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皇太后大喪尚不滿百日,玄燁這個當皇帝的到了晚上也得素著,所以蘇簾安心地穿著睡衣、蓋棉被準備睡了。剛躺下,卻瞧見玄燁那張欲求不滿的臉,蘇簾黑線,剛才還為你祖母沒了傷心呢,怎麼這會兒就又用下半身思考問題了!
面對玄燁求歡的舉動,蘇簾很不客氣地甩他一個後腦勺,你以為照顧孩子很輕鬆嗎?小虎子完全是精力過剩啊,伺候完那麼小祖宗,她實在沒力氣伺候這位爺了!
「蘇蘇——」玄燁在蘇簾耳邊吹著熱氣。
蘇簾淡淡道:「想了?」
玄燁咬著她耳垂。
蘇簾往床榻裡頭縮了縮,頭也不回地道:「你不是有手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玄燁整張臉頓時黑了下來,自己動手?!身為堂堂皇帝的他,竟然到要吃自助餐?!他枕邊何曾缺過女人?!剛想發作,卻聽見蘇簾那均勻的呼吸聲,玄燁只得一臉郁悶地躺了下來,自己氣了半宿才入睡。
第二天天不亮就得回宮上朝的玄燁,自然心情極其不爽,盯著一雙熊貓眼,看誰誰不順眼,魏珠沏的茶水熱了半分,就被賞了三十板子,早朝,工部尚書擬定的太皇太后東陵的修建計劃叫玄燁不滿意,直接就擼了那尚書的職位,降成二把手的侍郎!這下子誰都曉得皇帝陛下心情不好,個個都戰戰兢兢,連明珠、索額圖兩黨之爭都難得消停了幾分。
下午,玄燁拉出一干兒子來考校功課,這次考校的標准比較嚴格,也就太子答得還勉強叫嚴苛的玄燁滿意,不過也沒得到賞賜。
玄燁看了一眼旁邊的六兒子,看著那張笑瞇瞇的小臉,他就想起被蘇簾寒顫了一通的事兒,於是便吩咐道:「背誦《論語》的為政篇!」
為政是論語的第二篇。先生才剛剛教過,小猴子信心十足,立刻便歡歡喜喜,滿口順溜地給背誦了出來。抑揚頓挫,丁點無誤。
玄燁又板著臉問:「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這句是什麼意思?」
小猴子略一思索,便道:「回汗阿瑪,以道德教化百姓,以禮法規正其言行,那樣百姓就會有羞恥之心,而且也守規矩了。」
解釋得十分規正,照往常這個樣子。玄燁便該賞賜點東西,最起碼也會誇獎兩句,可是現在玄燁心情極為糟糕,看著六兒子那張你誇我吧你快誇我吧的臉,就一陣不爽。一個拍案,玄燁便怒斥道:「剛讀了幾篇論語,就驕傲成這個樣子!!也算得上是『有恥且格』嗎?!回去把論語給朕從頭到尾抄上十遍!!好好讀懂裡頭的意思!!」
小猴子當時就懵了,傻眼了。雖然他也見過多次玄燁訓人,但是他被訓還是頭一次,以前就算答得不是很完美,玄燁也頂多說「再接再厲」或者「加倍努力」的話。何曾這樣疾言厲色過?小猴子當即眼圈都通紅了,他覺得汗阿瑪不喜歡他了……
不過數息,眼眶裡的液體就已經在打轉兒了,小猴子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玄燁的怒火還在洶湧,「哭什麼哭?你還有臉哭?才讀了幾本書,就這般不曉得謙虛?!回去給朕好好思過!!」
四阿哥見狀。急忙拉了六弟跪下來請罪,「汗阿瑪贖罪,六弟還年幼……」
玄燁重重一哼,斥道:「胤佑和胤祀比他年幼多了,也不見這般驕奢自滿!!」
小猴子吧嗒吧嗒掉淚。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別提有多可憐了。
身在暢春園行宮的蘇簾,還不曉得自己兒子被他爹遷怒了,更不曉得自己兒子因禍得福,總算不為太子嫉恨了,因為她光照顧小虎子就已經累得夠嗆了。
小猴子原本打算一道休沐日就找額娘來訴苦的,可是沒過幾天,玄燁又覺得自己不該把火氣撒在兒子頭上,可是身為皇帝爹的他,自持身份,給兒子道歉又掉架子了。剛把道歉的心思按下去,玄燁每每看到自己最疼愛的六兒子整天失失落落,顧影自憐的可憐小模樣,著實心疼,於是叫了自己四兒子過來。
四阿哥也是存著幾分戰戰兢兢,老祖宗去了,汗阿瑪心情可糟糕的很,所以他絕對規規矩矩,半點不觸老子眉頭。
玄燁特意把左右伺候地人都打發下去,這才清咳嗽了兩聲道:「那個……咳咳,咳咳!」
四阿哥疑惑地抬頭,看了看表情有些怪異的玄燁,忙關切道:「汗阿瑪,您喉嚨不舒服嗎?」
玄燁喉嚨裡的話頓釋被噎了回去,四阿哥又忙道:「初春天乾,多喝些菊花茶想必會好些。」
雖然搞了個烏龍,但是對於兒子的孝心,玄燁還是很受用的,於是點點頭:「朕知道了……咳咳,那個——」
四阿哥雖然有些疑惑汗阿瑪今日為何吞吞吐吐,但還是一副乖乖聆聽的模樣。
「咳咳,你六弟這幾日如何了?」玄燁臉上帶著幾分不自在,問道。
四阿哥心頭一緊,連忙肅身低頭道:「回汗阿瑪的話,六弟一直在認真思過,戒驕戒躁!」
玄燁一聽,不由更擔心了三分,那孩子素日裡是最活泛的,如今怕是真傷心了,玄燁歎了口氣,「那個……你多多勸勸他,朕、朕……那天、那天其實……其實不過是想叫他學著沉穩扎實一些罷了!」頓頓挫挫,這個皇帝爹總算把自己的意思表達了出來。
四阿哥素來明透,如何不明白自己皇父的意思,不由露出三分笑容:「是,兒子明白了!」只要汗阿瑪沒有真的生六弟的氣,他就安心了。
玄燁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兒子不錯!
「佟氏這幾日,身子可有好些?」玄燁不由想到了佟皇貴妃,在太皇太后的頭七守靈時候,她跪到第三日就支撐不住暈了過去。佟氏自從生產又失女之後,身子算是大大虧損了,這下子一折騰,可是大大不妙了。
四阿哥眼底有黯然之色:「佟額娘她……日日參湯離不得口。」
玄燁也不禁露出三分惻隱,好歹是自己的親表妹,如今這個樣子,湯藥吊著命,全看閻王什麼時候把她收走了。玄燁微微一歎,道:「記得常去陪陪她。」佟氏這些年一直最疼愛胤禛,又他多去侍疾,想必能多活些日子。
四阿哥忙道了一聲「是」。
這時候,魏珠一瘸一拐扶著屁股進來稟報道:「德妃娘娘帶十四阿哥前來請安。」
「德妃?」玄燁原本沒什麼興趣見德妃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新得的這個兒子……虎頭虎腦的,倒是叫他想起了蘇蘇生的胤祥,那孩子簡直是叫他又愛又恨啊。
玄燁略思忖了一會兒,便道:「傳她進來吧。」因養心殿整修,玄燁現在暫住在乾清宮,故而嬪妃們常常來請安,為的不過是博寵罷了,玄燁也明白這群女人的心思,但是看在兒子的份兒上,偶爾還是會見兩次的。
四阿哥連忙退到一忙,垂首侍立。
德妃穿著一身繡了松鶴紋的素青色旗服,打扮得十分清淡,她懷中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孩童,面帶慈愛的微笑,穩健地踩著花盆底兒便徐徐走了進來,近前便蹲身跪下行禮:「奴才給皇上請安!」
玄燁隨口道了一聲免禮,四阿哥這才忙給德妃見禮:「兒子給額娘請安。」
德妃起身,微微一笑:「原來四阿哥也在這兒呀,倒是我打攪了。」
四阿哥垂首,語氣恭敬而疏離道:「您言重了。」
玄燁看著德妃懷中的十四阿哥,心情自是不錯,便招手道:「小十四瞧著又長胖了些,抱來給朕瞧瞧。」
德妃頓時滿臉盡是為人母親的歡喜之色,忙快步抱著自己的小兒上前去,「十四阿哥今兒特別精神呢,必然是想皇父了!」
玄燁哈哈一笑,伸手便戳了戳小兒子圓鼓鼓的臉蛋,還是這個乖,不鬧人,「可惜太皇太后百日未果,滿月沒能好好辦一辦。」
德妃聽了,連忙垂淚:「是奴才無福,若是十四阿哥早生一個月,太皇太后便能看到最小的曾孫兒降生了。」
玄燁微微搖頭,這種事兒豈是能隨便提前的,「罷了罷了,不提這事!」
德妃見皇帝隱約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忙道:「十四阿哥都快四個月大了,還請皇上賜名。」前頭的十三阿哥,可是生下了便有了名字,而且還是代表祥瑞的「祥」字,德妃看著自己乖巧的兒子,不由心中酸澀。
玄燁「嗯」了一聲,「國之將興,必有祥禎。十三阿哥叫胤祥,十四就叫胤禎吧。」
德妃不由一愣,忙看了一眼旁邊垂首立著的四阿哥,十分惶惑。
四阿哥板正著小臉道:「回額娘的話,汗阿瑪說話是出自《禮記.中庸》,原句是『國之將興,必有禎祥』,因十三弟年長,所以『祥』字在前。而這個『禎』與兒子的『禛』並不是一個字,是左示,右為貞潔的『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