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新歡(4)

魯泓妹拿起大瓷勺,舀起浮著油光的老鴨湯。

她將梁安的家庭背景打探個遍,已經完全沉浸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的狀態,她一邊往碗裡盛湯,一邊偏頭對阮靈芝說著,「你給人再夾塊排骨,我看小梁挺喜歡吃的哦。」

阮靈芝欲哭無淚地舉起自己吊著的胳膊,「他沒手啊,我這傷著呢!」

梁安連忙接過湯碗,笑的人畜無害,「我自己就可以,謝謝伯母。」

這時,一直沉默寡言的阮和平,難得主動問道,「小梁,明兒就除夕了,不回家嗎?」

魯泓妹皺起眉來,嘴裡斥責地『嘖嘖』兩聲,阮和平沒搭理她。

梁安一聽,倒是很認真的說明起情況,「因為我媽媽和姐姐去旅遊了,我爸他比較,所以今年家裡沒有人過年。」

「你看看,非要問!」魯泓妹立馬接上,橫眉冷對阮和平說道,「人不懂回家過年啊,肯定是有原因的嘛。」

這話說完,她又轉向梁安,臉上恢復成和顏悅色,「那你這幾天打算住哪?」

未見過魯泓妹變臉如翻書的速度,梁安不大適應的一愣,回過神說,「準備找賓館。」

魯泓妹眉心輕擰,「這時候哪家賓館還開門啊。」

阮靈芝插嘴說道,「我記得忠孝路有一家招待所……」

怎料魯泓妹根本不理會她,笑盈盈地對著梁安說,「靈芝隔壁那屋還空著呢,你要是不嫌棄,收拾收拾床就可以住啦。」

梁安笑起來眼睛彎成一個月牙,「好啊。」

魯泓妹喜不自禁的說,「千萬別客氣,就當自己家啊。」

阮靈甫有樣學樣的說著,「當自己家啊。」

阮靈芝掃他一眼,「你跟著瞎湊什麼熱鬧。」

一段飯結束,屋外人間市井,少去許多絲絲縷縷的煎炒煮炸聲,留下洗碗池裡鍋瓢碗盞作響。

魯泓妹沾染風霜痕跡的手,在水龍頭下搓洗著一隻瓷碗。

阮靈芝站在旁邊洗蘋果,瞥著她說,「你洗碗又不戴手套。」

「戴著不習慣,洗不乾淨。」魯泓妹頭也不抬的回道。

阮靈芝啃下一口蘋果脆生的響,咂咂嘴說,「我還是喜歡綿的蘋果。」

魯泓妹捏著碗在池子裡抖了抖,順便看著她,「你給我老實交代,那個梁安是怎麼回事。」

阮靈芝表情半懵地眨眨眼,「什麼怎麼回事。」

魯泓妹不吃這套,「少裝傻,大過年的,人老遠跑這來找你幹啥,送快遞啊。」

阮靈芝一臉認真的說,「其實他兼職順豐送貨,正好我買了點東西。」

「別貧。」魯泓妹打了一下她的肩,又實在的問,「你倆是處對象嗎?」

阮靈芝面露急色的解釋,「八字還沒一撇呢。」

魯泓妹也著急的說,「那你趕緊給我撇上啊!」

阮靈芝感到無力的垂下肩膀,「哪有說的容易,別讓人家覺得你女兒嫁不掉,就要賴著他似的。」

「什麼叫賴著……」魯泓妹苦口婆心道,「我跟你說啊,以為你長得漂亮就萬事大吉啦,世界上漂亮的女孩那不多了去了,而且就他這家庭條件,還怕缺女朋友?你現在不把人給拴住,沒兩年人肯定就跑咯!」

魯泓妹在喋喋不休的過程裡,阮靈芝沮喪的發現,自己現在連表達無聲的控訴,也只能用一隻手捂著耳朵。

直到當她聽見,魯泓妹說著,「長得再漂亮有什麼用,誰會樂意就這麼,也不知道哪天是頭的等你。」時,阮靈芝愣一下。

記得李碧珠告訴她,梁安在很早以前就喜歡上她,至於後來她與何思淼在一起,接著分手,而他回到美國,經歷幾番波折下,這份感情是曾經結束過,重新遇見她又死灰復燃,還是一直持續到現在,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此刻聽到魯泓妹的這句話,阮靈芝覺得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她回過神,魯泓妹正在把三姑六婆的女兒,都挨個拉出來舉例,阮靈芝受不住地抬腳,想偷偷地溜出廚房。

魯泓妹握著一把筷子抖乾水,放好,再習慣性的把手擦在圍裙上,同時低喊道,「站住,回來,我還有事問你呢。」

阮靈芝老老實實地回來,整個人提不起勁地斜靠在冰箱上。

而魯泓妹扭頭往廳裡張望一眼,客廳墻上掛著一幅足有三尺長的山水畫,下面是鋪著毛毯的沙發,阮和平正坐在那與梁安談笑風生,這畫面讓她驚訝一下,畢竟甚是少見阮和平跟年輕人打交道,還有說有笑。

阮靈芝並不怎麼訝異,只是沒想到梁安的社交能力,連長輩都不放過。

魯泓妹收回視線,湊近阮靈芝耳邊,小聲地問道,「他爸真是開銀行的啊,你有譜沒有?」

突然,一個清潤的男聲回答道,「是真的。」

不知從哪兒冒出的阮靈甫,把母女倆人都嚇一跳。

魯泓妹衝他抬了抬下巴,「你怎麼知道!」

阮靈甫亮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點著說,「網上一搜就有照片。」

沒幾秒,他念道,「喏,金融巨鱷梁以秋的長子大揭秘,鋼琴小王子梁安。」

阮靈芝站直身子,「你再說一遍,什麼王子?」

「你聾啊。」阮靈甫嫌棄的說著。

阮靈芝抬起胳膊揮出拳頭,他捂著腦袋慌忙呈上手機,「給你自己看。」

她拿過手機一看,新聞的日期是幾年前,照片裡那一個坐在鋼琴後的梁安,一身西裝筆挺,淺灰的千格鳥外套,臉龐比起現在稍顯青澀,卻有著沉穩的氣場。

魯泓妹貼上來看手機屏幕,然後說道,「哎呦,不錯啊,還會彈鋼琴呢。」

阮靈芝喃喃一句,「我都不知道。」

魯泓妹:「啥?」

-

阮和平抖落白白的煙灰,那隻煙差不多要抽完了。

電視機裡在重播往年的春節聯歡晚會,阮靈甫一張嘴嗑著瓜子■啪響,一張嘴用來和梁安從街舞遊戲,聊到球星球鞋。

阮靈芝上完廁所回來,踢她弟一腳,說著,「差不多行了,別吹牛了。」

剛想反駁的阮靈甫,卻聽到魯泓妹站在房間門口喊著,「阮靈甫,過來幫我鋪床。」

話音一落,梁安跟著也站起身來,想過去幫忙。

魯泓妹立刻抬手制止他,「你坐著,坐著。」

她一邊說著,一邊給阮靈芝使個眼色,阮靈芝伸手一拽,把梁安拽回沙發裡。

阮和平將煙頭按進可樂罐剪開的煙灰缸裡,抱起胳膊靠進沙發,眼睛盯著電視,沒察覺到留意著他的阮靈芝,正向她身邊的人傾去。

阮靈芝小聲問,「你會彈鋼琴?」

梁安沒有猶豫地點點頭。

她不眨眼的停頓一下,微皺起眉,「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梁安一手按在她身後,臉側到她耳邊,輕聲回答,「你沒問過。」

他的氣息拂過耳畔,阮靈芝幾乎是彈開般,靠向沙發最邊上,再沒與他說話。

梁安一臉無辜,她耳朵都像燒起來了。

阮和平依然盯著電視機,握拳到嘴邊,輕咳一聲。

-

阮靈芝隔壁的房間,原來是準備給她姥姥偶爾過來住的,空出許久,棉被收在檀木的櫃子裡,放置了樟腦防蟲除濕,剛剛拿出來味道有點辛冽,不是很好聞。

深夜的小城,似乎一切歸於沉寂。

梁安輕輕打開這房間的窗戶,還是發出咿呀一聲。

外頭無風無雪,他坐在窗框上,仰頭出去看著夜空,呼吸的熱氣消散在天色間。

窗外漸漸天明,晨霧渾渾地起了一片。

房間外隱約的爭執聲在慢慢清晰,梁安從床上坐起身來。

他睜著眼睛適應一會兒,下床,走出房間。

梁安刷牙洗臉完過來剛坐下,就聽屋外不遠的地方傳來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門簾綁在一旁,仿佛可見藍灰色的煙裊裊升起。

魯泓妹看見他,立刻笑逐顏開,「小梁起來啦,我們吵到你了吧,老房子隔音就是不太好。」

梁安連忙搖搖頭,微笑道,「沒有,是我睡醒了。」

阮靈芝坐在飯桌旁沒說話,像是在鬧彆扭的小孩。

魯泓妹擺上豆漿油條,接著推一下梁安的胳膊,「你幫我勸勸她,都成獨臂大俠了,大冬天的還瞎折騰啥。」

梁安聽著,轉頭問她,「你要做什麼?」

阮靈芝放下豆漿碗,說,「我想洗頭。」

浴室不大,貼著白色瓷磚,日光透過毛玻璃的窗戶。

花灑噴出的熱水,沖洗過她頭髮上的泡沫。

阮靈芝彎著腰,不記得這是重複第幾遍的喊道,「等一下,眼睛!」

梁安趕忙關掉水,伸手抽下掛在墻上的毛巾。

阮靈芝奪過他手中的毛巾,「剩下我自己來吧。」

梁安:「你一個人行嗎?」

阮靈芝:「行行行,你快出去。」

梁安不放心的說著,「我還是幫你把……」

阮靈芝著急的打斷,「不要,你不要留在這裡,我不想讓你看到……」

她彎著腰,梁安聽不真切,「看到什麼?」

阮靈芝坐一夜的火車,本來打算著回家梳洗乾淨,卻在自家門前摔一跤,這下手又吊上,如果梁安沒來還好,他偏偏就在這,而且她竟然不知道怎麼就答應,讓他給自己洗頭了。

阮靈芝單手用毛巾胡亂地包起頭髮,站直腰背,面對著他,「狼狽!」

梁安一怔,看著她有點惱羞成怒的臉,滑過一滴水珠。

她說完,正準備推梁安出去,沒料到他身體向前傾來,輕吻過她的脣。

只是簡單的觸碰,阮靈芝愣住片刻,然後慌亂地移開視線,有些口不擇言,「這種事情,應該要在一個比較浪漫的地方,起碼不是在這種情況……」

阮靈芝來不及說完,梁安摟過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封住她的嘴。

她一手按住自己頭上的毛巾,甚至沒有手能用來推開他,而梁安已經長驅直入,勾纏起她的舌頭,溫熱的氣息正在翻攪她的呼吸。

她腳底一陣酸軟,卻剛好讓他抵在腰後的手臂,再把她往懷中帶去,不斷加深這個吻。

魯泓妹站在浴室門外,聽著水聲停下有一會兒,就朝著門喊道,「靈芝,洗完就把頭髮吹乾咯。」

半響,門裡傳來一聲,「知道了!」

「趕緊的,小心著涼。」魯泓妹催促一句,隨即走去廚房。

浴室中,花灑下墜著一顆水珠,跟著阮靈芝頭上的毛巾一起,落在瓷磚地上。

她踮腳勾住梁安的脖子,感受他的舌尖幾乎掠過她口腔中每個角落,一遍遍,追逐他的味道,像春初的桑葉,格外清凜。

梁安手背上反反覆復地,被她濕透的頭髮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