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人偶師·01

  雖說今年是暖冬,還是下了一場許久未見的雪。水穗在佳織的房間裡聽著音樂,凝望著十字大宅斜對面逐漸被染成白色的松林。

  「水穗,你還是要回去嗎?」正在看書的佳織忽然抬頭問道。

  「還是?」水穗望著窗外反問。

  「你不是說等案子破了就走嗎?我想讓你再多待一段時間。」

  「嗯……」水穗看著窗外的雪景,思索著該怎麼回答。案子真的已經破了嗎?聽說松崎的確認了罪,但已經過了兩天,警察並沒有告知更多詳情。

  還有那枚紐扣……水穗的這個心結還沒有解開。那天晚上自己在走廊架子上看到的,難道不是宗彥姨父睡衣上的紐扣?不可能……

  「可能還得再多待幾天吧。」

  聽到水穗這麼說,佳織鬆了口氣:「是嗎?那太好了!本來家裡就沉悶,要是你也回去了,更沒意思了。而且,我還想讓你給外婆打打氣呢。」

  自松崎被抓那天起,靜香就十分消沉,用餐時間都很少見到她的身影。

  水穗從窗邊走到佳織身旁,剛準備坐下,敲門聲響起。佳織剛說完「請進」,青江那張俊秀的臉就探了進來。

  「簡直像廢墟一樣,」他說道,「我是說這棟宅子。剛才回來時我從遠處觀望,這裡就像廢墟一樣。」

  「既然是廢墟,你還回來幹什麼?」

  「可能的話我也不想回來,但只要你還在這裡,我就不能這樣。」青江面不改色地說道。

  水穗不禁暗暗佩服他。他對輪椅上的佳織如此執著,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財產嗎?

  「我從學校回來的路上去了趟公司。」青江理所當然似的坐到佳織旁邊,從桌上拿起一塊餅乾。

  「公司?」水穗問道。

  「我去見了見近藤伯父。案件的進展之類我什麼都不知道,作為被捲入其中的一員,我當然有權知道案情。」

  「他告訴你了嗎,青江?」佳織一臉認真地問。

  青江吃著餅乾苦笑道:「你要是總能用這麼熾熱的目光看我就好了。嗯,他告訴我了。這下你不打算把我趕出房間了吧?」

  佳織沉默不語。青江自顧自地笑了笑,又正色說:「進展很不順利。」

  「有什麼問題嗎?」水穗問。

  「何止是有問題。」

  「到底怎麼回事?別賣關子了!」佳織調低音響的音量,衝著青江說。

  「我沒賣關子。我們一點一點說吧。」

  青江從松崎的犯案經過說起。據說,松崎起初沒有打算殺害宗彥,潛入音樂室是為了偷走一份資料,那份資料是松崎受賄的證據。

  「松崎堂舅受賄?」水穗忍不住吃驚道。松崎外表溫厚,無法想像他會受賄。

  「人不可貌相啊。竹宮產業不是正在東北地區興建新工廠嗎?有很多企業希望參與工廠修建,因此要用招標的方式選擇承建方。據說松崎先生和一家企業勾結起來,對招標進行暗箱操作。這種事情很常見。」

  「宗彥姨父掌握了證據?」

  「不,好像不是。事情就複雜在這裡。案發當晚,松崎先生準備睡下時,發現床上有張紙條。上面說,已故的賴子社长發現了你的受賄行為,把你和對方密會時的照片等證據放在了音樂室的櫃子裡。宗彥社長雖然還沒發現,但明天會清點賴子夫人的遺物,要整理音樂室的櫃子,今晚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大意就是這樣。」

  「好奇怪的紙條……」佳織不快地皺起了眉頭。

  「還不知道是誰寫的嗎?」水穗問道。

  青江搖了搖頭:「紙條上沒寫名字,而且全文都是打印出來的。近藤伯父告訴我這些的時候,神色也十分凝重。」

  水穗表示理解,又問道:「於是松崎堂舅就在半夜偷偷去了音樂室?」

  「是的。就算並不完全相信紙條上的話,他也要去確認一下,畢竟做了虧心事。他等大家都睡下之後,一個人下了樓。」

  據說松崎走到客廳拿了鑰匙,走下音樂室。打開房門,發現裡面很黑,只亮著一盞小檯燈。準備開燈時,松崎吃了一驚:有人躺在音響前的沙發上,還能聽到打呼嚕的聲音。

  不好!松崎咬了咬嘴唇。宗彥的確有時會睡前來聽音樂,然後就直接睡在沙發上。

  但已經不能回頭了,看樣子那人不到早上應該不會醒來,若是等到早上再來就來不及了。只翻翻櫃子,應該不會有太大響動。

  松崎鼓起勇氣,靠近櫃子,打開櫃門。紙條上說證據放在櫃子裡,卻沒有具體說明在哪裡,他便先從抽屜翻起。就在他全神貫注地在第二個抽屜裡翻找的時候,有人從後面抓住了他的肩膀。

  松崎說他連喊出聲的工夫都沒有。那人從背後反剪住他的雙臂,右手還握著刀。松崎事後認為,那人當時可能把他看作入室盜竊的小偷了。

  兩人扭打在一起,過了一會兒對方就一動不動了。待眼睛習慣黑暗之後,松崎才看見那人的側腹部插著一把刀。他駭得後退好幾步,撞到身後的櫃子,櫃子上的拼圖紛紛掉落。

  他大腦一片空白,匆忙跑出音樂室,之後一口氣跑上樓梯,中途把手套扔到了垃圾桶裡。扔手套時有什麼東西一起掉了出來,他撿起來一看是一片拼圖,便毫不猶豫地把拼圖也扔了。自然,當時他誤以為那是拿破崙肖像拼圖的一部分。

  回到自己房間裡的松崎,躺在床上不住發抖,睜著眼睛直到天亮。逐漸冷靜下來後,他意識到自己無路可逃,唯一的出路就是把事實講出來,主張自己是正當防衛——這是他蜷在被子裡得出的結論。

  「可是早上起來之後他大吃一驚。本已想好要自首,結果有人卻把現場偽裝成了外人潛入作案。更讓他吃驚的是,三田理惠子居然也死了。」

  果然,水穗暗忖,剛才青江一次也沒提到松崎殺了三田理惠子,這正讓她困惑不已。

  「松崎堂舅說他沒殺三田女士?」

  「是的。剛才我說進展困難,指的就是這點。」

  「但是人的確死了啊!那到底是誰殺的?」佳織罕見地歇斯底里地喊道。

  「不知道,總之松崎先生完全否認殺害三田理惠子。他似乎認為把手套扔到門外這些偽裝,都是殺死三田理惠子的兇手做的。」

  「難道有人在松崎堂舅之後進入音樂室,而正是這個人殺了三田女士?」

  「是的。」

  「嗯……」水穗思忖著松崎說謊的可能性,會不會是他想減輕自己哪怕一點點的罪行,便編了個故事出來?

  「松崎堂舅對拼圖有什麼說法嗎?」拼圖也是水穗關注的一點。

  「基本上就和那個胖警察說得一樣。他還真厲害。」

  「那松崎堂舅是什麼時候偷換的拼圖?」

  「案發兩天後,他從公司溜出去買了一幅,晚上來偷換的。」

  水穗想起那天晚上松崎的確來過,還緊緊地抱著一個皮包。原來當時那裡面放的就是拼圖。

  「但是到頭來這些小伎倆反而害了他。什麼都不做,或許倒不至於弄到如此地步。」

  然而做了虧心事的人或許就是有這樣的心理,水穗想道。

  「總之,剩下的就是三田理惠子被殺一案了。如果兇手真的不是松崎先生,那會是誰呢?」青江總結式地說。

  「青江,你依然希望最好是家裡人幹的,對嗎?」佳織嘲諷道。

  「看來我在你心裡的形象可是很陰險啊。」青江苦笑道。

  「不是。只是看你的樣子,好像你對這起案子很感興趣。」

  「的確有點興趣,這點大家都一樣吧。」

  「我不清楚……」佳織轉過頭去。

  「不知水穗你對案件怎麼看?」

  聽到青江突然問自己,水穗歪了歪頭,說:「還什麼都不清楚,不過同一個晚上在同一個地點發生兩起不同的殺人案……有點難以置信。」

  「深有同感。」

  「但我也不覺得松崎堂舅在說謊。」

  「這我也有同感,那麼還剩兩種可能性。第一,三田女士看到宗彥伯父死了便殉情自殺。」

  「不會是自殺。」佳織冷冷地說道,「她不是那種人,她根本不喜歡我爸爸,只是為了利益才跟他在一起。」

  青江和水穗都被佳織的語氣驚得說不出話。佳織這才回過神來,低下頭小聲說:「我覺得不是自殺。」

  「我也這麼認為,」青江平靜地說道,「但並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是兇手看到松崎先生殺死了伯父,便藉機殺了三田女士,想藉此嫁禍於松崎先生。」

  水穗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說:「也許在松崎堂舅床上放紙條的就是兇手,為的是把他引到地下室去。」

  「是有這種可能。那麼問題就是,到底是誰把三田女士叫過來的?除了伯父,還有人能半夜把她叫過來嗎?」

  「那可不一定。這種人誰知道。」佳織不屑地說道。

  「一說到三田女士你就很激動啊。」青江苦笑道,但他很快正色說,「我這麼說可能你又要罵我了。如果有其他人殺了三田女士,一定是家裡的人。你們還記得吧,鈴枝說過後門是上了鎖的,兇手根本逃不出去。」

  這番話讓佳織無言以對,只能默默咬著嘴唇。青江看到她這樣的反應,似乎心滿意足,說了句「我先走了」便站起身。他朝門口走去,突然又停下腳步回頭說:「對了,那本書,我有個有意思的發現。」

  「哪本書?」水穗疑惑道。

  「就是伯父的那本智力遊戲書,我借走的那本。」

  「哦,什麼有意思的發現?」

  「還不能肯定地說絶對有意思,但是很可能有意思。反正到時候會告訴你,可能會讓你和佳織大吃一驚。」

  說罷,青江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