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江被殺已過了四天。警察在案發現場周圍進行了徹底搜查,但依舊沒找到任何線索。步行道位於樹林中,周圍沒有民宅,也就很難找到目擊者或者聽到聲響的人。
警察山岸基本每天都來竹宮家。他仍然把青江遇害和宗彥二人被殺的案子聯繫在一起考慮。按照他的推理,青江查出了一些宗彥遇害的線索,兇手察覺後將青江滅口。
「到底青江先生知道了些什麼,又是怎麼知道的?他掌握了什麼證據?如果是物證的話,證據又在哪兒?」山岸坐在水穗和佳織對面的沙發上,問了這一連串問題。他緊握拳頭,額頭上青筋暴突。最後,他有氣無力地說:「我們就是以此為核心進行調查。」
「但還是一無所獲吧?」佳織冷冷地說。
「請您耐心等待,接下來一定會有結果。」山岸冷靜地說。
「警察先生,您似乎一定要從我們家裡找出兇手才痛快。」
「很遺憾,不能否認我的確在懷疑各位。」
「錢不是被拿走了嗎?那不就是搶劫嗎?」
「這也是一種可能,我們也在調查這種可能性。」山岸說著挖了挖耳朵,沖指尖吹了口氣。
「小丑人偶呢?查出什麼了嗎?」
聽到水穗這麼問,山岸馬上正色說:「我們查了很久,但是完全找不到它和案件的關聯。如果說有關係,只有宗彥先生和青江先生遇害的現場都有人偶這一點。我們問那個人偶師悟淨,他也只是說一些超自然的東西。」
水穗眼前彷彿浮現出這名現實主義者對悟淨那些超自然的話語困惑不已的神情。
「他到底是幹什麼的?」佳織這話似乎問的是水穗。但山岸先開口道:「根據我們的調查,他的確是個小有名氣的人偶師,還和表兄一起開了家店,而且曾是一流大學理學部的高才生。」
「理學部?」水穗吃了一驚。
「但只上了三年就退學了,總之就是個怪人。他說人偶會招來厄運,看來也不全是胡說,他之前也曾捲入類似的事件。沒準他自己才是掃把星。」山岸說著開口大笑。
水穗非常期待下次和悟淨的會面。她已經把那本智力遊戲書偷偷交給了悟淨,讓他去查查青江到底對什麼感興趣。
「他也有嫌疑嗎?」佳織問道。
「雖然這個人很古怪,但據我們調查的結果,他和青江先生沒什麼交集,應該和案件沒有關係。而且案發時他一直和水穗女士在一起,沒有作案時間。」山岸又說青江的部分物品和小丑人偶今天就可以歸還。
「那個人沒問題的話,水穗也沒嫌疑了,對吧?」佳織急切地問道。
「是的,何況還有不在場證明。」
「那我應該也不在嫌疑範圍內吧?我這個樣子不可能殺人。」
看到佳織一直盯著自己,山岸面露難色,清了清嗓子說:「我們認為您應該很難作案,但還不能斷定。像您這樣的女士可能有自己的巧妙手段。」
佳織聽到這句話竟罕見地露出開心的表情,對水穗說:「水穗,你聽見了嗎?這位警官人多好!見過我的人基本都認為我什麼都做不了,他卻承認我有自己的能力。」
「很榮幸您這麼誇獎我,雖然聽起來讓人心情有點複雜。」山岸撓著後腦勺說。
「您說得沒錯。我們這樣的人自有我們的手段,比那些雙腿靈活的人更巧妙的手段。但很遺憾,我不是兇手,我也有不在場證明。兩點三十分的時候我和永島先生在一起,總不可能殺死青江後馬上就回到房間裡吧?」
「那應該比較困難。據我們推測,青江先生的遇害時間應該在他兩點二十分離開宅子到兩點三十分屍體被發現之間。」
「要是輪椅上有發動機就另當別論了。」佳織微笑著說道。她這種莫名的開朗讓水穗頗為詫異。
山岸離開後,水穗把佳織送回房間,又去探望了靜香。靜香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適,總是沒有食慾,臉頰也消瘦了幾分。水穗進去時,鈴枝正在收拾餐具。
「警察走了吧?」靜香輕聲問道。
「走了,不過他們來好像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青江的案子查出些什麼了嗎?」
「不知道……也許有些進展,但沒有告訴我們。」
「您幾位聊了很長時間吧?」鈴枝停下收拾餐具的手,問道。看來她在廚房注意到水穗和佳織去找山岸瞭解案件進展。
「沒說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只是問山岸警官他們在調查什麼。」水穗故作輕鬆地說。
「那位警官依然認為殺害青江的兇手就在這個家裡嗎?」靜香愁苦地小聲問道。
「這……」水穗正想糊弄過去,鈴枝卻氣憤地說道:「荒唐!那天我一直在樓下待著,我可以保證誰都沒有嫌疑。」
「真的嗎?」水穗有些驚訝。
鈴枝重重地點了點頭:「和花子夫人離開前,青江先生還在客廳裡。青江先生出門後,除了和花子夫人之外誰都沒有離開,直到後來水穗小姐你們出去追他。」
「那警察一定認為是你看漏了,其實有人出去了?」
「但是大家真的都在宅子裡。」
見鈴枝如此斷言,水穗不再說什麼。
「好了,鈴枝,你去把和花子叫來。」
「和花子夫人?好的。我這就去。」鈴枝說罷便出去打電話。
「您找和花子姨媽有什麼事嗎?」水穗問道。
但靜香只是含糊地連連說道:「沒什麼大事」。
隨後,一名年輕警察把青江的部分遺物和小丑人偶送了回來。看來警方沒有從這些東西上找到線索。
靜香覺得人偶很不吉利,希望悟淨能馬上把它取走。水穗便給悟淨入住的酒店打電話通知此事,悟淨回覆說即刻前往十字大宅。
「看來沒什麼進展啊。」悟淨一走進玄關便如此說道,他指的是警方的調查,「我聽說相關人員都有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
「您知道得真清楚。」
「我和負責調查人偶的警察關係不錯,聊著聊著他就告訴我了。」
「能不能也說給我聽聽?」水穗環視四周,小聲說,「到底大家有怎樣的不在場證明,我並不清楚,但也不能死纏爛打地追問。」
「這樣啊……哪裡講話方便?」
「我的房間吧。」
水穗把悟淨帶到自己的房間,確認外面沒人之後關上了門。她總感覺自己這麼做背叛了佳織等人。佳織的房間裡傳出古典樂的旋律,大概又在聽收音機。
「前幾天我借給您的智力遊戲書,您有沒有什麼發現?」水穗拿過一把椅子讓悟淨坐下,問道。
「哦,那本書啊。」悟淨坐下說,「也談不上有什麼發現……那本書原本是佳織小姐拿著吧?她本想借給您,但是被青江先生搶先一步借走了。」
「是的,這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我們還是說說不在場證明吧。」
悟淨掏出一個筆記本,說這是為了畫簡單的素描而隨身攜帶的,今天則用它記下了案件相關人員的不在場證明。
「首先是老夫人。」他從靜香講起,「她說整個下午都待在房間裡,一點半開始讓永島先生去給她理髮。這期間鈴枝曾經進過房間一次。」
「理髮理到了幾點?」
「老夫人說是到兩點二十五分左右,說永島先生出去時她看了眼表。之後直到得知案發為止,她都一個人待在房間裡。」
「永島怎麼說?」
「我看看。」悟淨看著筆記本說,「他說他先在老夫人的房間裡,但是不記得準確的離開時間。之後上了趟廁所,就去了佳織小姐的房間。」
「那是幾點?」
「兩點半。」悟淨迅速回答道,「但這不是永島先生的證詞,而是佳織小姐說的。永島先生不記得確切時間。前幾天他好像也是這麼說的吧。」
水穗想起來的確如此。誰都不是掐著點活著的——佳織當時的話裡含著這層意思。「佳織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
「她說當時正在聽收音機,永島先生進來時DJ正好報了時間,之後放的曲子她也記得。警方查了一下的確沒錯。」
「然後佳織一直和永島先生待在一起嗎?」
悟淨點點頭。
「還有近藤姨父他們呢?我只知道個大概。」
「近藤勝之先生上午去了公司,下午一點後離開公司,到這裡時剛好兩點十五分,兩點二十分他帶著和花子女士一起離開了。他們回到自己家是三點——這是鄰居太太的證詞。」
「和花子姨媽呢?」
「勝之先生來接她前,她都在自己的房間裡,說是在換衣服和化妝。」
這些和水穗瞭解到的情況一樣。「最後就是鈴枝了吧?」
「是的。鈴枝女士的證詞大致是這樣的。」悟淨稍稍吸了一口氣,說,「她說自己基本上一直待在一樓,但是將近兩點的時候去了老夫人的房間。這與老夫人和永島先生的證詞一致。兩點過後,青江先生下樓,準備去大學。她看到青江先生打了個電話,然後把小丑人偶裝進包裡。之後兩點十五分左右勝之先生來了,據說勝之先生把車停在外面,在車裡等著和花子女士出來。」
「近藤姨父沒有進來?」
「好像是。他只是按門鈴說自己來了,然後鈴枝女士就去叫和花子女士。和花子女士在廚房喝了杯水後出了門,青江先生就是在這之前不久出去的。勝之先生也在車裡看到青江先生朝步行道走去,之後他便載著和花子女士回家了。」
「這是在兩點二十分左右?」
「是的。鈴枝女士說,那之後你和我很快就來了,大概是兩點二十五分。」
「那之後直到得知案發為止,鈴枝跟誰都沒碰過面嗎?」
「不,在我們出去之後,她和上廁所出來的永島先生打過招呼。永島先生隨後去了佳織小姐的房間。」
「這樣啊……」
水穗明白為什麼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都成立了。考慮到青江遇害的地點距宅子的距離,兇手至少在作案前後十分鐘是必須離開宅子的,但是沒有人符合這一點。
「這麼看來,青江還是被劫匪襲擊了?」水穗按捺不住心中的期待問道。畢竟她也不想懷疑自己的家人。
「是的。如果無法破解不在場證明,就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破解?」這句話讓水穗有些不滿。
悟淨合上筆記本,用指尖敲著桌子說:「其實有一點我一直不明白。」他像是下了決心似的說,「如我方才所說,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都成立,但這是在非常精細的時間關係下才成立的,就像是織得整整齊齊的蛛網一樣。每個人的證詞裡都出現了極為精確的數字,但只要有一處不準確,這張蛛網就會立即土崩瓦解。」
「難道,」水穗舔了舔嘴唇,「您認為所有人都在說謊?」
「不一定是所有人,」悟淨搖頭說,「也可能只有兇手和另外一個人說謊而已。」
「另外一個……您是說有共犯嗎?」
「這還不清楚,那個人可能出於某種原因在包庇兇手。如果兇手是自家人,還是有足夠的理由這樣做。」
水穗沉默了,她想不出話來反駁。
「山岸警官有沒有提到小丑人偶?」在轉變話題的同時,悟淨的語氣也開朗了一些。
「好像沒從上面找到任何線索,」水穗答道,「所以才會把人偶還回來。」
「這樣啊,那我去把它拿走吧。」
靜香說錢給多少都無所謂,只要早點把人偶拿走就好。但悟淨仔細查詢了購買時的價格,在此基礎上又添了些錢塞進信封裡遞給水穗。
「這種問題馬虎不得。」悟淨如此說道。拿到人偶後,悟淨先從人偶正面觀察了一番,接著又仔細檢查了各處細節,最後又從正面看了看,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看來您也放心了?」
「是的,放心了。這下不用再擔心人偶帶來厄運了。」
「我本不信這些迷信的東西,但這人偶實在可怕。從賴子姨媽到青江,接連不幸地死去。」
「這是個詭異的人偶。」悟淨說著又看了看小丑人偶那憂鬱的臉龐。
「不過我不理解為什麼宗彥姨父只在那天把小丑人偶擺在架子上,之前那裡本來一直放著少年和小馬人偶。」
聽到水穗的話,悟淨望著遠方出了會兒神,隨即又收回視線,看著水穗說:「我也不大清楚。或許他認為比起少年和小馬人偶,小丑人偶更適合放在那裡。」
「可能吧。反正宗彥姨父是個品位古怪的人,聽說把外公的肖像畫放在走廊上的也是他。」
「哦?」悟淨的視線停留在半空當中。
「怎麼了?」水穗問他,他也沒有回應。幾秒之後,他才回過神來,看了看小丑人偶後猛地瞪大眼睛。
「您怎麼了?」水穗又問道。
這次悟淨終於抬起頭來,說:「老夫人在吧?」聲音穩重而低沉。
「在,在房間裡……」
「那我去打個招呼,就這樣拿了人偶就走不大禮貌。」
悟淨說著便拿著人偶起身。水穗見狀也想站起,但悟淨伸手攔住她:「不必了,我只是簡單打聲招呼而已。」
「好的……」
水穗話音未落,悟淨已經快步上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