進行詛咒厭惡之人,自是祈禱所厭之人或死或重疾。

景玄默的眸色一瞬間變幻莫測,眼簾一垂,沉吟不決的緘口沉默。

許聞卻是在景玄默的神情裡捕捉到了晦暗、慌亂、緊張,心中便更有底了,看來那位刺客告密的不假。許聞威風的命道:「搜!」

「且慢。」歌細黛的語聲淡淡。

「這裡沒有你的事。」許聞現在很胸有成竹,不再需要有人幫他造勢。

歌細黛的神情冷默,泰然而立,肅然道:「太子府是許大人要搜就能搜得了的?」

許聞遙看尚方寶劍,強硬的道:「你是要阻止?」

「不,不阻止,」歌細黛笑了笑,輕描淡寫的道:「就是要問一問,搜太子府的後果可是你能承擔得起的?」

「本官這也是無奈之舉,是為了證明太子殿下的清白的唯一辦法,請太子殿下見諒。」許聞打起了官腔。

歌細黛挑挑眉,重複問道:「許大人承擔得起?」

「當然。」許聞是在將『厭勝』如實稟報皇帝後提議搜查太子府,皇帝允許了。有皇帝的首懇,不管結果怎樣,他也不至沒有退路。

歌細黛頜首,念叨了一句,「哦,許大人承擔得起。」她退後一步,退到了景玄默的後面。

景玄默自始自終不言不辯,他此時的不言不辯最為明智,因為有人在為他言為他辯。

許聞冷厲的命道:「速搜。」

無人阻止,無人再多言,太子府被搜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