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散去,陽光漸漸強起來,在平原上鋪起一層金亮。平原兩側的軍陣沉默矗立,像兩道連綿的山廓。
多久沒有打過這樣的大仗了?諸侯們想,十年?一百年?幾乎是集中了全東陸的軍力,和北陸遊牧八部的聯軍拚死一戰。這一仗,或許也會決定今後十年,一百年的天下命運。今天戰場上的每一人,死時都可以說,我曾參與決定這三百年大帝國存亡的一戰,也此生無憾了吧。
雲時一刻,右金陣中傳出了長長的號角聲。右金旗號開始動了。
穆如寒江催馬登上觀敵高台,看見遠處灰暗地平線上,兩股騎軍,從右金陣營中湧了出來。
聯軍各營也開始驚嚷起來,嘈雜一片,慌慌張張進入戰陣,「快些動作!」將官們在氣急敗壞地喊著,士卒慌張奔跑,大陣稍呈亂象。
穆如寒江轉身對身旁將領們喝道:「帥旗未動,號角未吹,自有前軍值守,其他各部為何擅自變為迎擊陣?」一邊清東太守的參將韓煥道:「他們是怕將軍調動誤了,右金軍馬快,衝到陣前就晚了。」
穆如寒江立眉怒道:「既奉我為帥,卻又不信我——傳我令下去,再有帥旗未動就擅自變陣者,軍法處置!」
令雖傳了下去,可是穆如寒江在高台之上望見,諸營的兵士擁成一團,進退無措,他緊握拳手,心中惱怒。這樣軍令不達,還如何打仗?再有陣法謀略,每道軍令都晚上一刻才執行,就戰機早失了。太守諸侯們都不是庸才,只是誰也不願信誰,不放心完全聽人指揮,都還死死管著自己的軍隊。他這個主帥,這場戰役,只怕都要成為笑柄了。
嘆息中,穆如寒江似乎已經看到了戰役的結局。
那兩股右金軍出營遛了一圈,離聯軍還有五六里遠,卻又奔回營中去了。聯軍各陣方換回待命陣形。但沒一會兒,雷時初刻,右金營中號角又起,又是兩支騎兵湧出。
「將軍,他們又沖來了,列陣出擊麼?」參將問著。
穆如寒江卻一眼看出,這不是方才那兩支,右金族騎兵在輪換出陣,行的是襲擾之計。主力中軍的旗號紋絲未動,小股輪番出營只是為了疲憊端軍。
他擺擺手,仍然未號令全軍列陣。但有幾個大營的諸侯軍還是驚慌變陣了一次。還有將領飛馬來責怪:「是不是元帥睡著了,明明右金軍出擊了,為何不命令全軍列戰陣迎敵?反令全軍坐下呈休整陣待命?」
穆如寒江唯有苦笑。右金主力若是未動,看見端軍列陣,碩風和葉只怕會令各部輪換出營遛馬,讓聯軍在太陽下乾曬一天。
到了雷時末,右金號角又起,騎兵又出,諸侯們再次驚慌,但仍是虛擾。
穆如寒江知道這樣時久兵必疲亂,但又無法讓諸侯相信自己、安心等待號令。若是他現在有一支用熟的騎軍,便可去主動襲擾對方,可是偏偏沒有。諸侯軍以步兵居多,無法在平原上與騎兵做機動抗衡,才落了被動。
雲初二刻的時候,右金族號角又起,這次諸侯各營變得懶洋洋的,兵士們再懶得匆忙列陣了。但穆如寒江突然看見,右金營中各部旗號開始紛動,前置的探馬也把信鳥放了回來,示意右金主力出動。他立刻命令吹響號角,升起令旗,全軍列陣。
諸侯各營全按事先位置排列隊伍時,右金軍也在北坡上開始列陣了,大軍緩緩展開,那初時黑密密的一條線,後來變成了覆蓋原野的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