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期中考試(上)

  考試前一天放學的時候學校要求我們把書桌裡面所有東西都清理回家,打掃教室為考試做準備。我書桌裡面積累了太多的練習冊——是的,很難為情,但是我必須承認,我買的練習冊數量是余淮的兩倍,看見別人做什麼我就買什麼,結果積壓成災。

  沒有一本好好地做過。後來被余淮教訓,每一本練習冊的思路都是完整的,時間有限,給自己增加那麼多負擔,還不如一開始就踏踏實實只專注於一兩本。

  不過雖然這樣說,他還是拎起了我沉重的布袋。

  「書包你自己背著吧,這個我幫你拎。你家在哪兒?」

  我想我是有點臉紅的。

  「那個……那個……你要送我回家?」

  他一臉理所當然,「廢話,你自己搬得回去嗎?」

  不顧我少女情懷的扭捏作態,他已經大步朝門口走了。

  我們倆歡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忘記了那周本來輪到我們值日。

  夕陽暖洋洋的,我發現每次我有機會和他獨處的時候,都是黃昏。

  很短暫的美好時光,就像太陽很快要落下去。

  振華校舍建在繁華市中心,車馬如龍,熙熙攘攘的放學大軍和來接送孩子的私家車公家車擁堵在一起,我跟著余淮的步伐從凝滯的車流縫隙中穿梭自如,他個子高,步子大,我需要很努力地才能跟上他。

  我估計布袋的拎繩很細,正想問問他會不會勒手,湊近了才注意到他自言自語唸唸有詞。

  「明明也不做,都是空白,留著幹嘛,扔了算了,這麼沉……」

  你嘮叨個屁啊,是你自己要送我的好不好?

  我退後兩步,關心的話都嚥回去,恨不得拎繩細成鋼絲,勒不死他!

  然而有時候還是會遇見同班同學,比如結伴晃晃悠悠的簡單和β以及徐延亮(真不知道這三個人為什麼出現在一起),看到我們的時候竟然都露出促狹的笑容,鬼兮兮的。

  我假裝沒看到,紅著耳朵,故作鎮定地大步向前。

  前面的男生,背上搭著校服,又穿上了那件黑色的T恤,高高大大,晃晃蕩蕩,安心得一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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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天天戴著耳機,都在聽誰的歌啊?」

  我自習課做作業的時候喜歡聽隨身聽,可是余淮從來不聽,他說他戴上耳機就沒法專心,而我則需要帶上耳機才能不在做題的時候胡思亂想。

  「誰都有啊,只要好聽,不管是誰的。不過……我聽周杰倫比較多吧,你呢?」

  他仰頭想了想,「我比較喜歡beyond.」

  我點點頭,「我記得,主唱死了。黃家駒的詞曲都寫得很好的,當年的香港樂壇大多□其實都是翻唱的外文歌,重新填詞而已,他們的原創才是香港樂壇真正的輝煌。」

  他挑眉,「啊喲,你還知道的不少嘛。你喜歡哪首歌?」

  其實beyond聽的很少,畢竟是粵語歌,不過不知道怎麼,那種小小的好勝心讓我不想說出《光輝歲月》《海闊天空》等等那幾首耳熟能詳的歌,所以一歪頭,很大聲地講,「我喜歡《活著便精彩》。」

  其實我壓根沒聽過,只知道歌詞和歌名。

  他驚喜地大叫,「啊啊啊我也是啊,你是第一個跟我喜歡同一首歌的人!」

  我張大了嘴巴,慢慢地才把表情調整到正常。

  他在高興什麼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在高興什麼。

  隨便胡謅都能成為共同愛好。其實,我們是有緣分的,是吧是吧?

  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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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離學校不遠,步行的話只要二十分鐘。因為是老房子,所以難免小區裡面有點雜亂,我第一次因為這些碎磚亂瓦和塑料袋而憤怒。

  總歸是希望這一路繁花遍地,回憶會更美麗一些。

  他把袋子遞到我手上,我的胳膊往下一沉,這才體會到袋子究竟有多麼重,隱約看到他手上被勒出來的紅線,橫穿掌心。

  「我就不送你上樓了,你不是說你家在三樓嗎,也不高。否則讓你爸媽看見,會誤會的,我可不想被你爸拎著掃帚追的滿街跑。」

  我想像了一下這個場景,竟然覺得很甜蜜,克制不住有些嚮往,但還是一鞠躬,大聲說,「多謝啦!」

  他擺擺手,「天快黑了,快上樓吧,明天別遲到。」

  他手插在兜裡,轉身晃悠悠地走遠,書包和校服都隨著步伐一晃一晃的。我假裝進了樓門洞,估摸著他走遠了,就重新探出頭,站在路邊目送墨蘭色天幕下余淮漸漸模糊的背影。

  很多年之後我還記得這一幕。

  好像那時候我就已經看到了故事的結局。逼仄擁擠的青春裡,他送我一程,然後轉身踏上自己的旅程。他的世界很大,路很長,很遙遠,我只能站在自家門口,獨守著小小的天地,目送他離開。

  他活著,便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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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號隨機分配,我和余淮的考場都在一年一班。我趕到考場的時候,剛好看到余周周和另外一個女生在門口。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打招呼,雖然說是初中校友,畢竟當初不認識。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倒是余周周身邊的女生朝我微笑了起來。

  那是個氣質很特別的女孩,長得很有棱角,皮膚有點黑,頭髮半長不短。我並沒有想到她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女生會率先跟我打招呼,愣了一下,笑回去。

  「你是不是叫耿耿?」

  我點頭,「你是……」

  余周週一直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我們說話才抬起頭,夢遊一般朝我點點頭。

  我也趕緊趁熱打鐵,「余周周吧?我是耿耿,也是13中的,現在在5班。」

  她笑了,眉眼彎彎,和我初中第一次見到她時候有一點不一樣,我說不出來為什麼。

  旁邊的女孩面色有點冷,也不再笑。我意識到自己把人家甩在了一邊,很不好意思,所以趕緊轉回頭對她賠笑臉,「你是……」

  她說,我是辛銳。

  我臉上茫然的表情讓她很失落,卻又好像鬆了一口氣,搞得我莫名其妙。

  這時候余周周接過話茬,「你在一班考試?」

  我點頭,「我記得你在一班啊,今天在自己班考試?」

  她搖頭,「昨天把兩本書落在桌洞裡面了,回來拿。」

  教室裡面已經有幾個人坐在那兒了,我探頭進去,一眼就盯到無所事事的余淮坐在靠窗的第三排,余周週一進門,他突然正襟危坐,朝她點頭微笑,假的要死,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人家只是很淡地說了聲早上好,沒停步,彎腰從中間那組第五排的某一桌裡面掏出了兩本花花綠綠的書,好像是漫畫的合訂本,抱在懷裡,從後門離開了。

  我跑進門,把演算紙捲成筒敲在仍然靈魂出竅的余淮頭上。

  「看什麼看,你果然見到好看的小姑娘就切換到傻缺模式啊!」

  我剛說完,往後一退,就踩到了一個男生的腳。

  一個趔趄。這個傢伙是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飄到我背後來的?

  回頭怒視,才發現那是個很好看的男孩兒,白淨溫和,長得很順眼,不是耀眼的英俊,卻非常親切。

  於是沒出口的斥責用一個大喘氣就變成了結結巴巴的「對對對對不起」。

  聽到余淮在背後嗤笑,「嘿喲,您有什麼資格說我啊?耿耿同學?」

  我頓時覺得很沒面子,於是不敢回頭去看余淮,只能傻呆呆地對著眼前的男生不住地點頭哈腰說抱歉。

  長得好看是罪啊,我在心裡對著面前的少年碎碎念,你們這種人,遲早要下地獄的呀。

  男生擺擺手,笑了一下說沒關係,就專心致志地蹲在地上研究他身邊書桌的桌洞。

  那是余周周的桌子。

  雖然我覺得這種行為很變態,可是也不好打擾人家,尤其當人家變態得很帥的時候。

  所以坐到余淮前面的第二排,轉過頭輕聲問他,「你怎麼誰都認識啊,余周周是我們學校的,你怎麼認識她的?」

  他沒理我,反而很大聲地喊,「林楊,你幹嘛呢?」

  原來是余淮的初中同學,他提到過的那個超級賽亞人。

  叫林楊的男生撓撓後腦勺,竟然迅速地臉紅了。

  「沒事……沒事……」

  「那你幹嘛繞著我小姑姑的桌子打轉?」

  我和林楊一起大喊,「她是你小姑姑?!」

  在余淮一臉得色頗為欠扁的時刻,我卻注意到林楊靈魂出竅的窘樣,他盯著桌子,食指輕輕地敲著桌面,喃喃自語。

  「那……那……那我豈不就成了……你小姑夫……」

  在我和余淮目瞪口呆的時候,他好像大夢初醒一樣,連連擺手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剛坐下,就屁股著火似的跳起來奔出門外了。

  我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余淮卻眯起眼睛笑得很邪惡。

  「什麼時候有機會灌他兩斤二鍋頭,我倒要看看他還能說出點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