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亂摸!叫你亂看!叫你動手動腳……」
毫無章法的拳打腳踢夾雜著一迭聲的痛罵,蘇幕遮心中大喊冤枉卻是開不了口。連續地幾次東騰西挪,奈何腳力比不上阿四,幾乎是被追著打。
阿四無甚內力,卻比一般的嬌嬌女要厲害許多。這拳腿交加下來,蘇幕遮縱然有心相讓,面子上也掛不住了。
這兩日難道是衰神附體,為何連著被人打?偏偏他蘇幕遮算計別人的本事一流,打架的本事卻著實拿不出手。刑關也就罷了,吃了虧就丟去給他最厭煩的女人暖床。阿四嘛,雖然……但,但好歹也把她從鳳陽樓救了出來,犯不著見人就打吧!
真是豈有此理!
於是,蘇幕遮也不跑了,腰背一挺臉一板,凶巴巴道,「差不多就行了!你以為本公子願意看?!」
阿四沒料到這廝竟然還敢回嘴,愣了一愣,卯足力氣又踹了一腳!這一腳凶狠非常,正踹在蘇幕遮傷過的腿上。疼得蘇幕遮「嘶」的一聲,瞬間也怒了!
怒了的蘇公子面色更寒,卻是頓了半晌都不知該如何發洩。最後,一不小心瞄到扔在地上的繡花鞋,便想也不想地撿起來就往外丟了出去!
這一丟可謂是鼓足了力氣,真叫一個氣勢十足,兇猛異常。那架勢,好似手上丟的不是鞋子而是阿四本人。於是,「嗖」的一聲,繡花鞋飛出了老遠,剎那不見了蹤影。
扔完鞋之後的蘇幕遮瞬間舒爽不少,暗道,讓你用鞋砸我,本公子要你沒鞋子穿!
想到這兒,他洋洋得意地回首去瞧。但見阿四應是剛起,一隻腳穿著鞋,一隻腳卻光著,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蘇幕遮掃了一眼那隻光著的腳丫,又回想起同床共枕的一幕,不但心中的怨氣蕩然無存,甚至還有絲絲美意。於是,他腰板挺直地撇過臉,道,「三番幾次救你反倒被打,簡直不可理喻……算了,本公子不跟你這等小女子計較!」
說完,冷哼一聲,袖子一甩,便轉身大踏步離去。
匆匆離去的蘇公子一路走得飛快,走出了好遠卻又忽然停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下四周,見確實毫無人影,這才放下心來往回走。
斜對著客房有一條小徑,小徑兩側有四季常青的灌木叢,而蘇幕遮便在灌木叢邊上止住了腳步。只見他彎下腰一陣掏弄,最後掏出了一隻繡花鞋。
女人的繡花鞋不能亂丟,本公子以德報怨,先替你保管著吧。
因此,蘇右再次見到自家公子的時候,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直到,蘇幕遮攬鏡整了整衣冠,然後從懷裡取出那隻沾了泥的繡花鞋……
蘇右不敢多問,腦子卻一下子糊塗了,直到自家公子連問兩遍,才收起了心思回道,「如公子所料,刑關不但沒去找阿四姑娘,反而一醒來就縱馬往京城去了,後面跟著哭哭啼啼的阿朵姑娘。」
他見蘇幕遮點點頭,想了想接著道,「另外,兵器庫已經打開,所有兵器都已轉移完畢。只是,盤清後發現,數量雖然可觀,但還是太少,遠遠不夠我們……」
蘇幕遮聽後平靜地點點頭,「意料之中的事,軒轅國武帝當朝之後便對私鑄兵器開始了限制。江湖草野,能有如此數量也算可喜。也不枉費陰司花了眾多人力物力,從那俞烈手上換來兵器庫的鑰匙。」
「那俞烈也是個蠢的,據崔判官所報,他本以為死了杜九那個武林盟主,自己便可上任。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最後自己也死在了別人手裡,真是為他人作了嫁衣裳。」
言談之間,身後有人叩門。
蘇右聽到後開了門出去,不過片刻卻又白著臉回了進來,肅容道,「公子,規儀,不見了!」
蘇幕遮聞言陡然色變,閉眼沉吟一番,冷冷道,「陰司如今是狀況百出,連結黨營私都出現了!飛鴿傳書,讓崔判官好好清洗一番,整頓不好,這輩子就不用來見本座了!」
「是!」
「加派人手追查規儀下落,生死勿論!」
蘇右聽後猶豫道,「公子,可是夫人她曾經……」
卻見蘇幕遮一擺手,一字一句道,「一而再卻不可再而三,此女留不得,否則堤潰蟻穴,壞了大事,若是娘親在此,也改變不了。」
蘇幕遮這邊鎖門密談,阿四那一邊卻仍在生氣。
她重新換了鞋子,卻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那隻繡花鞋,最終胸口堵著一口氣,悶頭跑去客棧院子裡透氣去了。
這世上果然沒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好比這位青年才俊蘇公子,明明早就相識,甚至可能清楚自己的所有底細,偏偏在春風渡口相遇就開始裝糊塗。說不定連他們被困風城西山郊外,也是算計好的。虧得自己當初還想找他幫忙,參詳那幅畫像的秘密,真不是個好東西!
阿四想到這兒自嘲一笑,暗道自己區區一個小孤女,犯得著他如此費勁折騰麼?或許是自己多慮了,否則自己身無分文,他們到底是圖個什麼呢?
倒是規儀那個惡毒的女人,忽然就不見了。她身為四大判官之一的善賞司,總攬陰司內務,怎麼可能憑空消失呢?自己連發了幾次陰司的暗號,卻絲毫不見回應,真是怪了!
也罷,來日方長!
她阿四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是好惹的,拚個同歸於盡,也要向崔判官討個說法。實在不行,逼著那姓蘇的自己去說個清楚。
說來說去,還是那蘇幕遮的過錯!
風流桃花債自己不償,竟還惹到自己身上來!
阿四一邊暗罵一邊悶頭亂走,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一處涼亭。
此時正值十一月仲冬,天氣頗涼,卻有人在寒風嗖嗖的涼亭裡擺了一大桌。
桌上雞鴨魚肉,珍饈美食,遠遠站著便能聞到陣陣香味。桌旁擺著一個紅木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裹著披風的姑娘。
那姑娘並非別人,卻是性格大變的陸府千金陸雙雙。只見她幾乎半個身子趴在桌上,連筷子也不用,直接用手抓了食物就往嘴裡送。
阿四看過去的時候,她正撕了一塊蹄膀肉往嘴裡塞。那蹄膀肉太大,根本塞不進去,將嘴巴都撐圓了,卻還有小半塊露在外面。
陸雙雙的表情滑稽至極,阿四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對於陸雙雙,阿四總歸還是無法給予她同情和憐憫。就算她在鳳陽樓遭了罪又如何,青狸卻已經死了,再也無法活過來,害得那服了孟婆湯的木言之也如行尸走肉一般。
這一切,難道不是陸雙雙一手造成的嗎!
天道輪迴,報應不爽,這就是陸雙雙該有的報應!
然而想歸想,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阿四依舊忍不住嘆了口氣。據說蘇幕遮將她一同帶了回來,不僅好吃好喝,還拿了薛神醫的靈藥替她穩定病情。
阿四不想去探究蘇幕遮此番做法的原因,但從現在這狀況來看,雖是服用了靈丹妙藥不再發狂,陸雙雙終究還是不太正常了。
思忖間,耳邊響起乒呤乓啷的碗碟敲擊聲。
原來,陸雙雙忽然發現有別人出現,生怕被人搶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情況下,便不管不顧,整個人都撲到了桌上。然後,雙臂一伸,將那些美食全數攬進了懷裡。陸雙雙的兩隻眼睛睜得老大,連眼珠都凸了出來,警惕地盯著自己。
阿四看到這兒再不願多待,轉身就往回路走,卻不料突然聽到「啪嗒」一聲響。
她停下腳步回身看去,只見地上掉了一隻小布袋子。布袋的口子沒紮緊,散了開來,於是掉了一地的小木頭塊。
阿四曾在蘇幕遮那兒學了幾招,勉強將魯班鎖拆了開來,卻是怎麼也裝不回去。魯班鎖是表哥封玨的遺物,雖然至今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但也算是她親人的唯一念想。
於是,阿四蹲下身來,一點點將散落一地的魯班鎖根柱撿起。
涼亭下的陸雙雙卻不知道這些,只以為此人真的要來搶自己的美食,便慌忙跳下桌來,飛快地跑到每一碗菜前,狠狠吐了幾口口水。直到每道菜都沾滿了口水,陸雙雙才停下來,眉飛色舞地瞧著阿四。
原本阿四收拾好東西就準備離開,卻不想被個瘋子小瞧了,瞬間就有點氣不順。被蘇幕遮冷嘲熱諷也就罷了,一個瘋子而已……
最後,阿四乾脆賭氣不走了,就地往樹邊一坐,也不管那虎視眈眈的陸雙雙,專心玩起了魯班鎖。
魯班鎖的根柱大小形狀不一,只要弄錯了其中任何一塊,便永遠裝不回去,最後落個前功盡棄。
阿四手上的魯班鎖已成功裝好了一半,接下去卻再難繼續了。正愁眉不展的時候,倏地憑空伸出一隻手來。
那隻手力氣頗大,阿四一個不注意,魯班鎖便被人一把奪走。
「陸雙雙,還我!」
阿四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暗道自己的確是個傻缺,跟個瘋子待這麼近,能有好日子過麼?
「你的?撒謊!這明明是爹爹留給我的魯班鎖……」
陸雙雙一手緊緊抓著魯班鎖不放,眼神清明,神色肅然,哪裡有半分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