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嘖嘖嘖

  哆!哆!哆!

  青石板路上單調的敲擊聲,迴蕩在空寂的小巷裡。

  「誰,出來!」

  阿四驀地回頭,空蕩蕩的街路上除了隨風扭動的樹影,便再無其他,連那詭異的哆哆聲都剎那消失無蹤。

  她下意識地往有些晨光的地方挪了挪,又側耳聽了半晌,確定毫無聲響後才轉回身繼續往前走。

  然而,這才抬腿了走了幾步,「哆哆哆」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阿四心中狂跳,卻也不敢回頭,閉著眼睛埋頭就往前跑。只是,她跑得快,後面的哆哆聲也跟著快,甚至有越來越急的趨勢。而她一停,那聲音也跟著停,直到她再次趕路。

  阿四在宛城已經逗留了幾日,這是頭一次覺得此處的巷子是那麼的長,長到沒有盡頭似的。

  第五次停下腳步的時候,阿四決定不走了,乾脆踮著腳尖往回走。

  是人是鬼,本姑娘倒是要見它一見!

  眼看著走到一個拐彎口,就要準備往左拐,卻見一個黑影倏地竄了出來!

  阿四隻來得及看清對方那一身烏漆墨黑的長袍和倒披在臉上的頭髮,便覺得眼前一晃,一把尖刀朝她遞了過來!

  「哇呀媽呀!」阿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頭一扭,撒腿就跑!

  「嘿嘿嘿……」

  哆哆哆的聲音愈來愈急,伴隨著一連串沙啞刺耳的歡笑,如同刀劍劃過鐵片一般,異常難聽。

  阿四再不猶豫,提氣猛縱,眨眼便躍到了幾丈之外。接著,腳下一錯,無頭蒼蠅似地往亮一點的地方發足狂奔。

  真不怪她沒出息,用刑關的話來講,她阿四渾身上下拿得出手的,也就這跑路的功夫了。

  好在,隨著阿四憋足了勁的一路飛奔,身後那怪異的聲音越來越輕,取而代之的是前方時斷時續的吆喝叫賣聲。

  天光放亮了,兩邊的商戶都陸陸續續開了門,趕早市的百姓各自行色匆匆,主街道上人跡也漸漸多了起來。

  阿四在混進人群的一瞬間,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是,她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腳下動作不慢反快,飛速朝前奔去。

  宛城有條路叫做月陽路,月陽路上有家月陽客棧,客棧坐北朝南,坐落在鬧市中心,生意異常紅火。

  阿四到達月陽客棧的時候,蘇右正急匆匆地往外趕。兩人一進一出,又都是悶頭快跑,直接就撞了個滿懷!

  「哎喲!」

  阿四被撞得頭腦發暈,她還沒說什麼,蘇右一個大男人卻哇哇大叫了起來。一個縱身彈跳,彷彿懷中的女人是個吃人的惡魔一般,驟然跳出了一丈開外!

  「阿,阿四姑娘……你,你怎麼來了?」

  他一雙眼珠子差點要瞪到地上來,先是鬼鬼祟祟掃了一眼二樓上那半開不開的窗戶,見那窗口有人影閃過,便哭喪著臉道,「阿四姑娘,你,你走路怎麼不看路的?你說你老大清早,撞哪兒不好,撞我身上幹嘛?」

  阿四今早心情也不好,見狀一手揉著發疼的肩膀,蹙著眉頭惱怒道,「大清早的你叫什麼叫?明明是你撞了我,你還好意思惡人先告狀?!」

  蘇右被吼得一愣,撇了撇嘴嘀嘀咕咕道,「大清早的,一個兩個都這麼沖是什麼毛病?」

  「你嘀嘀咕咕的以為我耳朵聾了麼,你說誰毛病呢?」

  「我,」蘇右梗了梗脖子,又馬上垂頭喪氣道,「我有毛病行不行?!」

  「你家蘇公子呢?」

  「呃,」蘇右瞅瞅阿四,想了想才道,「公子起了,此時應該用完早膳,阿四姑娘,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二樓的房內,蘇公子一身家常裝扮,手執一顆黑子,正擰著一雙好看的眉毛不知所思。

  棋盤上黑子錯落有致,白子已然被吃了一大片,他捏著那顆黑子遲遲不下手,雙目放空,彷彿走神。

  阿四和蘇右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幕。

  阿四不懂棋藝,瞄了一眼棋局,隨口道,「白子都快被殺得片甲不留了,大勢已定,一顆黑子而已,犯得著想這麼多麼?」

  蘇幕遮聞言收回了滿腹心事,一雙丹鳳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阿四,然後又垂頭打量著棋局,閉了閉眼,緩緩道,「大局雖定,這顆棋子卻不太一般,蘇某,有點……有點捨不得用在這裡啊……」

  阿四疑惑不解地看著難得猶豫的蘇幕遮,一雙杏眼裡滿是好奇,「一顆棋子而已,又有何捨得,捨不得的呀?」

  蘇幕遮聽後渾身一震,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口。反倒是跟在阿四身後的蘇右,見狀縮了縮脖子,又咬了咬牙,一副豁出去的表情,道,「這顆棋子不一樣,阿四姑娘你不知道,其他的黑子都是黑曜石做的,只有公子手上那顆是玉石所制。公子又天天帶在身邊,難免有了感情。」

  阿四聽後點點頭,似懂非懂地看著棋子。蘇幕遮卻忽地沉了臉,朝蘇右斜了一眼,冷冷道,「多嘴!」

  「一個人下棋而已,哪有這麼多唧唧歪歪的,累不累啊?」阿四找了張椅子坐下,又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輕飄飄道。

  蘇幕遮聽到這兒卻又是一怔,緩了緩,才道,「累,所以以後,還是少下吧……」

  說完,閉了閉眼,將黑子輕輕按在了棋盤之上。

  今日的蘇幕遮有點奇怪,阿四卻也不理,徑直將布袋子中的魯班鎖倒了出來,睜著又大又圓的眼睛道,「蘇公子,你有空嗎?」

  蘇幕遮瞧了瞧滿桌零碎,當下便樂不可支道,「蘇某還以為,阿四姑娘這麼快就裝好了呢?」

  蘇右見自家公子那陰晴不定的臉上總算放晴,這才舒了口氣。於是,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關上房門,然後安靜地守在門邊。

  時間過得很快,並沒有過太久,日頭便從東面的邊角,移到了天空正中。

  蘇右正遲疑著,是否要進去問一問午膳的事兒,房門卻被從裡面拉開了。阿四笑意盈盈地跨了出來,還好心情地給了蘇右一個大大的笑臉。

  「蘇公子,待我回去再琢磨琢磨,下次準成。」說完,也不待房內的人回話,哼著小調,一蹦一跳地往樓下而去。

  蘇右看得目瞪口呆,還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說句實話,自從認識阿四到現在,他還從未見過她有這麼高興過。彷彿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笑得找不著北。

  然而,更讓他吃驚的,是自家那位腹黑的蘇公子。

  驚豔絕倫的蘇公子,正撅著屁股趴在床上,半個身子窩在床頭,不知道搗鼓些什麼。

  「公子?」

  蘇右見自家公子毫無反應,猶豫片刻,還是慢慢走了過去。

  這不看便罷,一看之下,蘇右差點傻了眼。

  只見床頭散著一堆木頭塊和木頭條,自家這位公子正皺著眉頭拆拆弄弄,嘴裡喃喃自語。

  「公子?公子……」

  蘇右連著喚了幾聲,蘇幕遮卻頭也不回。長短不一的木條在修、長的手指間翻飛,他肅著臉,像是在做一件神聖不可侵犯的大事!

  蘇右左想右想,最後不得不硬著頭皮,湊上去大喊了一聲,」公子!」

  蘇幕遮被這突地一喊嚇了一大跳,手上一抖,一根木塊掉進了床縫縫裡。

  「蘇!右!」

  「……」

  蘇右又是拖床,又是鑽床底,總算將那塊小木塊拿了出來。再次回到桌邊的他抹了抹汗,雙手遞上小木塊,道,「公子,您看看。」

  蘇幕遮臉色總算好看了些,接過小木塊哼了一聲,道,「鬼鬼祟祟,再有下次,你就去把蘇左給我換回來!」

  蘇右頻頻點頭,心想蘇左待的那個鬼地方,我可不想去!他看著自家公子手上的那堆木頭疙瘩,問道,「這是,魯班鎖?」

  蘇公子瞄都不瞄他一眼,嘴角卻控制不住地往上揚,臉上洋溢著一片笑意,算是默認。

  「公子怎麼突然玩起魯班鎖來了,以前不是說這是小孩兒的玩意兒,浪費時間麼?」

  蘇公子聞言手中一頓,故作輕鬆道,「好久不玩,玩一玩打發時間也不錯。怎麼,你很閒麼?」

  蘇右心中暗笑,他家公子他難道還不瞭解?打發時間,騙鬼的吧!想起阿四之前倒在桌上的木頭條,蘇右非常肯定地猜測,他家公子這是怕丟人,在這兒偷偷練手呢!

  他這邊偷著樂,蘇公子臉上卻有點掛不住。於是,蘇右眼珠一轉,連忙岔開話題,「公子,上次您在橘子中放了藥,可是今日看來,阿四姑娘好像沒什麼反應啊?」

  蘇幕遮雙眼依舊專注在手中的木塊上,頭也不抬道,「你最近派人暗中盯緊阿四,時間差不多,藥效也快發作了。」

  「呃,」蘇右思索一番,低聲問道,「公子,您當初救她回來,直接給她用了孟婆湯,如今為何又要給她暗中下解藥呢?」

  蘇幕遮這才停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瞥了他一眼,道,「此事本公子自有定奪,倒是刑關那小子,你要給我好好盯著。」

  「是,」蘇右點頭領命,下一刻又道,「其實,刑關雖然喜歡阿四姑娘,但暫時也不會找崔判官談親事的吧?再者,他到底是陰司的人,是自己人啊。」

  「只有放在我的手心裡,才算穩妥。其他人,變故太多。」

  蘇右心裡暗想,放在手心裡的可是寶!公子您這樣用合適麼?對於阿四姑娘,您可是三天兩頭地將底牌籌碼什麼的掛在嘴邊啊。

  心裡這樣想,嘴上卻什麼也不敢說,反而點頭哈腰道,「是是是,那公子,還需要我現在去放消息給崔判官,讓他給刑關多找點事情麼?」

  「不用。」

  蘇幕遮回答地斬釘截鐵,蘇右不免詫異,卻聽他家公子緊接著就說,「不用了,本公子親自飛書崔判官,刑關要是有什麼異動,立即調回陰司本部,將他們兩個人分得遠遠的。」末了還幽幽加了句,「可不能讓這小子壞了本公子大事。」

  蘇右心中大笑,面上也跟著有點抽搐,於是低著腦袋站在原地不動。蘇幕遮見狀眉頭一緊,將手中裝了一半的魯班鎖一放,笑盈盈道,「對了,剛才是怎麼回事?」

  蘇右有點摸不著頭腦,「剛才怎麼了?」

  「剛才在樓下,你抱誰呢?」

  蘇右瞬間苦了臉,「公子,你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