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這一吼,非常悲催地被無視了。
也不知道對方是真沒聽見還是假沒聽見,發出的聲響居然更大了。
少年:「……」
中年人眉頭皺得更近,開口說道:「小翼,你去外面等我。」雖然他知道自家兒子實際上懂得這兩人在做什麼,但是,身為一個父親,他覺得不能繼續讓他看到眼前這一幕。
「……哦。」少年雖然看來叛逆,不過看著自家老爸難得嚴肅的臉色,還是選擇了聽從。不過微撇的嘴角和關門時發出的一聲巨響,顯示出他內心深處的不服氣。
那兩位年輕人分開,挑釁似的看向中年人。
年輕女子開口:「大叔,什麼事啊?」
「小姑娘,你們的座位是我的。」中年人沒有貿然地將手中的票遞到對方的手中,之翻轉過來,以便讓這兩人看清楚。
「嗯?」青年摸了摸口袋,「票呢?」
他的女朋友在包裡翻找了片刻後,拿出了兩張皺巴巴的票,看了眼後,說道:「好像是走錯了。」
青年拿起兩張票,團巴團巴,直接朝中年人的身上丟去:「那就換唄。」
中年人:「……」
「反正你都走這裡了,再多走幾步路也沒事。」
說完,兩人一陣嘻嘻哈哈地笑,顯然壓根不把這事情放在心上。
中年人深吸了口氣,涵養很好地又開口說道:「小夥子,你……」
「怎麼?想敲詐?」女性一拍床鋪,罵道,「老東西你……」
旁邊的青年一把拉住她手臂,搖了搖頭:「算了。」說著,從懷中拿出錢夾,抽出兩張錢,「今天哥心情好,不跟你計較,拿著錢滾蛋。」
被阻止的女性表情不愉地拿出一包煙,自己叼起一根,又塞了一根在男子的口中,而後兩人就著一個打火機點燃。
片刻後,包廂中就充滿了煙味。
易緹摀住鼻子,這種本身就含有多種有害物質的氣體對於她來說過度刺激了。她下意識就想抬起手推開窗戶,卻悲劇地發現,這列火車是全新的封閉式空調車。
下一秒,塞西爾出現在了那兩人的面前,右手抬起,修長而指節分明的手指中夾著兩根已然熄滅的煙。
這對青年男女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人嚇了一大跳,也不知道是塞西爾的存在感太過微弱還是他們太過旁若無人,他們之前壓根沒注意到包廂中還有這麼個人存在,直到他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兩人才赫然發現,居然有這麼一個長相完美到幾乎不像人的青年與自己同處一室。
震驚、驚豔等表情盡數閃過後,青年最先回過神來,怒推了把還在走神的女伴,罵道:「你TMD做什麼?」
塞西爾仿若沒聽到他的叱罵,只用溫和的口氣地說道:「小緹不喜歡煙味,請不要在這裡抽菸。」態度之好與剛才行為間展露出的霸氣簡直判若兩人。
以至於一時之間這兩人又呆住了。
就聽他接著說道:「而且,這邊的兩個位置是這位地……大叔的。」塞西爾機智地吞下了「地球男性」四個字,從善如流地借用了這兩人之前對中年人的稱呼,「請把它還給他。因為在獲得他的同意前,你沒有資格佔用。」
塞西爾說得很認真,也很講道理。
不過因為他「先兵後禮」的行為,這兩人包括那位中年人都覺得他有點像是在「威脅」,還是最可怕的那種滿臉笑容的威脅,看起來頗有幾分boss的氣場。
只有易緹知道,他是真的在認真講道理啊!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說話的人了!
雖然覺察到了威脅,但這類刺兒頭年輕人最大的特性就是「不服管,不怕死,特愛作」,而且女人還在身邊,他怎麼能服軟呢?於是脖子一擰,強橫道:「我TM就是不還了,你敢我把我怎麼樣?告訴你,勞資一個電話就幾十個兄弟,到時候TMD……」
一時之間,他口中的污言碎語那叫一個層出不窮。
塞西爾耐心地聽完了他的話,才說道:「你說話的時候不文明詞彙用得太多,應該改正。」
兩人:「……」
易緹忍不住就想笑,果然天然呆的力量是無窮的麼?實話都能氣死人!
與此同時,那青年卻覺得自己丟了大人,大罵了聲,站起身就伸出拳頭朝塞西爾砸去。
雖然明知道他不會有事,易緹依舊立即跳下了床。
中年人正想上去幫忙,就見那俊俏青年只用兩根手指就箝制住了男青年的手腕,而後用依舊溫和的語氣說出了氣死人不償命的話:「抱歉,我不能讓你碰到我的衣服,因為你的手有點髒。」衣服是小緹親自給他買的,所以一定要格外珍惜才可以,不能因為這種事情增加清洗次數。
「你TM……」自覺被侮辱的年輕人大怒,另一隻手也朝塞西爾砸來。
下一秒卻又被制住。
不多不少,依舊是兩根手指。
就在此時,青年的女伴回過神來,一把抓起茶桌上的托盤就想朝塞西爾砸去:「你特麼給我放……」手卻也被一把抓住。
塞西爾當然沒有第三隻手——在人類狀態下。
所以抓住她的人是易緹,她一隻手牽制住這女青年的手腕,另一隻手將鐵質托盤從她的手中扯落,當著這兩名找茬者的面,輕輕巧巧地將一個角給揉成了一團,語氣非常不溫柔地說道:「我不喜歡打人,也不喜歡打同性,不過如果你們再不識趣,我可能就要破例了。」她從來不喜歡打架,不過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塞西爾被「欺負」,雖然知道他不太可能吃虧,但還是會生氣,非常生氣的那種!
「……」
「……」
在「暴力」的威懾下,那兩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中年人連連向易緹道謝,而後把自己的兒子叫了進來。
也直到此時,默默把托盤掰回原樣的易緹才想起,這兩人居然還是熟面孔——軒轅博和軒轅翼。
沒錯,他們是女鬼妹子軒轅羽的家人,當時她曾與他們有過半面之緣,她見過他們,他們沒見過她。因為沒有直接交流過,而且最近發生了太多事,以至於她差點都忘記了。
軒轅翼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兩人,他一直站在門口,雖然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卻能清楚地聽到聲音。自然知道這兩人是如何一軟一硬地「威脅」人的,再一看那兩人與之前判若兩人的、屁滾尿流的離開方式,讓他覺得很痛快。於是不自覺地就對他們產生了好感,中二期的少年,就是這麼容易拐!
略微聊了幾句後,易緹得知他們是一家集體北上去拜訪老朋友,可惜運氣不少,買到的軟臥票並不在一個包廂中。於是只有以女兒跟媽媽、兒子跟爸爸這樣的方式分配,誰知道會遇到剛才的情況。
「這的確是挺麻煩的。」易緹聽完後,想了想,說道,「不然,我們換吧。」
軒轅博愣了下:「那怎麼好意思。」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易緹笑著說道,「你們那兩張票也是同一邊的一上一下吧?」
「是的。」
「那就行。」她說道,「一家人還是住一起比較好。」她想起自己和哥哥一起出門時,如果座位不在一起,也會千方百計地調到一起,所以這種心情她很瞭解。而且反正她和塞西爾是兩個人,在一起就好,其他無所謂啦。
說了幾句後,十分意動的軒轅博沒有反對,連連道謝,並且與易緹交換了號碼,看樣子對她頗有好感。很快,就在易緹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時,軒轅羽也跟著母親宋南凝走了進來。女鬼小姐今天穿著紅色的大衣,雙頰紅潤,與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可以說截然相反,充滿了旺盛的生氣。從長相上可以看出,她繼承了來自母親宋南凝的頗具東方美的五官,只是她的氣質看起來要更為年輕活潑,而軒轅夫人雖然韶華易逝,卻老地優雅,眼神溫和,嘴角帶笑,身上有著與丈夫類似的書卷氣,更有歲月沉澱而成的成熟氣息。
夫妻倆都是讓人一眼看上去覺得極為舒服的人。
在那次「事件」之後,軒轅羽沒有來找過易緹。倒不是她「忘恩負義」,而是忘記了靈魂出竅期間所發生的一切。之前裴凌就說過,這種事情很正常。雖然當時的情況很危險,但在靈魂回到軀體中後,對於本人來說也就是做了一場夢,夢境可能清晰,也可能朦朧,更可能本來清晰卻在醒來的一瞬忘記了一切。
與平時做夢沒什麼區別。
但是,記憶不會保存,感覺卻未必會消失,比如說——
軒轅羽在看到易緹的瞬間,就呆住了,片刻後語氣顫抖地冒出了一句:「這個妹妹我曾見過……」
易緹差點噴出來。
她以為自己在演《紅樓夢》麼?
她要不要為配合吟誦下《西江月》?
不只是她,其他人也略不好——除了似乎不太明白狀況的塞西爾。
知道女兒德行的軒轅爹媽只是扶額,軒轅翼則直接諷刺起姐姐:「你是看書看傻了吧!」
軒轅羽怒:「怎麼跟姐姐說話的呢?!」想當初,她出車禍剛醒來的時候,他多麼聽話啊。簡直可以說百依百順,結果時間一長就故態復萌,再次變得一‧點‧都‧不‧可‧愛!
軒轅翼輕嗤了聲,壓根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軒轅博拍了下他的腦袋:「小翼,對姐姐要有禮貌。」
易緹並不打算和她相認,因為壓根說不清楚兩人是怎麼認識的。
夢中相遇?
我曾碰到鬼?
無論哪一個都無法讓人信服,所以還是算了。
而且,相遇是緣,兩次相遇更是有緣,既然這麼有緣,以後肯定不會缺少交往的機會,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沖對方禮貌地笑了笑後,她提著包和塞西爾一起走出了包廂,拿著換過來的票去到了另一間包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好人有好報」,直到火車行駛起來,對面的兩張床都沒有來人。
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二人世界居然以這種方式達成了。
易緹不得不感慨命運這回事的奇怪。
而當她這麼想時,塞西爾突然冒出了一句:「原來是《紅樓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