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海島上的空氣帶著寒意,太陽還沒有升起來,清亮的晨光裡,小島已經甦醒,大街小巷裡充斥著人生,車鈴聲,嘈嘈雜雜的流轉著人間煙火的氣息。
憾生漫步在回家的街頭,緩慢的腳步,疲憊的眼神,悶沉的心情。走到高處,她感應般的回頭,遠處海平面上一輪鮮紅的日出正徐徐的升起,鮮紅的色彩,濃墨重彩的拋灑下來,周圍的云彩被鍍上了一層金邊,絢爛到極致的色彩如某種發展到了極致的無處宣洩的情緒,紅豔豔的塗滿整個胸腔,她終於耗盡半生的精力,掏空了整個人生,把自己毀到了極致,然後也終於在那個男人的心裡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孤身而立的憾生面朝著大海,朝陽,迎風而立,單薄的身形,空曠無依的內心,她損害的太厲害,心裡除了蒼涼和疲憊不剩下什麼了,她付出的太早太多已經被掏空了。
拖沓著腳步,憾生慢慢走回自己的房子,到了門口她隔著點距離默默看著自己院牆片刻,靜默的面孔,暗沉的眼神。
憾生拿鑰匙開門,木門忽然從裡面猛的拉開。
「憾生。」葉權擔憂的語氣,焦躁的面孔,眼睛熬出血絲的面孔忽然在憾生面前放大。
憾生隔著極近的距離和他短暫的對視後,從他身邊低頭繞過走進門內。
葉權心虛氣弱的跟在憾生身後:「憾生,憾生。」他只會叫她的名字,別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到憾生的房門口,一直走在前面默不吭聲的憾生忽然剎住腳,轉身:「我一晚上沒睡,現在要補覺,不許來吵我,吵我者死知道嗎?」憾生瞪著眼睛,兇狠的警告。
「啊?啊。」葉權訥訥的應了兩聲,收聲了,憾生進門回身關上房門再沒聲息。
在憾生的房門前僵立良久,葉權忽然猛的轉身大踏步的走向葉臻的房間,他沒有敲門,用力一把對開面前的木門,房門撞擊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後又彈了回去。
葉權一手支著房門,瞪著剛從浴室裡走出來的葉臻陰沉的問:「你把憾生賣了什麼?」
在葉權推門的那一刻葉臻走動的動作有短暫的停頓,隨後他根本無視葉權的憤怒,走到床邊,慢條斯理的解開睡袍準備換衣服:「國內的很多行業,如能源和重點的建設項目,不是有資金就能進入的,我需要有能幫我打通關係的人。」葉臻的語調的冷漠,沒有抬頭看葉權一眼。
葉權目光複雜的看著他的哥哥,嘶啞著嗓子對他說:「哥,憾生她很可憐。」
葉臻抬頭淡漠的掃了葉權一眼,什麼也沒說,低頭扣著襯衫的鈕子。
葉權終於摔門而去,良久後葉臻發出一聲低微的嘆息,失望的氣息。
憾生睡到下午,沒有真的睡著,蒙著被子縮在黑暗裡,有人推門進來,輕柔的腳步聲,床鋪塌陷下去一邊,頭上的被子被拉開,憾生抬眼看著上方的莎莎,清清明明的一雙眼。
莎莎靠過去,倚在床頭一手撥弄著憾生額前的頭髮:「你昨天幹什麼去了?我們回去後就沒有看見你。打過你的電話但是一直沒有人接。」莎莎說話的語調輕輕柔柔的,憾生弓著身體望著對面的牆壁,眼神空白。
憾生不說話,莎莎也不催促,一點點的撥弄著她的頭髮,房間裡凝結著悶悶的寂靜,很久以後,憾生才沙啞著嗓子,用一種麻木粗糙的腔調說道:「昨晚碰見了一個以前認識的人,所以跟他走了。」
莎莎低低的笑出聲:「以前的情人嗎?做了嗎?怎麼把自己搞的這麼慘烈的?」
憾生翻了個身背對著莎莎不耐的口氣:「是啊,做了,下面流血了,肚子疼的很。」
莎莎伸手要摸憾生後腦的手停在半空:「肚子疼?流血了?」
憾生把臉悶在被子裡「嗯」了一聲。
片刻後莎莎站了起來說:「我去給你買藥去,你好好躺著不要起來。」憾生沒有應她,莎莎走出去的腳步比來時的多了一份匆忙,直到關門聲響起憾生才抬起頭,默默的看著房門的方向,凝視良久。
莎莎回來的很快,手裡提了一袋子口服的婦科消炎藥和栓劑,憾生被她催促著乖乖的到浴室裡上了藥,出來又被餵下去幾顆藥丸,等折騰完了她又窩回了床上,懶懶的看著莎莎不想說話。
莎莎收拾完也回到床上,她還像剛才一樣坐在憾生的身邊,用輕緩的口氣問她道:「你有很嚴重的婦科病,為什麼不去醫院看看。」
憾生似乎很逃避這個問題,她又翻過身去,明擺著不想回答莎莎的問題。
莎莎的話語中沒有譴責的味道,帶著淡淡的憂傷:「憾生,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憾生,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的母親在這裡,她會是什麼心情嗎?」
耳邊傳來一聲莎莎的嘆息,憾生盯著前方的牆壁不自覺的想著:如果她媽真的在這裡是會對她默然不理吶,還是會暴怒的壓著她去醫院。她恍恍惚惚的想像不出個具體的畫面,翻了個身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呆呆出神,莎莎什麼時候出去的她沒有注意。
憾生在床上養了一天,第二天下地出門,對於她那一晚的失蹤,她沒有提,葉權兩兄弟也沉默,日子還是如常的繼續,只是從那天起憾生伺候葉氏兩兄弟不在那麼上心,接下來的三天裡,憾生每日的三餐憑她的心情有一頓沒一頓的做著,而葉權也隱隱在躲著她,他吃了飯就躲回房間裡,中午的曬太陽午休,晚上的散步他也再不張羅了。
第三天的中午,憾生在房門口曬太陽,看小說,葉權吃了中飯就躲回了房間,憾生望著他的房門寂寞的笑了笑,一把扯過胖狗抱在懷裡把眼睛埋進了小說裡。
晚上憾生又沒有做晚飯,葉臻葉權兩兄弟下樓來找不到飯吃,憾生也正好一覺睡醒下了樓,三人聚在樓下的走廊裡頗有大眼瞪小眼的意思。這是個有點怪異的場面,憾生的本質來說不是個厲害的人,她只是隨性,忽然就對照顧葉家兩兄弟的生活起居失去了興趣,但讓人家沒飯吃,她還是有些過意不去,而葉臻是個有脾氣的人,他被人伺候慣了,但憾生不是他家的傭人,他也無從表現出自己的不滿意。
三人僵在那裡,最後還是葉臻這個場面人自己放下架子圓了場,他看看廚房又轉頭看著憾生隨意的說:「要不就出去吃吧。」
憾生晶亮的眼睛望向葉臻:「出去吃?」
葉臻回望著她:「是啊,出去吃,不走遠,前街的小飯店就有吃的。」
兩人的眼神在一問一答之間交換著信息,最後憾生微微笑了下:「行啊,那就走吧。」無所謂的眼神和姿態。
三人前後走著來到前街的小飯店,這家飯店很小,但口味很好在這裡已經做出口碑來了,他們來的時候,裡面已經爆滿,飯店的老闆在外面人行道旁又支了幾張桌子,三人也沒講究很多,隨便選了一張桌子坐下。
等上菜的功夫,他們這桌又加進了一個人,來的人是莎莎,莎莎的到來憾生和葉權沒覺得多驚訝,他們在路上就聽見葉臻打電話了。
莎莎的加入讓他們之間沉悶的氣氛稍稍活躍了一些,正值夏天,臨近夜晚,炎熱溫度已經消退不少,微微的海風吹著,其實是很愜意的環境。
莎莎陪著葉臻吃著東西喝啤酒,聊著閒話,依然是親密的態度但各自保持著姿態,莎莎微笑時眼角有著淺淺的皺紋,她的坐姿永遠是腰身筆直身體前傾,歲月沉澱的風情更是美麗。葉臻靠在椅背裡,隨意的坐姿,散發著不一般的氣勢,微微側著頭,聽著莎莎的低語,偶爾也適當的回上幾句,嘴角虛浮的掛著一個淺淺的笑容,這是兩個精彩的人物,他們坐在那裡就是一個故事,憾生毫無坐像的縮在椅子裡歪頭看著他們。
他們都沒有怎麼吃東西,享受愜意的海風和這種散漫隨意的氣氛到成了他們的主要目的,後來天黑下來的時候,路燈亮起,暈黃的燈光灑在他們的周圍,更讓人心裡生出了幾分慵懶,憾生轉頭去看葉權,發現他正拿著一瓶啤酒,獨自喝著,目光投向遠處的大海,出著神,眼神有幾分悠遠。
憾生沉默的看了葉權一會忽然劈手奪過他手裡的啤酒瓶,就著瓶口大大的喝了一口,葉權轉頭愣愣的看著她,憾生抹了一把嘴角流下的酒液問他:「你為什麼不理我?」
葉權躲避著憾生的目光,他垂下頭看著腳下的地面悶悶的說:「沒有。」
憾生看著葉權忽然就笑了,從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葉權在本質上其實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有著高傲的性格卻有著一顆赤子般的善良的心,她其實沒有和他計較,但他卻彆扭著,憾生又灌了一口酒,嘟囔著小聲說:「笨蛋,葉權。」
葉權抬頭憾生撅著嘴笑他,故意做出的嬌憨的表情,葉權的臉忽然紅了一下,他好像第一次發現憾生其實張的挺好看的。
葉權忽然有點不好意思的驚慌,他掩飾一般的急慌慌的伸手到桌子上去夠啤酒,帶翻了一旁的另外一隻酒瓶,一陣嘩啦的杯盤撞擊之聲,他的動作隨之慌亂,莽撞的像個愣頭的少年,憾生在一旁「哈哈」的大笑出聲。
葉權窘迫的回頭,惱羞成怒的低吼:「笑屁啊。」憾生更是笑得大聲,兩人之間的那份隔閡算是過去了。
後來憾生和葉權喝了不少啤酒,最後尿急起來去上廁所,從飯店的衛生間出來,穿過熱鬧的前廳,出了大門,一個人直挺挺的堵在憾生的面前,把她的前路擋嚴嚴實實。
路燈下的佟夜輝額頭上貼著一塊紗布,臉色是一種病態虛弱的蒼白,看見佟夜輝出現在面前憾生沒覺得一點意外,她目光平靜的看著他,佟夜輝似乎張嘴要說什麼,在那之前憾生阻止了他,她把一隻手伸到佟夜輝的手裡握住他說:「跟我來。」
憾生把佟夜輝帶到馬路邊的路燈下,和飯店外面的食客離開了一段距離,兩人站定後,憾生轉身淡淡的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佟夜輝覺得在憾生面前他什麼都沒有了,自尊,驕傲,鎮定,氣魄他全都拿不出來在她面前,他在她面前永遠失去了揮灑自如讓他驕傲的口才。
佟夜輝難堪的沉默著,憾生靜靜的看著他,不帶著什麼情緒,耐心的等他開口。
良久後佟夜輝終於囁嚅著說:「憾生,那天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以為你死了,一年前你本來要坐的那般要飛往加拿大的飛機在海上失事了,我以為,以為你死了,我,我親手給你立了一個衣冠墓,把你關在了一個空墳裡,我真的以為你死了,你死了。」他磕磕巴巴的近乎語無倫次的解釋著,說道最後他的語調艱難,不斷的重複著你死了這幾個字,眼角泛著淚光,沒人知道他在這一年裡失去了什麼改變了什麼,也沒人知道他有了死意卻要麻木的活著的痛苦,他的世界在曾經知道憾生死亡的那一刻被顛覆了,如果不要自尊,驕傲能讓他靠近面前的人的話,他可以什麼都不要。
憾生沉默的看著面前的男人,靜靜的聽著,從頭至尾的目光冷漠,等佟夜輝住口以後,她輕飄飄的問了一句:「那又怎麼樣吶?我死著活著跟你有什麼關係?」
佟夜輝忽然之間就覺得自己要老了,一種力量壓迫的他要彎下腰去,他的脊樑再也挺不直了,憾生冷漠的眼神,淡漠的口氣說:「我死我活跟你有什麼關係。」
佟夜輝在再遇憾生後一直堅定的認為她是還愛著他的,他曾經有多怕她就有多瞭解她,即使是冷漠的憾生,他也能感覺到她身體裡那一生只為他流淌的感情,但是這一刻他第一次正視了這樣一個問題:憾生能不能再回到他的生活裡,他們還能不能在一起,其實和憾生還愛不愛著他沒有太大的關係。他把事情做得太絕了,他把一個人損害的太厲害了,即使她還愛著但也不想要了。
憾生不要他了,佟夜輝有著一種恐懼的情緒,急切想挽回一點什麼,他往前一步,離著憾生近了一點,帶著滿腔的表白,表達著他挖心搗肺能說出來的最真心的話:「憾生,我不求別的了,只求你能讓我看見你,隨時能照顧你就好了,我只求這點安心了行嗎?」
面前的男人皺著眉,五官充滿痛苦的哀求,憾生心裡充滿了蒼涼之感,他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憾生倒退了兩步,抬眼望著佟夜輝她很平靜的說了一段話,她說:「夜輝,你好好的聽我說,我真不知道你以為我是什麼?打不死砸不爛的金剛不壞之身嗎?我從十幾歲上的時候就知道你不喜歡我,那時候可真的天真,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我真是有愚蠢的勇氣啊,那時的我認為你雖然不喜歡我但至少是需要我的,我知道你在騙我但我甘心的被你利用,只是奢望著能從你那裡得到一點稀薄的愛情,因為從小就只有你一個人在我遞給你一塊糖的時候沒有拒絕我,只有你一個人,在我拿東西討好你的時候會搭理我,可你最後一腳把我踢到監獄裡去了,我才知道我真的完了,我最後的那點利用價值為你貢獻完了,坐牢的那幾年我開始恨你,後來又幻想著,你能後悔,你對我幹了那麼多缺德事,我幻想著你能最起碼有愧疚的一天,哪怕是來看我一眼,我也算值了,我日日盼,天天守著心裡的那點念想。你知道絕望的滋味嗎?我就是在那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等候中守出絕望的滋味的,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嗎?是空的,知道空是什麼感覺嗎?就是把一個人扔在一個沒有一絲光亮,聲音的地方,那種地方沒人能待上兩天出來不瘋的,有一段時間,我真的覺得我要不正常了,可我沒瘋,知道為什麼嗎?」
憾生站的直挺挺的身子,雙手在陰影裡顫抖,她本來想控制著不要激動,她 本來也沒有什麼激動的心情,但她不能回憶,不能翻撿那些破破爛爛的傷口,每說一句她就疼痛一分,她極力控制著身體的顫抖但控制不住自己逐漸提高的音量,她冷冷的看著佟夜輝不間斷的說:「因為後來我終於有一天明白了,愧疚這個詞就不是為你這樣有野心的人造的,你所有的心思被野心,慾望,金錢,地位佔滿了,情意那玩意在你心裡稀薄的就像是一張紙一樣的東西。」
最後的話語憾生幾乎是在嘶吼,憤怒讓她的血往上湧,眼前一陣陣發黑,其實她已經不想在繼續往下說了,但未完的話語由不得不讓她繼續,她稍微調整了一下氣息,語氣稍稍又平穩了一些繼續說道:「坐了五年牢出來,本來我已經沒有什麼念想了,可我出獄的時候你又來招惹我,你我趕我走,給我下跪,你騙我,最後又捅了我一刀,那時候我是真疼啊,我想朝你吼,別捅了,太疼了,可我連喊的力氣都沒有,你也一點都沒手軟,該捅 的還是照樣捅進去,我疼的快要瘋了,四處亂跑,要不是最後到了這座島上說不定就真的瘋了,我來了這裡後,稍稍清明了一些,然後我就跟自己說,既然老天要為難我,那我就乾脆閉上眼睛吧,我什麼都放棄了,什麼都不想了,我死心了,你明白嗎?夜輝,我死心了。」
憾生疲憊的蹲□去,她耗費了心力說了這一段話,眼前已經出現了黑斑,她怕自己暈過去,只有蹲□,她弓著背看著地面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繼續把最後的一點話說完:「我死心了,夜輝,這被你糟踐死了,沒有你了,也再也裝不下別人了,我認命了,你明白嗎?就打算這麼過一輩子了。」
最後的最後憾生搖著頭無奈的說:「可你還來招惹我,你這些日子對我幹的那些事,讓我噁心,知道嗎?我噁心你!我不待見你!不想見到你,你懂嗎?」
佟夜輝不知道是怎麼熬過憾生的那一長段話的,很久以來他一直拒絕去真正明白憾生遭遇過什麼,因為他害怕承受不了那種良心被折磨的痛苦,但這一刻,短暫的幾分鐘裡,憾生把它都翻撿了出來,赤i裸i裸的把它攤在他面前,於是他終於知道他一直逃避,懼怕的感覺是什麼了,那是凌遲一般的疼痛,憾生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一樣一刀一刀的凌遲著他。
憾生蹲在地上兩隻胳膊伸長了搭載膝蓋上,放棄,疲憊的姿態,大段的語言讓發洩,也讓她筋疲力盡,佟夜輝站在原地,眼裡是憾生一個突著蝴蝶骨的後背,他在清涼的海風裡大汗淋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驚慌失措的想要把憾生擁進懷裡,他怕她不見了,他怕她不要他了,而他也真的蹲□,從後面把憾生緊緊的抱住,帶著絕望的力量,他把頭埋進憾生的脖子裡眼淚順著憾生的脖子滴到地面上。
他們無聲的擁抱,緊密的留不下一絲空間,只是他們朝著的不是彼此的方向,遠遠看去像兩個走到了絕路,迷茫的絕望的孩子。
離著他們不遠處葉臻,葉權,莎莎一直看著他們,他們靜默著,悲傷的氣息似乎也傳到了他們這邊,看著他們忽然靜止了下來,葉臻拿過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遙遙望著絕望相擁的兩個人,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說道:「他們兩個一個是情深不壽,一個是惠及而傷,一個看似多情實則寡情,一個看似寡情實則專情。」葉臻轉頭看葉權:「葉權,你懂了嗎?他們這種深刻的糾纏你一生能見到幾人?又怎能不去成全,不幫他們把糾纏的線理清?」
葉權沒有回答,他站起身默默的走了出去,沉重的腳步,落寂的背影慢慢走遠一直消失在黑暗裡。
莎莎望著那個方向也忽然說:「憾生是多麼的有勇敢,為了愛一個人,把自己毀滅的這麼徹底需要多大的勇氣和狠心。」
兩個在塵世中翻滾了數十年,智慧的男女,望著同一個方向臉上的神色相似,唏噓中帶著回憶的失落,滿滿的惆悵,無處言說的遺憾。
憾生帶著疲憊放棄的心情,無動於衷的任由佟夜輝抱著,很久以後她緩過勁來了,無力的對佟夜輝說:「佟夜輝,我累的很,我們算了吧,你饒了我吧。我這沒力氣了,是真沒力氣了,我的身體現在不好了,佟夜輝實話跟你說,我在監獄裡為你打過一個孩子,剛入獄的時候懷上的,沒檢查的出來,那時候我胖,自己沒發現,別人也沒看出來,懷了已經六個月了我有一天肚子疼的受不了去檢查才被查出來的,當時檢查出來就已經是死胎了,發現的時候孩子已經在我肚子裡死了快一天了,我是敢生的,熬了一晚上流了半桶血。出院後,在監獄裡沒有調養這一說,從那以後就落下的毛病,我現在是真的折騰不起了。」
憾生如在說著別人的事情一般,慘烈的遭遇被她用一種平和冷靜的語氣表達出來,但她這樣比歇斯底里的控訴更能感染人,佟夜輝覺得憾生終於最後在他的心臟處捅進去了一把刀,然後把它攪的稀爛。
就在佟夜輝疼的冷汗淋漓的時候,憾生伸手推開了他,站起來,慢慢的走了出去。
憾生走的很慢,機械的邁動著腳步,腳下步履虛浮,路燈把她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單薄而孤獨,她走出去了一段距離佟夜輝才忽然緩過神來,踉蹌著腳步跟了上去,佟夜輝終於意識到憾生是真的不要他了,巨大的悲傷攢捏著他的心臟,疼痛中他從嗓子裡擠出帶著哽咽的腔調對前方的憾生喊著:「憾生,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我走的太遠了,想回頭找你可找不到了,你不等我了,你別不要我。」佟夜輝的是真正的哭了,眼淚鼻涕都留了出來,他此生最狼狽最真實的樣貌就在這時,憾生始終沒有回頭,他最後終於知道追上去也無望,絕望的靠在一盞路燈下,嗚咽出聲。
憾生沒有停下腳步的往前走著,佟夜輝看不見的正面,臉上爬滿了淚水,那聲「憾生,對不起」她聽見的瞬間淚水奪眶而出,太多的情緒噴湧而出,她付出了整個青春,她經歷了五年的牢獄之災,終於這個男人跟她說了一聲:「對不起。」
憾生的眼淚流的洶湧,她壓抑著聲音無聲的哭泣著,最後她越走越遠,渾身抽搐著,兩隻手臂在劇烈的顫抖,就在她以為要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崩潰的時候,前面的道路出現了一個轉彎,轉過彎道,路燈下葉權默默的站在那裡,靜靜的守候著她從那個轉角處走出來。
憾生扭曲著面孔一臉涕淚交加,攤著兩隻手臂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走到葉權面前,葉權默默的守著她走進,然後什麼也沒說輕輕的把她帶進懷裡。憾生終於放聲大哭出來。
憾生很想對葉權說:「葉權,葉權你聽見了嗎?他跟我說對不起了。」可她的聲帶被哭聲霸佔住,她說不出來。
葉權也很想說:「憾生,憾生,我該拿你怎麼辦?」他能如此真實的感覺到憾生那充斥著整個身體的委屈,悲哀,他也是同樣的失去了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