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覺自己似乎耍了個烏龍後,易緹那叫一個囧,再一看那少女眼神無辜,不像是被威脅或者恐嚇的樣子。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誤會了什麼,連忙鬆開手連連道歉:「抱歉,我之前在公交車上遇到過同樣的事,所以有點敏感了。」
那長相非常反派的老年男子似乎並不在意這件事:「沒事,我已經習慣了。」說話間,他笑了起來,頗有幾分黃鼠狼成功偷雞後的感覺。
易緹:「……」已經習慣被當成壞人抓起來嗎?雖然覺得苦逼,但不知為何,看到這笑容真是一點兒意外感都沒有。
老年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雙手背後仰首長嘆:「世人總是這樣以貌觀人。」如此行事間,倒頗有幾分隱世高手的味道。可惜司機不給力,突然來了個急停,他腦袋「梆」的一聲就撞到了車內的鐵柱上,而後不知怎麼的三滾兩滾,居然半個身子鑽入了半開著的窗戶裡,他連忙大喊道,「小雲,快把為師拽回去!」
「哦。」白衣少女乖乖地點點頭,伸出雙手抓住山羊鬍老人的腰,輕輕巧巧地將他提了回來。
經過他剛才的喊叫,其他人都紛紛看著這邊的動靜。眼下看到這麼一幕,所有人都傻眼了——這孩子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啊?!
老人呲牙咧嘴地揉腦袋:「放下吧。」
「哦。」放下。
易緹:「……」什、什麼情況?
這老年男子一邊揉頭一邊對易緹說道:「小姑娘你力氣夠大的啊。」
圍觀群眾:親,你說錯人了!
「還、還好吧。」易緹乾笑了兩聲,「對不起,剛才是我誤會了。」
「沒事,現在像你敢於這種見義勇為的年輕人很少見了。」老年男子滿臉感慨地說道。
被誇讚的易緹一時之間有些不太好意思,而後就聽到對方如此說道:「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算一卦啊?給你打個五折怎樣?」
易緹:「……」她擦了把汗,「不用了。」
「不用客氣,如果你覺得五折太不好意思,六折也成啊。」
「……我到了。」
「啊?」
「再見!」
於是,易緹跑了,雖然距離目的地還有一站路。沒辦法,她從小就對這種「推銷黨」沒辦法,因為從來說不出太過明顯的拒絕話語,所以每次都只能支支吾吾地落荒而逃。
而在她離開後,摸著山羊鬍的老年男子頂著一車人鄙視的目光,再次露出了一個類似於黃鼠狼的笑容:「小雲,袋子。」
白衣少女乖巧地從口袋中拿出了一隻黑布小袋子,赫然正是之前老年男子正準備掏的東西。
他接過後,徑直從口袋中摸出了一小把黃豆,一邊往嘴裡塞一邊搖頭晃腦地說道:「有意思。」說道「思」字時略帶點兒化音,頗有幾分韻味十足之感。
高人氣場似乎再次降臨了。
可惜……
「吱————————」
司機又是一個急停。
「我的豆子!小雲!快把我扯進車子裡!」
「哦。」輕鬆地抓住衣領拎進來。
圍觀群眾:……這特麼是在玩雜技?!
且不論那些亂七八糟的後續,易緹此刻已然步履輕快地走完了最後一站路。因為正是中午,小巷中擠滿了剛剛放學的學生,他們或勾肩搭背或手牽著手或單人獨行,臉孔上滿是這個年紀特有的青春感。
每當看到這一幕,總會讓人有一種「我老了」的感覺。
她注視著那些混雜在人潮中離去、不時點頭回應學生們招呼的教師,曾幾何時,她也只其中的一員,但不知什麼時候命運就拐了個彎,讓她走到了這條路上。易緹不由有些感慨,倒不是後悔什麼的,也不是覺得自己現在比從前要好多少,只是覺得命運真心無常,讓人難以捉摸。
「……易緹?是易緹吧?」
易緹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她左右看了眼,目光定格在街對面的女子身上。
「呂婉?」她訝異地看著對方。
呂婉走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易緹,語氣亦滿含驚訝:「你變了不少啊。」
「有嗎?」易緹低頭看了看自己,就像頭髮一樣,每天看反而不覺得有變化。
「漂亮了不少,也精神多了。」
「額……謝謝。」不太善於應對誇獎的易緹略有些赧然,隨即好奇地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對方和她是同一屆畢業的大學生,去年也在同一所學校找到了臨時代課的工作。
「和你一樣,代課的工作被人頂了。」呂婉回答說,「所以就來了這邊中學,你之前考試怎樣?」
易緹愣了下,才想起自己似乎為了考編制參加過一場考試,奈何……咳咳,落榜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你呢?」
「一樣。」呂婉攤手,提起這件事時很心平氣和,「明年繼續努力吧。對了,你現在在哪裡工作?還在做教師嗎?」
「沒做了。」易緹搖頭,「我自己開了個花店,就在前面不遠處。」
「是麼?」呂婉再次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混得不錯啊,都成個體戶了!」
易緹笑了笑,沒有說出屋子的來歷,畢竟她和呂婉只是一般熟悉而已,或者說只是點頭之交。否則也不會明明都擁有對方的電話號碼,卻這麼久都沒互相聯繫過,更不知道對方的近況。
「對了,之前任婷婷結婚的時候你沒去吧。」
任婷婷就是那個在國慶時結婚的同事,也是個年輕老師。易緹當時接到她電話時還淚流滿面來著,因為處於「赤貧」之中。後來雖然終於擺脫了經濟危機,但因為要和哥哥一起出門的緣故,就沒有去參加婚禮,只通過打卡的方式送上了一個大紅包。
「嗯,因為有點事,所以就沒去了。」
「怪不得。」
之後,兩人又聊了幾句,不過都沒長聊的打算。
呂婉下午還有班,而易緹……家裡還有人等著她吃飯呢!
寒暄了一陣子後,雙方默契地做好了告別的準備。
「對了,你花店地址給我個,改天我去光顧。」
「好啊。」易緹點頭,剛報完地址,正準備告別。手腕卻被一隻突然冒出的手抓住了。她愣了下,隨即下意識地學習起公交車上那位老年男子的動作,手細微地抖動了幾下,便滑溜地從對方的掌中滑出。
就在此時,對方卻伸出了另一隻手,再次抓住她的手腕。
易緹:「……」這是犯規啊!
「你搞什麼?得了帕金森嗎?」
易緹:「……」不光乾脆,還惡人先告狀!
不過能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的,除去良晨先森還能有誰呢?她無奈地轉頭,看向對方,意外地發現他的表情居然很凝重:「你……」
「你跟我來一下!」說著,他徑直就想把她扯走。
「等一下!」
良晨先森不想等啊!問題是他居然遭遇了陸空一樣的窘境,那就是——無論他怎麼扯,她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像那風吹雨打全不怕的巍峨泰山!
實在是讓他的男性自尊碎成了渣渣!
他很是不爽地說道:「你剛才不就要和她說再見了嗎?」
「……這不是還沒說嗎?」
「那你快說啊!」
易緹:「……」喂喂,狼人先森,能別這樣嗎?
呂婉:「這是……」她驚疑不定地看著易緹,又看了看良晨。從「年紀」來說,這少年像是對方的弟弟,但從語氣來說……不會吧?難道說易緹不再做教師的原因就在這裡?她酷愛吃嫩草?害怕繼續呆在學校裡會情不自禁「監守自盜」所以才……?
明明長著一張純情無比的臉孔,完全口味會這樣重啊!
易緹:「……」總感覺好像被微妙地誤會了點什麼,錯覺嗎?
但是,看良晨的樣子也不像是開玩笑,似乎真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說。於是她只有很是尷尬地說了句:「那……再見?」
「嗯……再見。」呂婉說完,匆匆忙忙地就離開了。
易緹注視著老同事那「好像被狗攆了一樣」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留下悲桑的眼淚。
她是無辜的……無辜的……的……
但還沒等她從打擊中恢復過來,更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某隻狼人居然把她扯到了一旁無人的地方,微微湊近了她,鼻尖微微顫動,明顯在嗅來嗅去。易緹一瞬間就炸起了雞皮疙瘩,這傢伙是鬧哪樣啊?不會是突然想吃人肉了吧?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良晨先森大怒。
易緹默默地往後縮了縮,與對方保持著相應的距離:「說我之前,你才應該先檢討下。」
「我……」某隻狼人氣結,「真是好心沒好報!」
「……」好心?
「再說,我怎麼可能看上你這種前後幾乎沒區別的女人!」
「……」
「更別說……」
「卡嚓!」
一聲脆響打斷了良晨的話。
易緹默默地從牆上收回手,掌心是被她硬生生用指甲挖出來的一塊水泥,她緩緩捏緊掌心,就這麼瞧著他,好像在說「你說啊!有本事你繼續說下去啊!」。
良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