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榮華無量》0046

當夜,景玄默派人跟蹤景榮,查探景榮離開太子府後去了何處。探聽到的消息是景榮去了恭王府,他們在一片空曠的夜色裡聊了許久,由於無處匿身便沒有靠近,探子不知他們所談內容。

恭王景奇天有了新的部署,讓人盯著幾位皇子的動向,監視是誰先被皇帝宣進皇宮。在翌日一早,四皇子被宣進四象殿,待四皇子離開皇宮時,面如死灰惶惶不安。

許聞以職務之便企圖攀誣太子殿下,向皇帝請命搜查太子府,竊弄威權,不守規矩,觸犯謀大逆、大不敬的不赦之罪。

搜索太子府,無形之中使太子殿下的形象一落千丈,令朝中局勢動搖。景盛帝為了重立太子殿下的威望,將許聞交給了都察院審訊定刑。

景玄默主掌都察院,即是受旨審訊許聞,他可不能獨斷,以免留下垢話。他上書向皇帝請命,設定三人會審許聞,分別是:皇帝的親信黃門侍郎梁大人、皇后的親哥右都御史徐大人、太子黨勢力刑部侍郎白大人。

許聞是恭王景奇天的岳父,之前又掌管刑部,是景奇天勢力的擁護支持主力。在此時,景奇天聽從了景榮的建議,為了脫清關係,他不遺餘力的藉機製造許聞與四皇子結黨營私的證據。恭王妃在得知父親遭受彈劾,請景奇天相救,景奇天憤然甩袖,冷道:「你爹愚蠢至極,急於表現,中了暗箭,我非但救不了他,還要往死裡整他,不然,我會被牽連其中。」於是,以防恭王妃壞他的事,他將恭王妃關了禁閉。

政局之中的人情,大抵如此冷漠。聯姻結親時,恭王景奇天對恭王妃是百般的好,一朝失勢,敬而遠之。

景奇天若是在剛開始就將矛頭指向六皇子,便就是掌握主動權。然而,他聽信了景榮的建議,在皇帝老子下達『主謀將凌遲』令後,改將矛頭指向太子殿下,想要溫火煮青蛙的。殊不知,許聞一時暗喜衝動,中了歌細黛與景玄默設的計策,本是想著徹底扳倒太子殿下,卻折了自己的陽壽。以至於景奇天也很被動,不得不落井下石,以免受到許聞案的牽制。

景榮有野心,要憑一己之力難以施展。他便選擇一位皇子,當其幕僚。三年前,若是景玄默被暗殺,他就會選擇景世開。如今,他選擇比景玄默勢力大的景奇天。不曾想,許聞的目光短淺破壞了他的計劃,使成為眾矢之的的景玄默卻意外翻了身,並掌控全局。他不再貿然出招,他要做到不被懷疑的扳倒太子。

景玄默該動時動,該靜時靜。他此時就穩坐太子之位,泰然的欣賞著一場皇兄弟間的攀咬攻擊。

負責審訊許聞的三人自是清楚,景盛帝降罪許聞,是為給太子殿下造勢,他們在量罪時便往重處估。

審訊結果便是:『毀壞天聖皇后的遺物,謀大逆,這是罪一;毀壞御賜帆船,踐踩天聖皇后的畫像,扔擲太子殿下的令牌,大不敬,這是罪二;攀誣太子殿下、推罪給弱勢部下,不義,這是罪三。許聞主事搜查太子府,於法於理,應承擔全責,所犯三條不赫之罪屬實。』

就在許聞的審訊剛出結果時,便有一名許聞的家僕實名檢舉,說許聞與四皇子私下結交甚密,互贈過小妾,兩人相談之事所謀甚大。

所謀甚大?

在右都御史徐大人與刑部侍郎的稟公原則下,為了將許聞之案審查清楚,打著便於『量刑』的理由,傳訊了四皇子府中的數名侍從。這一審,就審出了大事——有名侍從無意間洩露出四皇子曾以玉八卦牌做過占卜。

以玉八卦牌做占卜,實乃是行厭勝巫術。

此消息無疑令人震驚,由於許聞的前車之鑒,主審官們不便貿然搜查四皇子的府邸。卻是陸陸續續的查出了四皇子暗中培植刺客,熱衷於看兵法類的書籍,派人行刺恭王及太子殿下,並設陷太子殿下等諸多有謀逆傾向的證據。

經審訊,刑部衙獄裡關押的刺客交待,他是受四皇子指使暗殺了大皇子永澤王,行刺二皇子恭王景奇天,以及行刺三皇子太子殿下景玄默,被生擒後,按四皇子的意思嫁禍給太子殿下。

再經審訊,許聞承認了是與四皇子暗中勾結,在四皇子的教唆與利誘下,企圖攀誣太子殿下景玄默。

此案的延伸程度令主審官之一的黃門侍郎瞠目結舌,另外兩名主審官心知肚明其中玄機。刺客的改供四皇子,以及許聞違心誣攀四皇子,是受了右都御史徐大人的以保其子孫性命的暗示。右都御史徐大人是誰?徐知達的親哥,恭王景奇天的親舅舅,當然是要幫景奇天。

四皇子雖不知道案情進展,卻隱隱覺得矛頭對準了他,他想要覲見景盛帝表忠心,卻在通報時,屢次被徐知達皇后攔下,以各種借口阻礙推辭。

見不到景盛帝,四皇子便要見太子殿下。雖說四皇子不是太子黨,在表面上也沒有排擠過太子殿下。四皇子見到了景玄默,兩人推心置腹的聊了很久,景玄默無意間透露出了許聞案的進展,道是未涉及任何皇子王公。四皇子聽罷心中不禁欣喜若狂,便隱隱的暗示依許聞與景奇天的關係,可以在許聞案上做些文章,擊挫景奇天。景玄默只是點頭,神色難變。

景玄默之所以選擇嬪妃所生的四皇子,而不是徐知達皇后所生的皇子,因為他想要將大皇子永澤王被殺一案盡快了結,他並不急功近利引火上身,有的是耐心。借許聞一案排擠四皇子,景奇天會很慎重的替他將路鋪好。

就在四皇子鬆了口氣時,一口氣就堵在了嗓子眼,差點噎死。右督御史徐大人提議,徹查四皇子的府邸,搜羅物證。在四皇子的書房的窗外牆角下,挖出了厭勝之物玉八卦牌,並逮捕了數名疑似刺客的武功不俗的侍衛。

此案一經整理上報皇帝,朝野震驚。

人證物證俱在,四皇子在最後時刻才知道自己被深度盤查,已百口難辨。誰知這時,又有一位四皇子的家僕跳出來,控告四皇子得了失心瘋般的淨說『怨望』朝廷的牢騷話,其中有大不敬之言。

短短二十餘日,四皇子被種種變幻風雲束縛住了,處在險惡的劣勢。於一個清晨,被發現不醒於榻,服毒自殺。曾有人猜測,依四皇子的性格寧會絕地反攻也不會自殺,可這也只是猜測,無人知道他是自殺還是被殺。

四皇子畏罪自殺,許聞案以及恭王府刺客一案便跟著了結。

大皇子永澤王死於非命,被封佑王,安藏進皇陵。其三子各被封雙字王,一女被封為公主。

四皇子被貶為庶民,其一子一女均連同被貶為庶民,所有家眷流放二千里,世代不得回京不得為官。

為了保住子孫的命,攀誣四皇子的許聞被誅九族。謀大逆、謀反、大不敬,條條是不赦之罪。景盛帝盛怒,為以儆傚尤,逐下令,沒收許聞滿門全部家產,誅許聞九族,不論年齡不論男女,一律斬首示眾。許聞於街頭千刀萬剮的凌遲,行刑之人以防他再說不大敬之言,於獄中灌他毒藥,害其失聲,所有怨惱都積在眸中。

二皇子恭王景奇天為求自保,憤然寫下休書,休了恭王妃,與她脫清了關係。不顧嗷嗷待哺的幼子,冷漠的將她轟出了恭王府,任由她的人頭滾落在血泊污泥之中。

鮮血遍地,哀聲連天,被剪除的羽翼魂飛祭奠帝王家。

一場血雨腥風的皇嗣博弈,寫進史書不過短短一段話,那些無辜人命都變成森寒的數字,寥寥幾筆一記再無人問津。

死亡的人數還在繼續上升,戶部在查抄四皇子的府邸時,查得了一批與四皇子來往甚密的官員。景盛帝欲將此事交給景玄默勘察,景玄默以『二哥更能勝任』為理由推給了主掌戶部的景奇天。

景奇天奉旨嚴查四皇子謀反案,一批四皇子的擁護者與疑似擁護者被斬草除根。他不顧景榮的勸告,為排除異己,數以千計的冤魂成為了犧牲品,甚至有一位駙馬被處死。若非是徐知達皇后出面,差一點就牽連到了六皇子。他這一番不遺餘力的清洗政敵,觸怒了數股勢力,引起了諸多不滿。

任憑血海翻覆,太子府的表面上依然清冷寂靜。

刑部侍郎白大人因查許聞案有功,被調升為刑部尚書,接替許聞主事刑部。此人表面上與景玄默並無往來,實則是太子勢力。

邀看權欲詭譎,待四皇子謀反案塵埃落定時,一些中立派官員更傾向於太子殿下景玄默。景奇天的操之過急暴露了他的浮躁。相比之下,景玄默知道適可而止,有能力善於急流勇退,沉穩持重。

歌細黛的腿傷已痊癒,不知道景玄默為她塗抹了什麼藥膏,消疤去痕,肌膚光潔如初。

轉眼已到深秋,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祈山狩獵期。

景盛帝帶著兩位皇子、三位公主,以及嬪妃數名,出京,由禁軍指揮使歌中道護衛,前往祈山。兩位皇子便就是景玄默與景世開。

乘在馬車之上,歌細黛掀開車簾眺望遠處,瞧到了歌中道,還有歌空明。

景玄默順勢看看,清聲道:「歌空明現在被授為御林衛右統衛。歌中道主要職責護衛皇帝,歌空明護衛內廷。很少有父子能同時深受皇帝信賴,委以任何皇子都想拉攏的要職。」

歌細黛笑笑,道:「仕途亨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