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陰天,烏雲黑沉沉的盤在廣和園的上空。
就是這樣一個陰天,發生了皖國歷史上一次慘烈的宮廷政變,史稱:廣和園之變。
這日,太子殿下景玄默很忙。
清晨之際,景玄默在拜見了皇帝老子之後,就悠閒的於園內散步。散步到了二皇子恭王景奇天所住之處時,不由得想到了在太和殿裡,恰逢恭王的侍從來報,說是恭王身體有恙,按御醫吩咐,需臥榻休養。
於是,景玄默便到榻前看望二哥恭王,看到恭王的臉色很不好,就問起緣由,原來是患了急性的痢疾。
患了痢疾,是需要臥床安靜的休養。這是隱疾,沒有比它更好的病疾而避門不出的了。
景玄默若有所思的問道:「二哥的身體一直不錯,怎會突患急痢?」
恭王歎了口氣道:「真是始料不及。」
景玄默想了想,直接問:「莫非是膳食的緣故?」
吃了不乾淨的東西吃壞了肚子,很容易得痢疾的。恭王知道太子一心想要弄個明白,不弄明白絕不罷休,為了趕緊把太子打發走,他作出恍然找到根源的神情,「可能是的,就是在食用了早膳後開始不適的。」
景玄默頜首,清聲道:「二哥安心休養,我讓太子妃為二哥留些蒲萄酒。」
「蒲萄酒?」恭王只品嚐過一次蒲萄酒,是極其稀罕的貢酒。
「太子妃備了一桶蒲萄酒,準備傍晚時分辦個酒宴,邀些近親品鑒。」
恭王將手一拱,滿心期待,「有勞太子跟太子妃說一說,請太子妃留些。」
「會的。」景玄默從恭王所住之處離開,便徑直前去御膳房。
到了御膳房,於眾目睽睽之下,宣來了掌事,景玄默開口就道:「恭王食用了御膳房備的早膳,患了痢疾,你該當何罪?」
御膳房的掌事愕然,跪地叩首道:「都是新鮮食材,請太子殿下明查。」
景玄默斜眼睥睨,慢條斯理的問:「你是指恭王在說謊?」
御膳房的掌事一驚,趕緊說:「下官不敢。」
景玄默歷來果斷,不與他廢話,當即宣道:「暫革你御膳房的掌事一職,待回京後交由刑部盤審。」
御膳房的掌事怔了怔,誠惶誠恐樣。
景玄默眼睛一掃,掃到了牆角處一個在劈柴的少年,命人將此少年喚來,道:「暫由你代掌御膳房的掌事一職,今明兩日的膳食不得有任何差錯。」
這個不起眼的少年懵住了,一副很老實巴交的樣子,連叩謝都忘記了。
太子殿下剛轉身離去,原御膳房的掌事就滿臉的不悅。太子的身份雖是尊貴,他可是朝廷命官,怎麼能由太子一句話就暫革的。他站起身,拍拍膝上的泥土,很是焦急,以免誤了大事,便要去找人商量對策。他剛邁出一步,肩膀就被那少年攀住了。
少年一臉的無辜樣,憨憨的道:「小的就一劈柴的,那有能耐代掌御膳房的掌事啊,啥也不懂啊。還是您來,小的給您候在左右唯首是瞻。」
原御膳房的掌事心中一喜,自然要推辭一番,「你是太子殿下新委任的新掌事,我是待罪之身,你說這番話是置我於何地啊。」
「小的就是名義上的,實際上還是您來繼續主事,您來您來。」少年滿臉的誠懇和期待。
能夠不影響大局,那就暫且這樣,免得事情惹大了不易收場,在此時出任何亂子都是致命的。於是,原御膳房的掌事又推辭了一番,最終表現出很是勉強的接受了。
當景玄默回到東陽殿時,已是午後。
歌細黛剛遊園歸來,與景玄默相差十餘步,踏進了東陽殿。如今,徐知達皇后被禁足,太子妃殿下頗為顯赫,公主、王妃、貴婦們自然要登門拜訪。總在殿內無話可聊,歌細黛就領著她們在園內四處遊玩了一番。
景玄默尋找了一圈後,詢問青曼:「太子妃呢?」
「嗯?」歌細黛已回應。
四目相對時,兩人的心都簌簌的疼得發緊。
景玄默生硬的將視線移開,克制著情潮急湧,伸手一引,將她引向屋內。
歌細黛的手指暗暗的捏了捏,與他保持距離確實很辛苦。然而,比起擁有獨立的自我,能自己選擇在他身邊多久,任何辛苦都變得可以忍受。
「你傍晚時辦個酒宴,邀他們品鑒美酒,怎麼樣?」景玄默指著桌上放的一個酒桶,和一份宣紙上的名單。
歌細黛笑容明朗,「我要知道你的打算。」
屋內響起了長時間的低聲對話,他們儼然就像是共同合作,一人為了皇帝之位,一人為了皇后之位。
兩刻時辰後,景玄默出了屋,回首道:「我讓熙華還有暗衛們留在殿內保護你。」
「有暗衛們就行,你還是帶著熙華在身邊吧。」歌細黛瞭解熙華的重要性,他武功很好,還很懂得見風使舵,與景玄默的配合極其默契。
景玄默沉默不語的深深望她一眼,眼神裡有柔和的笑意,轉身帶著兩名侍衛就出了東陽殿。熙華和暗衛們都受命保護太子妃。
熙華和暗衛們是景玄默的盔甲,他將盔甲給了她。
臨近傍晚時,細雨綿綿。
景玄默閒適的在園中散步,甩開了尾隨的眼線,不經意的就散步到了園外的京府兵大營。
京府兵負責值守園外,是以左統衛陶子傑為主,中司衛李雲州為副。
景玄默彷彿是恰好遇到了李雲州,便閒聊幾句,由李雲州帶著他視察南門與北門的防衛。偌大的廣和園只有兩門能出入,南門離皇室們所居之處較近,北門至南門要半個多時辰。
當他們到了北門處時,才尋到了陶子傑,陶子傑正在軍營外擦他的靴子。
景玄默側目問:「他是何人?」
「回殿下,正是左統衛陶大人。」李雲州拱手,又連忙提醒道,「陶大人。」
陶子傑一看,是太子殿下,趕緊道:「京府兵左統衛陶子傑參見太子殿下,」見細雨密集了些,提議道,「請太子殿下帳內避雨。」
太子的兩名侍衛在帳外候著。
景玄默進了軍帳中,冷視著陶子傑,質疑的道:「你是何時授任的左統衛?」
陶子傑尷尬的笑道:「臣任職已有三年之餘。前不久,正是微臣進的太子府,將府兵調回的。」
景玄默眸光一寒,「那位將府兵調回的左統衛,我是見過的。而你,你到底是何人?」
陶子傑怔了怔。太子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把太子府的府兵調走時,他可是將詳細名單跟太子匯報了一番的,太子竟是不記得了。
「冒充朝廷命官,此罪當誅。」景玄默字字陰狠,突然將手一抬,衣袖一甩,一枚銀珠非常明顯的朝著陶子傑擊去。
陶子傑的反應極敏捷,下意識的就撥出腰間匕首,去擋落那枚銀珠。
匕首剛滑出鞘,陶子傑的後心處猛得一疼,他轉過身揮起匕首刺向背後,胸膛又結實的被捅了一刀,映入眼簾的是李雲州。
李雲州的手裡握著一柄長刀,長刀又朝陶子傑的胸膛裡捅了捅,再用力將刀撥出,鮮血四濺,冷道:「敢膽行刺太子殿下!」
陶子傑嘔出一口血,意識到事態突變,摀住傷處,一咬牙,身形一展,便要凌空衝出軍營。
李雲州眼急手快,長刀一砍,陶子傑的人頭落地。特別的乾脆利落。
景玄默站在窗前,遙看向遠處巡視的衛兵,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寧靜。
「太子殿下。」李雲州將搜出來的京府兵虎符呈上。
虎符一直是由統衛所掌,府兵們見虎符如見統衛,府兵也唯有虎符才能調遣。
「你就是新任京府兵左統衛。」景玄默說得輕描淡寫。
「是。」李雲州收起了虎符。
京府兵裡有二皇子恭王的人,自然也有太子的人。
景玄默低聲向李雲州交待了許久,才踏出軍營。他戴上掩雨的斗篷,無人識出是太子經過。
已是到了傍晚。
歌細黛按景玄默留的名單,將人一一的都請到了東陽殿。
毀了那份宣紙名單後,歌細黛才款款的進入正殿,笑容平和親切的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在殿內正中間,那只木桶早已擺好,眾人已圍繞木桶議論多時。
「歌府的窖藏蒲萄酒僅有這一桶了,正逢佳節,我將它取來,一起品鑒一番。」歌細黛微笑著,她身著一襲華袍,美麗動人,很是端莊大方。
「皇宮裡都難以品到的蒲萄酒,太子妃竟然有整整一桶。」人群裡,寧王在輕聲的驚訝。
瑞欣王接了一句,「太子妃的母親是鄂國的公主。」
眾人都明白了,鄂國產蒲萄酒。
歌細黛一笑,不置可否,她並不解釋酒的來源。
木桶是封密著的,歌細黛命人將木桶打開,木桶蓋剛一掀開,醇香的美酒味已飄了出來。
有人已暗暗流口水,有人則是心生警惕——平白無故,太子妃為何請眾人來品酒?
丫環田田將夜光杯擺好,丫環青曼小心翼翼的倒酒。
如此稀缺味美的蒲萄酒,每一滴都十分的珍貴。每人一杯,木桶裡已剩不多。
「各位請。」歌細黛舉起了酒杯,含笑著,自顧自的先嘗了嘗,神色愜意。
每人各持夜光杯,有人輕飲,有人則在觀察顧慮。
「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美酒啊。」瑞王大為讚賞。
「是好酒。」人群裡有人附和。
歌細黛露出很欣慰很滿意的笑,眼神流光般的掃了掃,將酒杯放在唇邊,細細的品著。
景世開失聲一『啊』,席面上的杯子忽然倒了,他一口未喝的美酒眼看著就要流盡。
歌細黛條件反射般的奔過去,連忙扶起酒杯,而酒杯裡只有所剩不多的美酒了。她的表情中帶著惋惜和心疼,將景世開酒杯中的酒倒進了自己的酒杯裡,滴滴難捨的。而後,將他的酒杯放回在他面前,讓青曼再為他斟上一杯。
在青曼斟酒時,歌細黛輕飲著杯中酒,嘖嘖回味。
有部分的人猜測酒裡有異物的,被歌細黛的這個舉動,打消了顧慮。
熙華自殿外走過,歌細黛收到了暗示:這群人的隨行侍從都被放倒了。
美酒有人在品著,有人在打消顧慮後開始品著,還有人無論如何也不飲,只是拿著酒杯,興致勃勃的與別人攀談。
歌細黛將未飲酒之人盡收眼底,一個一個的示意給田田。
田田稟道:「太子妃殿下,懷啟王的侍從來通報,懷啟王的夫人似有急事,請懷啟王快些回去。」
懷啟王一聽,來的真是時候,正愁著如何拒絕品酒的。
既然是夫人有急事,歌細黛自然是不便挽留,就准許了懷啟王先行離去。
然而,懷啟王還是沒能踏進東陽殿,就倒了。
懷啟王離開殿後,田田又通報了幾位王爺,均是王爺的侍從以各種理由,請他們的主子回去。
陸續離開正殿的,都陸續的先倒下了。
品酒品了兩刻時辰後,有人就開始感覺不對,有些頭昏。
歌細黛漫不經心的走到殿外,對左右侍衛道:「關門。」
殿門頃刻間就被關上了,眾人迷迷糊糊的察覺到有詐時,已晚。
「太子妃。」田田見歌細黛站立不穩,連忙上前扶她。
歌細黛忍著眩暈,對田田道:「解藥呢?」
「太子妃你累了。」田田扶住她,將她往寢宮裡攙。
「把解藥給我。」以防萬一,歌細黛將解藥放在了田田的身上。
「解藥被青曼騙了去。」田田惱極。
青曼道:「藥效只有一夜,太子妃不如早些休息。」
歌細黛一笑,淡淡地道:「我只是擔心太子一個人應付不了。」
「只要太子妃安然無事,太子什麼也不擔心。」青曼如是說。
太和殿裡,皇帝老子正在跟太子殿下弈棋。
這時,內侍總管白公公緩步進殿,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聲音也很穩,「陛下。」
「說。」景盛帝將棋子落定。
白公公自作主張的上前,俯在景盛帝耳旁非常輕的說了一句:「啟稟陛下,三里外有大軍逼近廣和園,口號是:擁太子,清君側。」
景盛帝聽罷,面色稍稍的一沉,隨及就恢復了常態。他神色不明的起身,步伐穩健的、慢慢的踱向殿外。
景玄默似乎毫無察覺到異樣,將手中所執的一枚棋子,輕輕的落在棋盤。
走到殿外時,景盛帝霍然拂袖,忽地一聲令喝:「將他拿下!」
頓時,大殿之門猛得關上。自殿內的側室瞬間湧出三十餘名勁裝暗衛,手持利器,將景玄默團團圍住。
殿內,冷肅森寒,景玄默被困在殺氣中央。
殿外,景盛帝目光沉涼,憤怒之色溢於言表。
負責守衛廣和園園外的京府兵左統衛,也就是景玄默剛提撥的長官,李雲州急步而來,享道:『活L黨已到園外,勢必強攻,似乎是太子的擁兵。亂黨的數量遠在園外的衛兵之上,眾寡懸殊。」與此同時,一名御林軍也向皇帝老子享報了一個晴天霹靂一一負責守衛廣和園園內的歌空明歌大人,連同超過半數的御林軍,皆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