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煙驚望著少年帶著一個美麗的女孩兒躍入門來。原來他出去這許久只是和這女孩兒相會,蘋煙心中揪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女孩兒卻先跳過來牽了她的手:「姐姐,今後我們就要在一起了,今天我和你一同睡好不好?讓那人去睡外屋。」
軍士們敲響了這屋的門,對開門的蘋煙警告著:「可有看見陌生人來此?如有看見,速速稟報。」他們走入屋中持火查看一圈,望望床上坐著的牧雲笙,便又匆匆出去了。
風婷暢從牧雲笙身邊的被縟中探出頭來:「是不是曾有許多人想睡在你的身邊?因為你是皇帝,而且是很俊氣的皇帝。」她的頭髮稍有些亂了,眉目彎彎,牧雲笙也是脂玉堆中打滾的人物,此刻卻也不禁臉紅心跳地轉過眼去。
「你看,我現在都沒有殺你,作為報答,牧雲珠你何時與我?」少女像是在為一串糖葫蘆討價還價。」
「路然輕也向我討要牧雲珠,我也不給,卻憑什麼給你?」
風婷暢笑道:「我是小美女啊。」
「我不知這顆珠兒裡有多少驚天大秘密,我不肯與人,只是因為,那裡面曾經有過她的影子。我也要借它重新去尋找她。所以我是不會把它給人的。」少年話語平靜,卻毫無變更的餘地。
「尋找她?她在哪兒?」
「她……本是那珠中的一個魅靈,日夜與我做伴,卻被宮中法師所傷。她消散時,曾與我說……她去找一個地方……凝聚出一個真正的身體……變成真正的人……那時,我們就能重新相見。」
風婷暢嘆息了一聲:「是這樣麼?」
她起身來到窗前,望向月亮,又緩緩開口: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也許只是一個謊言?」
「什麼?」
「女人有時是這樣……她說一個謊……卻只是不想你更傷心……」
少年呆了一呆,說:「不,我不信。」
他心中揪痛,覺得血液也正被抽去,渾身的力量只緊緊聚在「我不信」那三個字上。他不能去想,如果她從來也不可能再復生,已經永遠地消散,那他的追尋卻是為了什麼。
「那麼,你連天下拋卻了不要,也要去找她?」
「天下本來也不是我的,我的任何一位兄弟,都比我更適合做皇帝。我若為帝,只怕更會世上大亂,我只想去做我能做到的事。」
「若是永遠也找不著呢?」
牧雲笙搖搖頭:「我知道,她一定在那裡等我。」
「小傻子,她只說『世上最美的地方』,可這天下之大,哪有什麼公論最美之處?分明是她也並不知曉這樣的所在,隨口說了,好使你有個念想,不至於太傷心。」
「她不會騙我。我雖然不知那地方在哪兒,但我相信,我一看到它時,便立時會明白,就是那裡。」少年執著地望著燭光。
風婷暢沒了嬉鬧神色,沉默許久,點點頭:「我明白了。」她將手探入衣襟,取出項上掛著的晶瑩墜兒。牧雲笙看見,那是一片玉製的葉子,青翠欲滴,恍如初從枝頭擷下。
「這不是玉,而是玉珧,是寧州的一種植物,珧花本來就嬌弱高潔,一點污塵就會讓它死去。一萬株玉珧中只有一株能開花,一萬朵珧花中又只有一朵可能開出玉珧。但玉珧花一旦開放,花葉就再也不會朽壞,就任是風吹雨打、刀砍火燒都不能損它的光澤於分毫。我沒能有幸見到玉珧的花瓣,這裡只是一片玉珧的葉子,已是世間罕物。是我的師父傳下來的。它可以當做葉笛來吹奏,聲音悠揚,與大地生靈共鳴,有心之人,縱然千里遠處,也能感應。這本是我們風派鶴雪傳遞信號所用,只是……現在風派鶴雪只剩我一個人……縱然吹奏,也再無人回應了。」
她不再戲謔之時,面容沉靜,氣度嫣然,牧雲笙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她。而那些歡躍笑容背後,卻似總隱藏著不想為人所察覺的痛楚。
「我也盼著有朝一日,你能真正尋找到她。你救了我一命,我也自然應報答。你有事時吹奏這玉珧葉,我便會趕來的。」
風婷暢欲離開,卻又回頭:「只是……那世上美的極致,卻是太虛渺了。你身邊已有痴情單純的女孩子,一個女子若越美麗,就越不甘心平凡,就像一個賭徒越是有錢,就越是想下重注。她雖不美麗,也毫不知你的帝王身份,卻是不論你貧富貴賤,都真正能陪你一生一世的人。」
她望向窗外,少年順她的目光望去,只見蘋煙坐在門前樹根上,執樹枝在地上,不知默默寫著什麼。
風婷暢道:「你們人族的眼力遠不及我們羽族了,你可知她所寫何字?」
少年搖搖頭。
女孩一笑:「以後讓她自己告訴你吧。」
她開門展翅,轉眼消失在深色天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