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們把這裡封上,是為了防止別人找到這邊的枯葉寺?」
「是的。」
從賀穆蘭憑著天生的神力打出一條路來以後,這位樵夫就知道不可能瞞住了。原本還想著石頭雖破了,但馬是進不去的,這些人應該會選擇繞道。
可他千算萬算,卻沒想到這些人的騎術都極好,那些馬兒踩著碎石就如同跳著舞一般輕巧的穿過了山壁。其中那大力男人的馬兒居然還會低著頭繞過各種稜角,簡直不似凡馬。
在一般的老百姓眼裡,這樣的一夥兒人就和天上下凡的神仙似的。那樵夫在這裡看起來是在打柴,其實還留意著這邊山壁的動靜,眼看著秘密瞞不住了,只能跳出來苦苦的求他們繞道而行。
「可是我不明白,既然只是個佛寺,為何要大張旗鼓把它封起來呢?」阿單卓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這麼幾塊大石,要搬過來壘起來要花不少功夫吧?而且你們把這條路封起來,裡面的僧人不會餓死嗎?」
他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眼睛瞪了起來。
「還是說,你們是想要謀財害命!」
「哎喲我的小祖宗誒!這裡面幾位師父平日裡都靠我們供養,有什麼好謀財害命的!」那樵夫苦笑起來。「雖然說第一次封路十分辛苦,但平時我們只是打開最側面的一個小口送些糧食和油鹽進去,誰能像這位壯士一樣力能搬山呢!」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必阻攔我們了。」拓跋晃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小子也是信佛的,不會打擾到幾位師父。」
那樵夫半信半疑的看了他們一眼,心裡還是七上八下。
在他眼裡,面前這一撥人實在是太奇怪了。
這個身穿鮮卑皮裘的怪力男人一看就是所有人的頭目,而他身邊那個穿著大氅的貌美胡人明顯是個女人,大概是為了出行方便所以做了男人的打扮掩飾,但一看就偽裝的不成功,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他的性別。
若只有他們,再帶著隨從,他自然會把他們看成南下探親或者訪友的鮮卑大人帶著美艷的姬妾一起出門。
但問題是這位鮮卑大人身邊還跟著兩個少年,而且一看就不是他們的孩子。
這兩個少年一黑一白,一個看起來是十足的漢人,而另一個看起來像是隨時會暴起殺人的那種彪悍少年。
無論是黑的還是白的,長相都找不到那一男一女的影子。
其他隨從之流也都怪怪的,有著一般下人沒有的精幹之氣。
樵夫擔心若這些人是什麼官兒,那枯葉寺就不保了。
所以他咬了咬牙,噗通一下跪了下來。
「幾位大人,實不相瞞,這枯葉寺裡住著一個眼睛瞎了的老和尚和一個結巴的小和尚。前幾年有縣裡的大人下來傳令,說是十里八鄉的僧人都要還俗,且所有村民也不准供養寺廟,否則便充沒家產。可這一老一小兩個和尚卻寧願死也不願還俗,我們不忍他們受罪,便把路封了,任由他們在山中繼續修行。」
「只是這條路雖然偏僻,但還是有不少人知道的,所以我們便經常在這附近晃蕩,若有人過來,便把他們引到其他地方去。」
他看著面無表情的阿鹿桓等人,以頭磕地。
「這枯葉寺裡的大師都是好人,還望幾位換條路走,就當今天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吧。」
「我們只是過路。更何況,朝廷既然頒布了嚴令,你們就應當遵守才是。否則人人都像你們這樣,朝廷的政令豈不就成了笑話!」狄葉飛冷聲斥責那樵夫。
他在軍中時日太長,一說話就嚇得那樵夫直哆嗦。
『這這這女的居然會發出男人的聲音!』
樵夫跪在地上半天一直抖。
『不會是妖怪吧!』
聽說有些妖怪就是專門抓得道的高僧吃來增加法力的!
這女人一定也是這樣。
所以才能迷惑這像山神一樣的男人為她開道!
想起剛才這個女扮男裝的女人如何指揮鮮卑男人推開山石,他就禁不住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合理。
「不必嚇他。」
賀穆蘭看見這樵夫一副十分害怕,但還是想讓他們改道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出聲阻止了狄葉飛。「我們改道就是!」
「花將軍!」
「這裡明明有近道!」
「就是,您連路都打通了!」
那樵夫聽到別人喊她「將軍」,抖得更厲害了。
「喬……喬大叔……」一個年輕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我,我,師父,父說有,有貴客到,到了。請,請他們入寺一敘。」
一個身穿褐色僧袍的小和尚從他們的身後走了過來,他身材矮小瘦弱,穿著寬大不合身的僧袍活似會給一陣風刮走似的,說話時,他從頭到尾都低著頭,只能讓人看到他頭頂的戒疤,看不到頭。
賀穆蘭心中一驚。狄葉飛也同樣如此。
兩人對視了一眼,眼神裡都是驚訝。
花木蘭和狄葉飛都是從戰場中廝殺出來的,身體的五感已經鍛煉的極為靈敏,尤其對殺氣更為敏感。
兩人雖然不是什麼傳說中的俠客墨者,但若說突然無聲無息的讓一個人摸到了身邊,那卻是很困難的。
這小和尚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們一行七人,居然沒有一個發現這個小和尚靠近了!
「枯竹小師傅,你怎麼出來了!」那樵夫緊張的看了過去,連剛才的懼怕之心都顧不得了。
「師……師父叫我來的。」
「既然如此。」拓跋晃皺了皺眉頭。
「花姨,我想去那邊寺裡看看。」
***
拓跋晃要去枯葉寺看看,是因為據阿鹿桓的說法,那個寺廟離這個入口還有一定距離,可是這小和尚卻口稱「有貴客到了來迎接」,顯然他師父是有一些本事的,不是信口開河。
如今他父皇寵信的寇謙之寇天師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高人」,他很少給人批命,預言的更少,但只要他說出來的話、做出的預言,是從來沒有出過錯的。
而且他性格謹慎,一般真的要給人做出什麼警告,那就一定是已經快要發生的時候了。
拓跋晃一直懷疑這位寇道長對自己只維持著面子上的客氣,就是因為他早就看出了自己「命不久矣」的宿命,所以不願意在自己身上花大力氣。
甚至後來崔司徒對他態度大變,從一開始的鼎力輔佐到後來和他頻頻產生摩擦,甚至幾次三番懲治東宮裡的屬官,未嘗沒有這位寇天師和好友崔浩說過什麼的原因。
拓跋晃信佛,所以他是相信命運和因果這種東西的。在得知寇謙之曾給他批了「沒有成君之象,夭折早逝」的命理之後,他也曾找過不少佛門的高僧給他看過,但得到的都是「殿下沒有什麼不妥」的答案。
他真心希望寇謙之的預言是錯誤的,所以他跑了。跑去他父皇最關切的一位舊時部下那裡,希望能爭出一絲生機。
如今,在這種深山野林的地方,一個瞎眼的老和尚和一個結巴的小和尚居然有著不一樣的神通,怎麼能不讓他激動?!
.
賀穆蘭其實最想做的就是趕緊繞道走,或者走捷徑趕快穿過這裡。她心中掛念那個還在獄中的部下,自然是一點時間都不願浪費。
但拓跋晃態度堅決,她也沒有辦法。
只有這個時候,賀穆蘭才知道自己後面綴著這麼多尾巴有多煩。若是她一個人,早就快馬加鞭趕到項縣了。
拓跋晃不管不顧的跟著那叫枯葉的小和尚走了,同時一起去的還有那個姓喬的樵夫。幾個白鷺留在原地看看賀穆蘭再看看拓跋晃,最終還是不敢讓太子出什麼差錯,跟著太子而去。
「花姨,我們怎麼辦?」
阿單卓看看賀穆蘭又看看牽著馬跟在小和尚身後的拓跋晃,心裡直嘀咕,他覺得這個新朋友腦子一定是壞掉了。
怎麼看,都是花姨這邊更安全。
就這麼跟著一個不知來歷的人走了,真的沒什麼問題嗎?
「不然,我們先走吧。」狄葉飛有些猶豫地開了口。「我們先行一步。有他們在,暗裡肯定還有不少保護的人,我們先去把項城的事了了,回頭再來接他。」
「……」賀穆蘭看了看走的決絕的拓跋晃,那樣子簡直就像看到最後一絲光明而恨不得立刻撲上去的飛蛾一般。
「……走。」
賀穆蘭咬咬牙。
「阿鹿桓說穿過那片寺廟一直走就到了陳郡和梁郡的邊界。既然不需要人帶路了,我們還是快點出發吧。」
「這樣真好嗎?」
阿單卓心中隱隱不安。
「賀光有手有腳,還有隨從。陳節現在還在獄中,家中還有妻兒老小,一刻也耽誤不得了。別在這裡墨跡,我們走!」
賀穆蘭一馬當先,疾奔而去。
阿單卓和狄葉飛本來就什麼事都由著賀穆蘭,見她已經有了取捨,自然是駕馬跟隨。
三人三馬飛快的超過了跟著小和尚慢吞吞步行的太子和白鷺官一行,那小和尚見賀穆蘭他們跑了,急忙叫嚷了起來:
「那,那,那邊的路路,路……」
他「路」字還沒說完,賀穆蘭等人早就已經騎到看不見影子的地方了。
「枯竹師父,那邊的路怎麼了?」
拓跋晃見賀穆蘭甩下他先走,心中也有些難過。但他自己選了在這裡耽誤時間,而花木蘭卻急著去救人,誰輕誰重一望便知。
他在京中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任取任求慣了,猛然遇見一個不把他當回事的,那種失落可想而知。
只是花木蘭畢竟是他敬重的英雄,他總是不想她討厭自己的。
「那邊的路,早就被我們給斷掉了啊。」
枯竹是個結巴,所以替他回答的是一直跟進來的樵夫。
「既然要藏起佛寺,哪裡有只堵一頭的道理?!」
***
賀穆蘭和狄葉飛幾人快馬穿過了一條平坦的山路,就開始進入有些崎嶇的地方。他們放慢了速度,一陣子之後,長在路兩邊擋住視野的樹木剎時間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湍急的河水。
「見……見鬼!」
賀穆蘭臉色難看的看著被弄斷了的木橋。
「那和尚原來是想說這個!」
他就不能說利索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