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別有用心

  第二堂是語文課,語文老太講作文。她發了五六張卷子,每張上面都印著兩到三篇這次高一年級期中考試的高分作文,挨篇分析優缺點。我看到了余周周的作文,還有盛淮南和凌翔茜的。

  徐延亮竟然也有一篇上榜。我們班的唯一代表,就排在凌翔茜的作文後面。

  凌翔茜是我們全年級男生的女神。目前高一年級的男生分為兩類,知道凌翔茜是誰的,和非常想知道凌翔茜是誰的。徐延亮在上週五的課間操上剛剛從第二種人晉陞為第一種人,所以最近常把女神掛在嘴邊。

  「哎呀,承讓,承讓。」

  沒人誇他,他自己倒是拿著範文賞析的那一沓紙,主動跟周圍人各種點頭致意。

  「真沒想到就這麼排在女神的後面了,真是,哎呀,沒想到。」

  「印刷排版而已,又不是說排隊娶她你第一,磨嘰個屁。」β被他嘮叨得不耐煩。

  「真要娶她還差得遠,」徐延亮毫不自知,自顧自謙虛,「女神那麼白,我長得這麼黑,以後孩子還不得長得斑馬。」

  β耷拉著眼皮,上下打量著徐延亮的桶狀身材。

  「想得美,呵呵,熊貓還差不多。」

  語文老太咳嗽兩聲,徐延亮的—通反擊憋在了肚子裡。

  余周周的作文中規中矩,沒什麼突出之處。但總歸一看就是討老師喜歡的那種模式議論文,該排比的地方排比,該舉例的地方舉例,古今中外感動全宇宙的各種論據一堆砌,挑不出啥毛病,但是……怎麼講呢,每一 句都透露出一種很敷衍的態度,至少我是這麼感覺的,所以分數也就那樣,在優秀檔的邊緣。

  凌翔茜的作文卻很華麗,形式和文筆都有些特別,劍走偏鋒。至於楚天闊,雄厚的蓄勢和縝密的邏輯……挺好看的,而且很長知識,反正是我肯定寫不出來的那種。

  當然,這些優秀作文裡沒有林楊的,更沒有余淮的。這兩人都是盛淮南的弟子,文言文默寫從來都不填空的那種,能寫出啥好文章,余淮作文分數比我還低呢。

  至於徐延亮的作文……怎麼說呢……很……扯淡……

  「有位名人說過,人生的悲劇在於眼高手低。大多數人激動時佛擋殺佛、幻想中睥睨天下,日常生活中卻沒法兒鼓起勇氣和每個週末早上都要拿電鑽鑽牆的鄰居好好談一談。」

  徐延亮站在座位上聲情並茂地唸著。

  這次的作文題目是「理想與現實」。

  簡單終於忍不住罵出了聲:「什麼亂七八糟的,哪個名人,哪個名人?!」

  β忽然回頭看向簡單,露出莫測的笑容。

  「我。有意見嗎?」

  當然,除了徐延亮這篇因為閱卷老師嗑藥太多而被評為優秀的作文之外,其他的還都是很正常的。語文張老太告訴我們,以後每次考試後都會把優秀作文挑選出來作為課堂賞析,說著又傳下來兩張卷子。

  「這是高二學年這次期中考試的語文優秀作文,我們挑了五篇最優秀的,你們學習一下,比咱們高一年級的作文寫得更規範,啊,我一直跟你們強調規範。徐延亮的作文就太冒險了,考試還是以穩妥為主,所以都認真讀一讀,看看學長、學姐是怎麼寫應試作文的。」

  張老太嘟囔的時候,我正低頭給余淮發短信。

  「語文課有作文賞析,剛才我看到你小姑姑龍姑娘的了。」

  卷子從第一排向後傳,整個教室掀起海浪一樣的聲音。雖然我不喜歡做卷子,可我喜歡它到來時的那種聲音,配合卷子上淡淡的幽默想起,總讓我覺得「書海」這個詞格外傳神。

  海浪緩緩朝著我的方向捲過來。

  余淮的短信回過來。

  「那當然,我們老余家沒有一般人。對了,我聽林楊說今天不做操了?」

  「嗯,今天風太大了,課間操取消。」我回覆道。

  點擊完「發送」,卷子傳到我手邊,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名字是洛枳。

  雖然學姐在校慶的時候給我看過名牌,但是在卷子上再看到這個名字還是讓我有點兒陌生感。

  高二這次期中考試是材料作文,題目要求根據一段新聞寫一篇議論文。新聞講的大概是除了成功勵志學和中醫養生學的圖書銷量上升以外,其他類別圖書的人均閱讀量都在逐年下降。

  另外四篇作文的主題都是閱讀的重要性,諸如「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什麼的,以此呼籲國人多讀書,改變閱讀量下降的現狀;洛枳的作文,卻在探討為什麼成功勵志學能夠逆潮流大行其道的問題。

  說實話,我沒太看懂。

  可是我看得很認真,因為她似乎寫得很認真。

  不是那種意義上的認真。不只是為了分數。

  作文想要得到高分,一半靠才華,一半靠閱卷老師們多年劃定的條條框框,才華只有潑灑在那個框框裡,才有可能獲得青睞。雖然我沒有才華,但是我也一直都安全地在那個框框裡蹦躂。

  只是蹦躂。她卻在這個框框裡跳了一支舞。看不懂也動人。

  我一字一句地讀完,語文老太說了什麼我沒太聽,只是深深地記住了洛枳作文裡引用的一句話。

  「你越功利,世界對你就越神秘」。

  不知怎麼,我就被這句話擊中了。

  下課前,語文張老太語重心長地說:「教了這麼多年的語文,我心裡很清楚,你們沒人真正重視語文,因為語文成績提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語言這個東西啊,有天賦沒天賦,有時候真不是努力能彌補的,不只是你們學的那些算來算去的理科需要智商,所以都別瞧不起我的課。咱們振華一直都是理科見長,有些風氣我也不好說什麼,看看這些文章,待著沒事兒自己多想想。行了,下課吧。」

  張老太離開班級的瞬間,我清晰地聽到韓敘的聲音。很罕見,韓敘也會在課上隨便說話。

  「想不到,振華的老師還都挺有理想的。」

  我聽不出這話裡是諷刺還是欽佩。韓敘那張撲克臉,說啥都跟選擇題似的。

  當然只有簡單還跟個傻缺似的,對韓敘的每一句話都笑出一臉花兒。

  課間操取消。我們有了整整二十分鐘的課間休息時間。下課前,余淮給我發了個短信說讓我幫忙,從他書桌裡把盛淮南的筆記拿出來去高三區還給二年級三班的盛淮南。

  我找出那本筆記,再次帶著敬仰的心情翻了翻,然後披上校服外套走出去。高三區域就在我們高二區的隔壁,但是我需要下到一樓,穿過大廳和行政區才能繞過去。

  穿過行政區時途經物理辦公室,門開著,我隨便往裡面看了一眼。

  然後就看到β繃著一臉小白兔一樣乖巧的表情,彎著腰站在張平辦公桌變,伸出食指指著桌上的練習冊,好認真好認真地在請教問題。

  我整個人都有點兒不大好,想吐。

  我正看得出神,有人從旁邊桌起身,抱著一大摞卷子走出來。

  是洛枳學姐,穿著高二的冬季校服,一臉安然。看到我,她愣了愣,反應了一下才微笑起來。

  「你頭髮長長了,我差點兒沒認出來。」

  她不笑的時候挺冷的,笑起來卻很平和,但又好像隔著點兒什麼。我說不清楚,像是被她請到她家做客,但你總懷疑實際上真正的她住在牆壁夾層的密道里。

  我也不知道這些感覺來自於哪裡。我從小就對人有著直覺性的好惡,但是我從來沒有執著於去證明自己的直覺是否準確。

  「學姐,你怎麼在物理辦公室?你不是文科生嗎?」

  「是,」她點頭,「可是我是物理課代表。來拿期中考試的卷子。」

  「不是連家長會都開完了嗎?你怎麼才來拿物理卷子……」

  「其實拿不拿都無所謂,我們班平均分才23分。」

  「……有那麼……差嗎?」

  「我也只打了四十幾分。應該也不是因為笨吧,」她自言自語,自嘲地笑了一下,「為了節約考物理的時間來複習下一門要考的地理,我們在卷子發下來之前就已經把答題卡都涂完了。」

  亂塗的……服了。

  她笑笑:「這是振華文科的傳統。前輩的智慧。」

  怪不得以前張平說過,要是我們班不爭氣,高二就會換班主任,一旦把他踢去給文科班講課,他還不如去上吊。

  這是尊嚴問題。張平當時凝重地說。

  「我理解啊,你們現在還學理化生不就是為了高三時候的會考嗎,反正咱們省高考只考文綜,物理學了也沒什麼大用處。節約時間多好啊。」

  洛枳聽了我的話,笑了,善意地補充道:「只能說從功利的角度來看,沒什麼大用處。」

  其實我剛才純粹是在瞎接話,我喜歡她,所以不放過任何套近乎和拍馬屁的機會。學姐總是淡淡的,但讓我覺得自己受到了認真對待。我也說不清這是什麼感覺。就像那篇作文。

  「你越功利,世界對你就越神秘。」

  「啊?」她愣住了。

  「就是你作文裡引用的那句話啊!上堂課,我們語文老師發了高二的優秀作文,第一篇就是你的!」

  她有一點點不好意思,卻沒故意謙虛。

  「是嗎?你們也會看我們的作文。」

  「你寫得真好。」

  「謝謝你。」

  「不,我是說真的,」我有點兒激動地比畫著,「你寫得很用心!就是……就是超出考試作文的那種用心,你本來用不著那麼認真的……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這種感覺,不只是為了考試才這樣寫的,不只是為了得高分,就像是……」

  我覺得我這種忽然轉身Super Fan的行為特別「二」,不大靈的語言功能更是讓這個情形雪上加霜。

  「就像是專門寫給人看的。」

  有那麼一瞬間,她聽到這句話,瞪大了眼睛看我。然後才笑起來,露出一排齊齊的白牙說:「……沒有人的作文是寫給狗看的。」

  我已經不知道怎麼阻止自己繼續傻下去了。沒法兒說清楚。我只是想表達,她的作文,像是專門等著某些懂得的人去讀的。或者說,是為了某些人讀過之後,去懂得她的。

  洛枳笑了一會兒,忽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髮。

  我們頂多差一歲。可是這個舉動她做出來,並不突兀。她收起笑容,特別認真地看著我。

  「謝謝你。耿耿。」她再次綻放出笑容。

  她記住了我的名字呢。

  突然我不知道應該再說點兒什麼了,她也不是多話的人,我們就這樣在走廊裡傻站著。

  正當我為這段沉默感到尷尬的時候—當然把局面搞得這麼尷尬都怪我多嘴—洛枳突然開口說,「你知道嗎?我們學年,和你們高一的一樣,也會傳閱優秀作文的。」

  我眨眨眼,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所以呢?

  「所以……」她停住了,轉頭看向我,「你是要去物理辦公室找老師嗎?」

  「不是,」她忽然轉話題,我有點兒反應慢,「我同桌生病了,讓我幫忙去送還一本筆記。對了對了,這是盛淮南的筆記,我聽說他是你們高二的大神呢。學姐,你認識他嗎? 」

  我揚揚手中的筆記,紙張嘩啦嘩啦響。

  洛枳緩緩抬眼看向我手中的筆記。

  那是繼我爸的笑容之後,我第二次覺得誰的表情緩緩盛開,像慢鏡頭一樣悠長。

  「我……我能看看嗎? 」她輕輕地問。

  我有點兒擔心余淮會不會介意我拿他崇拜的師兄的筆記來巴結我崇拜的師姐。

  所以我說:「好呀,拿去隨便看! 」

  洛枳翻了很久。真的很久。很久之後才輕輕地、很有禮貌地雙手拿著還給我,說謝謝。

  「我不認識,但是他很有名。」

  她接過我剛剛幫她拿著的物理卷子,笑著又拍拍我的肩:「那你快去吧,人家還等著這本筆記呢。」

  我點點頭,不知怎麼有點兒依依不捨,幸虧在我還沒轉身的時候,她又喊住了我。

  「對了,你……你知道怎麼走嗎?他在三班。用不用……用不用我帶你去?」

  「哎呀,學姐你人怎麼這麼好啊! 」我趕緊像哈巴狗一樣貼過去,讓她給我帶路。

  我學著她抱物理試卷的樣子也抱起盛淮南的筆記,可惜筆記太玻璃,怎麼抱都怪怪的,我只能收攏胳膊,摟得緊緊地。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太講話,行政區的走廊和大廳空曠安靜,穿過灰白色的天光,只有腳步聲像小鬼兒一樣追隨著我們。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們總是對比自己高年級的人有種敬畏感,和年長無關,那是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像只比我們大一歲的表姐提前上小學時,我看到她趴在桌子上寫田字方格,雖然是狗爬一樣的字跡,可是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

  我本來是一個害怕冷場的人,後來忘了是聽誰說的種叫社交焦慮,挺高級的一個詞。反正和不大熟悉的人在一起,但凡大家沒話說了,我都會自責沉重到不行,老覺得都是我的錯。然而神奇的是,和她在一起,無論是校慶那天在主席台下的沉默不語,還是今天,我都沒覺得難堪。

  「學姐,」我大著膽子開口諂媚,「和你在一起,真的特舒服。不說話的那種舒服。」

  她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笑了。

  「和你在一起也是。你挺特別的,耿耿。」

  「哪兒?哪兒特別?」我趕緊順桿兒爬。

  「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自己不愛說話不是罪惡的人。」

  寫作文寫好的說話就是不一樣。我仔細咂摸了一會兒,還嗎太反應過來,她又接著說:「我覺得,以後誰要是有福氣和你在一起,一定會很自在。很開心。」

  「那是,那是!」我笑開花了,趕緊補一句:「學姐你也是!」

  她故作深沉地點點頭:「嗯,我也覺得。」

  互相吹捧是需要棋逢對手的。我在內心給自己的表現狠狠地打了個鉤。

  到了四樓,她突然在樓梯口停步,對我說,走廊盡頭那個就是三班,你去吧。

  「你不跟我一起嗎?」

  她看了我一眼,沒接話。

  我覺得自己很冒失,趕緊點了個頭,說:「謝謝學姐,那我過去啦!」

  跑了兩步,我鬼使神差地又回頭去看她。洛枳還站在原地,盯著走廊盡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專注的樣子很動人。可能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她對上我的眼神。

  然後笑笑,落落大方地轉身走了。

  不知怎麼,我覺得有些懊惱。

  好像是我這一回頭把他趕走了似的。

  「學姐你好,能不能幫我找一下盛淮南學長?」

  正在用抹布擦後面玻璃的學姐聽了我這句話,不知道怎麼就爆發出一陣大笑。

  她轉身朝著教室裡大聲地喊了一句:「盛淮南,有人找!你真喪心病狂啊,人家才高一!」

  傻子才聽不出什麼意思。雖然知道是玩笑,但是我覺得有點兒不大舒服。

  萬一我真的是來超大神表白的呢,還不得羞死。

  大家的哄笑聲中,我看到靠窗那組倒數第二排有一個男生披上校服走出來,幾個男生嬉皮笑臉地跟他勾肩搭背說了什麼,被他笑著一把推開,    雖然我不是來表白的,但是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既然來都來了,要不還是順便表個白吧……

  「同學,有事找我?」

  盛淮南的聲音比校慶時我在主席台下聽到的還好聽,臉上有淡淡地笑意。

  「抱歉,剛才他們瞎開玩笑,你別介意。」

  真是個好人。我撥浪鼓似的搖頭,擦門玻璃的學姐並沒有避開我們,反而又往門口湊了湊,看我的眼神有那麼一點點不善。

  我剛剛被玩笑激起的反感重新湧起來。

  所以我鼓起勇氣也瞪了她一眼,然後用最冷淡的態度遞出手中的筆記本:「學長好,我是高一五班的,余淮的同桌。他今天生病不能來上課,讓我幫他把筆記還給您,他說謝謝您。」

  「您……」盛淮南哭笑不得地接過筆記,「您……客氣什麼,您把我喊得像老大爺。」

  「啊?那,那,你。」

  這回連門口擦玻璃的學姐都聽不下去了,笑著回座位去了。

  「謝謝你啦,小學妹。」他說。

  我鞠了個躬就跑了,邊跑邊回頭看,他還站在門口,帶著一臉溫和的笑意看著我這邊。

  心跳得好快啊。

  長得好看,又開得起玩笑。

  禍害。

  我回班級的時候屋裡依然一片嘈雜,簡單和β一人舉著一個小賣部新推出的冬季新款熱狗,吃得正開心。

  我一屁股坐到β桌上,就開始講述我剛剛在高二年級的歷險,講得吐沫橫飛,講累了,就咬兩口簡單遞過來的熱狗。

  「真那麼帥?」

  「真的。」

  「那你怎麼沒照一張照片,你那數碼相機每天帶來學校是當鎮紙的嗎?」β在旁邊瞎起鬨。

  我翻了個白眼:「是你好意思啊!」

  「那,他豈不是比……」簡單在我身後坐著,眼角悄悄瞟了一眼正低頭打遊戲機的韓敘,乾巴巴地問,「比……楚天闊還帥?」

  楚天闊的長相是我們年級的標竿。振華男生主要分為兩類——沒有楚天闊帥得,神。

  「神。大神級的。」我說。

  當然,韓敘也是簡單心中的神。我們覺得韓敘太冷淡和單薄了,簡單卻覺得楚天闊長得有點兒過分漂亮。

  「就是年畫上抱鯉魚的大娃娃的那種,太傳統的漂亮了。」簡單還在那兒強詞奪理。

  「我從來就沒覺得抱鯉魚的大娃娃好看,」β對簡單那點兒小心思嗤之以鼻,「抱鯉魚的大娃娃和徐延亮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鯉魚。」

  幸虧徐延亮不在。

  「你看你春的,」β又開始口無遮攔,「怎麼著,耿耿,你看上大神了?」

  我嬌羞地一低頭:「哪有。」

  大家正在笑鬧的時候,我的手機在桌面上一通狂振,我趕緊跑回去接起來。

  「怎麼不回短信啊?」

  是余淮。我側了側身,躲開β她們在不遠處探詢的目光。

  「我這不是剛送完筆記回來嗎,手機剛才放在桌上了。」

  「手機要是不隨身帶著,和座機有什麼區別? 」

  得了把你,用你教訓,我一個小時前還跟座機發短信呢。

  「你什麼事兒啊?」我問。

  「沒什麼,我就想問問你把筆記送過去沒有。」

  「送過去了呀,」我興奮起來,「盛淮南學長好帥啊!」

  「……拜拜。」

  竟然敢掛我的電話!

  ‧

  物理課上課前,張平向我們傳達了「一二九大合唱」比賽的事情。

  「這件事就徐延亮牽頭,班委團委好好配合,勤練著點兒,但是也不用太佔精力,畢竟馬上要期末考試了。如果覺得想要統一買點服裝道具什麼的,就從班費裡面出吧。哦,具體的事情,徐延亮你中午一點去團委辦公室開個會就知道了。」

  霎時間班裡有小小的騷動。

  我一直很討厭十一月。北方冬季沉悶而灰暗,十一月尤甚,一個節假日都沒有,好像過不到盡頭。現在終於有了點樂子,看來很多人都這樣想。

  這時我聽見徐延亮低聲地問道:「一二九是啥? 」

  β因答道;「十二月九號的紀念日,跟抗戰有關係。你到底學沒學過中國近代史啊!」

  「為啥是十二月九號,不是一月二十九號?」

  因為一月二十九號就已經放寒假了啊,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不適合搞革命活動」

  「有道理。」

  我在旁邊聽得一頭冷汗,第一次覺得文科也不是誰都能學的。

  忽然手機嗡嗡震了兩下,我從桌子裡偷拿出來看了一眼,又是余淮。

  「膚淺的女人。」

  我先是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我嚷嚷盛淮南帥的事情。腦海中幾乎能浮現出余淮吐出這兩個字時候彆扭的表情,心裡突然像灌了蜜一樣甜。

  連我都搞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那些猜疑與不安突然間就無影無蹤,即使關於他,我依舊什麼都不確定。

  特別、特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