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要錢娘娘

蘇簾正伸胳膊伸腿兒,正歡實著,隔著杏梅樹叢叢枝椏,便瞧見一席明黃色的衣袍,雖不是正式的朝服,可上頭深藍色的五爪九龍可著實顯眼得緊——來者是誰,自是不必多說了。

蘇簾回過神來的時候,葉嬤嬤等人已經跪在雪地上了。

蘇簾覺得自己杵著有些失禮,便行了個萬福,她骨子裡是不喜歡給人下跪的。

玄燁眉眼帶著微笑,伸手扶了蘇簾,揶揄道:「你方才在做什麼動作,倒像是在練武呢!」

蘇簾臉上尷尬了一下,道:「是太極拳。」她也不會旁的,這還是上輩子打小跟爺爺學會的呢。原是該早晨打太極拳最好,可是大冬日的蘇簾愛貓被窩,所以就改在午後太陽最暖煦的時辰。

進了殿中,繡屏奉了了熱騰騰的手爐上來給蘇簾暖手,繡樓則晉上茶水,便都退到一側。

玄燁低頭抿了一口茶,不禁微微皺了眉頭,道:「朕那兒有上好的廬山雲霧茶,下回給你帶兩罐來。」

茶這東西蘇簾倒是喝不出好壞來,只低頭道了句謝。

「你在這兒還住得習慣嗎?可還缺什麼?」玄燁放下茶盞問道。

蘇簾想到自己那乾癟的錢包,想開口問他要錢,可又有些不好意思,報赧了一會兒才囁嚅地道:「那個……皇上,我的俸祿——能不能加點?」

看皇帝一副愣住了的模樣,蘇簾攪著手裡的帕子道:「我一年才三十兩銀子的俸祿,根本不夠用嘛!」

「噗嗤——」玄燁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哈——」

蘇簾頓時有些惱羞成怒了:「有什麼好笑的,我守著一堆值錢的東西,又不能賣了換銀子花!」雖然說她吃喝拉撒都有人管,但是總得要打賞下人吧?底下人給她辦好了事兒,她卻沒錢可賞,真是尷尬得要死了!

玄燁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蘇簾的鼻子:「是朕疏忽了!!哈哈哈!!」他還是忍不住發樂,嘴角都上揚著。他活了二十余載,還沒碰見哪個女人直接問他要銀子花的!

玄燁仔細端量了蘇簾,額頭已經是一片光潔如玉,看不出疤痕,便道:「沒幾日,你額上已經好,看來沈厚樸的醫術還算老道。」

蘇簾想到之前拿額頭上的傷來推拒皇帝的事兒,不由臉上有些發燒,要是皇帝打算留下,她可沒有借口來拒絕了!!

用食指輕輕點了點蘇簾的額頭,語氣略帶低沉:「這幾日南方的事兒不休,朕怕不能常來。」

蘇簾一聽,不禁暗喜,面色卻不敢表露出什麼來,只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玄燁低低道:「朕願意等,只是……也不要太久了。」

被一語戳中心事,蘇簾頭低得更深了,嘴裡聲如蚊蠅:「我、我……」

「朕只恨孟婆,一定是只給你喝了小半碗孟婆湯!」玄燁似乎是自言自語。

其實不關孟婆的事兒,都是老天爺手一抽,把蘇簾給弄來了!!

皇帝待她好,蘇簾也不是沒有一點感動,他年輕,也算得上英俊高大,不發脾氣的時候也挺溫和的,至於那三宮六院,自古帝王哪個不是如此呢?何況她是後來的,哪怕皇帝真的對她真心,她難道還能提獨占的要求嗎?他所做的一切,已經是破格又破了規矩了。

早晚有那一日……蘇簾知道那是她的命數。

既然如此,又何必太矯情了呢?何況,她不是不渴望有人疼,有人愛,她也想要有丈夫相愛,兒女饒膝下……

只是她心裡終究有一刀過不去的坎……前世的丈夫,是因素之一,卻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她適應了後世的生活,適應了那種一夫一妻的慣例,如今要打破過去的一切,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實在有些超出他的接受范圍。

可是,她一直逃避有用嗎?若是反而消磨光了皇帝的耐心,她日子只怕更不好過。如今她在行宮中過得舒坦,沒有人勾心斗角,沒有人敢給她不痛快,她何不偶爾做一次聾子、瞎子,只當他沒有那些三宮六院?女人,糊塗一點,或許就會幸福一點。何況,她並沒有愛上這個男人,反倒是他對她動了心。

終於,蘇簾咬牙下了決心,忍著莫名的酸澀,抬起頭來道:「皇上,能給我一枚戒指嗎?」

玄燁一愣,忽的看到蘇簾眼中的濕潤,語中滿是愛憐:「你想要什麼戒指?玉的,瑪瑙的?朕叫營造司去趕制。」

蘇簾忍著想哭的**,道:「銀的就可以了,要男式女式各一枚,上頭要鑲嵌鑽石。」

「鑽石?」玄燁微微疑惑。

蘇簾哽咽地「嗯」了一聲,道:「就是西洋的一種透明的石頭,那是世間最堅硬的寶石。我只要這個,旁的都不要。」她如今也只能要的起一枚結婚戒指了,後世的婚紗現在的鳳冠霞帔都是她要不起的東西。

「哭什麼?」玄燁急忙去擦蘇簾眼中淌出來的淚花,「不過是個物件,你既想要,朕必然給你弄來就是了。」

蘇簾當然想哭,這輩子她是算把自己草草嫁出去了。不過好歹還能有一枚鑽戒不是嗎?

皇帝只在這兒留了兩個時辰,傍晚時候便走了。

蘇簾用過晚膳,本打算早早睡下去,卻聽葉嬤嬤報說張潛鱗有事兒求見,便只好整了整髮髻出來。

只聽得幾聲「汪汪」聲,蘇簾一愣,急忙加快了腳步,果然是團子、毛球、黑球三只,聞見蘇簾的味道,三只圓滾滾地撲上來,一通狂撒嬌。

張潛鱗笑呵呵見了禮:「萬歲爺吩咐,把娘娘以前在蘇宅用慣的東西帶過來,奴才想著您看見著三只討喜的一定歡喜!」

蘇簾抱起團子,撫摸著那柔滑的毛,這些日子可見王嫫母女照顧得很盡心。當初團子、毛球黑球都是放在蘇宅中的,蘇簾早就懷念這幾只小東西了,本打算天好了雪化了,便托張潛鱗去帶來的,沒想到皇帝竟然先一步吩咐下去了。

張潛鱗又道:「還有從前伺候娘娘的王嬤嬤和王四姑娘,也都一並帶來了。只是因她們不曉得行宮規矩,所以需得學好了禮數才能來伺候娘娘。」

蘇簾抱著團子坐在椅子上,不禁皺眉道:「可是行宮裡的嬤嬤宮女,可都是包衣旗的,王嫫和四嫚……」

張潛鱗躬身道:「娘娘盡管放心,萬歲爺開了口的事兒,王家一族如今都已經入了包衣旗了。」

內務府包衣三旗,是皇家的家僕奴才……蘇簾依舊皺著蛾眉,從平民成了奴才,蘇簾不知道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張潛鱗有些看不懂蘇簾的表情,便道:「王嬤嬤母女還托奴才來給娘娘您磕頭謝恩了!入了包衣旗,便是吃皇家俸銀祿米的人,子孫世世代代衣食無憂,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呢!!」

聽張潛鱗這麼說,蘇簾到安心了幾分,也是,做奴才雖然要卑躬屈膝,可總比遇著災年便要餓死好得多了。何況包衣奴才,雖然是奴才,但是戶籍上卻並非奴籍,而是良戶——這也算稍安慰幾分了吧。

蘇簾露出幾許笑容,「王嫫母女都是粗人,不過品性醇厚,規矩上過得去也就是了,不必太嚴苛了。」

張潛鱗連忙稱是,「奴才省得,娘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