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唇槍舌劍

  寒冬冷夜,狂風呼嘯,帶起了漫天飛沙。

  沙子轉著圈兒,穿廊過院,最後輕飄飄地,落在了花崗岩的台階上。台階一路蜿蜒而下,越走便越是潮濕溫暖,最後停在了一方溫泉池邊。溫泉池兩壁嵌著小燈,上鑲無數夜明珠。明珠與燭光交相輝映,透過氤氳水霧,最後撒在湯池裡。

  朦朧間,似有一層紅梅疏疏密密地浮在水光瀲灩裡,襯著那漢白玉花鳥石雕,有道不盡的春意繾綣。而泉水潺潺,從藍田玉雕琢的蓮花花蕊中流瀉而出。飛珠走玉間,一團墨色緩緩浮出水面,與那紅梅交織在一起,好似一幅絕世畫作。

  此時,一雙素手劃出水面,驀然打破這靜美畫卷。緊接著,水光乍起,一副冰肌玉骨躍水而出!

  飛雨之中,一粒晶瑩的水珠凝結了在長卷的睫毛之上。

  睫毛微微一顫,它便滾落在秀氣的瓊鼻,然後劃過粉嫩的櫻唇,又沿著天鵝般柔美的脖頸,停在那精緻的鎖骨邊。最後,只是一個眨眼,便消失在了雪膩香酥的胸、脯間。

  剎那間,暗香浮動,滿室儘是令人心搖神動的凝白。

  道是溫泉水滑洗凝脂,卻不知,縱是那四周的漢白玉池壁,也不及這凝脂的一分顏色。

  「唉!」低低一聲輕嘆,驚擾了一池春水。

  水波漣漪間,那雙素手緩緩地撫過背上的肌膚,沿著那不規則的凸起和凹陷一點一點向上。

  那手每移動一分,阿四的臉上便多一分冷笑。

  這滿背的瘡痍,怕是永遠也無法消除了吧?

  這滿背的傷痕,便如烙印融入骨血,又如何能扯得平?!

  阿四滿臉嘲諷,只覺這滿池的湯水也無法溫暖她的內心。卻在此時,石門輕響,還未待她回神,便聽得一陣驚聲尖叫!

  「啊!鬼啊!!!」

  阿四悚然一驚,腰肢一扭,划水而動。

  水波蕩漾,轉瞬間,她便已極快地掠回了池邊,將長袍牢牢裹在了身上。待她藉著柔光定睛去看,只見一個紅衣少女站在門邊,手中緊緊抓著一條長鞭。

  此地乃是太子軒轅徹的御用溫泉池,一般人怎可隨意進入?阿四思索一番,卻依然猜不透對方身份。

  那紅衣少女見阿四默不作聲地站著,又藉著燈光瞧見那投在地上的影子。幾乎是猛地鬆了口氣,白著小臉喃喃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原來不是鬼……」

  阿四聽到此處,又記起滿背的傷痕,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卻見那紅衣少女緩過神後,竟突地柳眉倒豎,嬌叱道,「你是何人,太子殿下人呢?」

  「你說,太子殿下?」阿四莫名其妙,道,「他不在這兒啊。」

  「撒謊!」紅衣少女怒極,「靜怡明明說太子殿下在溫泉池沐浴!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太子行宮,在殿下御用的溫泉池裡撒野!」

  阿四聞言一愣,心想我哪有撒什麼野,倒是你個小姑娘,沒事跑來大呼小叫,這才是真大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而索之。當時為了掩藏身份而不得已在大皇子跟前裝孫子,此時今非昔比,阿四也犯不著委屈自己。

  她呵呵一笑,順了順濕噠噠的長髮,笑道,「你又是何人?我在這莊內多日,怎就從未見過你?」

  紅衣少女聽阿四儼然以女主人自居,氣得火冒三丈,「哪裡來的賤婢,竟敢趁太子妃姐姐鎮守東宮之時,在這苟且之地,狐媚勾引主上!」

  阿四聽到太子妃三個字,胸口一滯,冷冷道,「既然是太子殿下沐浴之處,姑娘你就這麼衝進來,又是意欲何為呢?」

  紅衣少女一時語塞,轉眼卻硬是梗著脖子道,「大膽賤婢,也不打聽打聽本姑娘是誰!今日我潘寧就替天行道,也替太子妃姐姐,收拾了你這個賤婢。」說著,她右手一抖,長鞭便如活了一般,貼著阿四的腳尖抽在地板上。

  潘寧,兵部尚書潘大人的二女兒?

  阿四瞧著眼前這一口一個「賤婢」的潘二小姐,心中不停冷笑。

  莊瑤啊莊瑤,大張旗鼓地為軒轅徹選側妃,千挑萬選卻選了這麼一個回來。嘖嘖嘖,她都要忍不住為這位太子妃娘娘拍手叫好了!

  莊瑤這一子棋,既解了軒轅徹的兵權之弱勢,又給自己添了賢惠大度的名聲。再瞧瞧這驕縱放肆的潘寧,便是得了個側妃之位,也沒那個腦子去威脅她莊瑤了吧?指不定,還會變成她手中的一把利劍。屆時,真是指哪兒打哪兒,好不痛快!

  真真的一箭三雕,計謀了得!

  想到此處,再看一眼怒火衝天的潘寧,阿四不禁一笑。

  軒轅徹千請萬請,才把本姑娘請到這裡來。別說你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便是那太子妃莊瑤親自前來,本姑娘也不見得怕了她。於是,她絲毫不在意耳邊啪啪啪的鞭子聲,只是憐憫地看了對方一眼,便理了理濕髮,轉身取了外衣仔細披上。

  潘寧何時受過這種氣,見狀氣得牙根直髮麻,手指都癢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她腳下一踏,手中長鞭便如靈蛇般捲了出去。這一鞭使了十成功力,又帶了她滿心怒火,到得阿四耳邊的時候,竟攜裹著一股雷霆萬鈞之勢!

  阿四臉色一變,頭也不回,抬腿提氣,扭身便是連續幾個上縱!

  她腳下輕點,幾番騰挪翻轉,最後單腳立在了一塊石雕之上。

  阿四沒想到只是兩語不和,這潘寧便真會打殺起來。而那潘寧卻也被阿四此舉驚了一驚,一時竟呆在當地有點不知所措。

  父親雖是戎馬出身,潘寧卻到底還是個閨中的嬌小姐。這手中的長鞭,自從被她帶到身邊,便是一抽一個准,從未失手。孰料,馬有亂蹄,人有失足,她盡在區區一個女婢手上吃了虧!

  阿四見潘寧臉色愈來愈黑,緩緩道,「我一個賤婢,潘二小姐不嫌髒了手?若是叫太子殿下瞧見……」

  「還敢提太子殿下!」潘寧長鞭一揮,冷笑道,「竟想用太子殿下來壓我,待我將你抽個皮開肉綻,看你還如何用著一身爛肉去魅惑太子。」

  說著,長鞭一抖,又要殺將過來!

  卻在這時,那潘寧不知想到了什麼,長鞭驟然一頓,竟出乎意料地定在原地,然後上下打量起了阿四來。

  「哦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潘寧恍然大悟地收回鞭子,哈哈大笑起來,「我道是誰,若是沒有猜錯,你便是那個古池吧?」

  阿四正待要應答,卻見那潘二小姐嗤笑一聲,抱胸而立道,「嘖嘖嘖,還以為多漂亮呢,不過貓卑狗賤之輩,我就奇了怪了,咱們太子殿下怎麼……什麼髒的臭的往身邊拉……」

  阿四不怒反笑,慢吞吞道,「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們的太子殿下看上了我這等貓卑狗賤之輩,想必也是髒的臭的。同理,你上趕著往又髒又臭的地方湊,想必,也是香不起來的。」

  此時的阿四已經披上了緞繡氅衣,如緞的長髮垂到腰間,襯著那粉嫩的臉頰,竟如那含苞待放的花蕾,有種說不出的嬌媚。

  「狐狸媚子!」

  潘寧咬牙切齒,卻聽門外忽然傳來一聲低斥,「阿寧,你又胡鬧了。」

  人未到,聲先至。

  明明如夜鶯初啼,卻又偏偏含了無端威嚴。好似那端坐於雲上的仙者,垂眸低語間,便有威壓撲面而來。

  阿四聽得渾身一僵,心頭熱血直衝腦門,險些就要尋劍去刺。

  然而,她不能。

  三年前的舊案疑團重重,她一介平頭老百姓,如何進得了高門大戶的左相府,如何比得過大理寺一眾精英,又如何僅憑一己之力為外祖翻案呢?

  想啊想,想了整整兩天,她想到了那幅軒轅徹求而不得的畫像。

  好在,畫像在她手上!

  便是重傷了軒轅徹又如何?按照他曾經的處事風格,定然不會要了自己性命,不僅如此,恐怕還要因為那副畫像善待於她。

  而如此一來,身為太子妃的莊瑤定然坐不住的。無論如何,也要來探一探自家夫婿的死活吧?

  莊瑤啊莊瑤,三年前你搶了我的男人,你的家人還害了我的外祖。三年後的今天,我便要扳倒左相府,斷了你的後路。

  一切,便從今晚開始!

  思忖間,石門被完全推開。清一色的丫鬟提燈而入,將昏黃的室內照得分外透徹。待到丫鬟們分列兩邊,有一位絕色女子扶著個女官緩緩走進。

  她一身正紅色金線壓邊纏枝牡丹衣裙,烏黑的秀髮高高挽起,上頭插著一支點翠鑲珠鳳凰金步搖。那鳳凰嘴銜珠鏈,眼睛乃是以紅寶石鑲嵌。女子顧盼間,那發間紅光閃動,好似一隻鳳凰就要活過來,然後騰飛而去。

  最後,她悠悠停在了阿四跟前,尚未開口,又有人搬來了錦緞繡凳,躬身服侍其坐下。

  潘寧喜上眉梢,瞪了阿四一眼後,一個箭步衝到那女子面前,撒嬌道,「太子妃姐姐你來得正好,快來教訓教訓這女人!」

  來人便是太子妃莊瑤,她安撫地拍了拍潘寧的手背,似責怪更似寵溺地說道,「都是快婚嫁的年紀了,怎生還是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潘寧聞言小臉一紅,支吾幾聲,指著阿四不服道,「太子妃姐姐,這次真不怪寧兒,要怪就怪這賤婢,在這兒魅惑主上,行為不軌!」

  「哦?」莊瑤似這才看到阿四一般,抬頭掃了她一眼,又立刻低頭看著潘寧笑道,「什麼人,也值得你氣成這般,真是越髮長進了。」

  阿四見這兩人在自己面前做戲,真是越看越無聊。在她看來,這一番唇槍舌劍也只是逞個口舌之快,若不是情非得已,真想一把刀子遞過去,痛痛快快地打一場!

  於是,她眉頭一揚,對著莊瑤笑道,「許久不見,可還記得我這個舊人?」

  莊瑤好似並沒聽見,表情淡淡,近侍卻上前一步,怒喝道,「不懂規矩的賤婢,見了太子妃娘娘竟然還不跪?!」

  阿四這才隨意作了一禮,卻依然不跪。她當眾摸出一支碧玉簪,眼睛緊緊盯著莊瑤,笑道,「娘娘不記得我,這支簪子應是忘不了的。」

  莊瑤在看到那簪子的時候,臉色突地一變。一眾侍從見狀皆是屏氣垂頭,連咋咋呼呼的潘寧也若有所覺地退到一邊,不再說話。

  阿四滿意地撫了撫玉簪,眼中掠過一絲痛意。她看著莊瑤,又好似透過她看到了別處,喃喃道,「娘娘,三年前的仲夏夜,你我是第一次見面吧?」

  莊瑤面部僵硬,如玉的手指握緊裙邊一角,竟有些微微發抖。良久,方才強自鎮定地揮退眾人,對著潘寧道,「寧兒,時辰不早,你也去歇息吧。」

  潘寧對這急轉直下的形勢頗為好奇,卻也著實不好多待,於是作了一禮,便隨眾而出。

  室內再次安靜了下來,隔著朦朧的水汽,莊瑤微微喘了口氣,「小池姑娘,哦不對,聽說你如今改名阿四了。」她側身坐於繡凳之上,將嬌美的容顏藏進陰影裡,才道,「阿四姑娘,想必你應該明白,知道的越多,便越是危險。」

  阿四凜然一笑,「之前死得太慘,便是因為知道的太少。如今重來一回,好歹也要多抓些把柄在手中才好。」

  「哦?」莊瑤冷聲一笑,道,「別說你如今一介平民,便是三四年前的你,只要本宮樂意,碾死你跟碾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

  「你如今的確有這個本事將我就地處決,」阿四說到這兒頓了頓,眯著眼笑道,「但是,你要考慮如何向軒轅徹交待。同時,你也考慮如何保住你的婉兒……」

  「閉嘴!」莊瑤厲聲低喝,道,「賤人,你沒有資格提她的名字!」

  阿四心頭大快,慶幸自己如願恢復了記憶,否則就算再次殺到這些人面前,怕也是落個慘死的下場!

  想到這裡,她上前幾步,親手將玉簪遞到莊瑤手中。

  莊瑤沒料到如此簡單便拿回了簪子,詫異萬分地去看阿四。只見阿四也正看過來,甚至居高臨下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意味深長道,「三年未見,娘娘出落得越發水靈了。只是,整整三年卻未有子嗣,著實令人可惜啊。」

  莊瑤驚得一跳而起,眼裡迸射出仇恨的火花,咬牙切齒道,「你,不要得寸進尺!」

  阿四見對方幾近崩潰,也不想逼得她狗急跳牆,於是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道,「阿四要的很少,只要娘娘了了阿四的心願,便仍然是完美無瑕的太子妃娘娘。」

  「說吧,你究竟想要什麼?」莊瑤握緊手中的玉簪,寒聲道,「若是想入東宮,只要不是側妃位及以上,本宮便如了你的心願!」

  她沒說的是,入了東宮進了後宅,接下來可就由不得你了!

  卻見阿四忽而一笑,回眸道,「娘娘可有聽過鵷□的故事?」

  「嗯?」饒是莊瑤自負聰慧,也被阿四這莫名轉折懵了一下。

  阿四不待她反應,自顧自地說道,「鵷□乃是天上神鳥,終生以珍饈為食,所飲所住皆是上等之品,卻不料途遇一隻貓頭鷹。那貓頭鷹正啄食地面上的一灘腐鼠,見鵷□從頭頂掠過,竟瞋目切齒,竭力嘶叫,一副欲與之決一死戰的模樣。你說,這貓頭鷹,可笑不可笑?」

  莊瑤一愣,下一瞬卻猛然反應過來!

  她憤怒的臉扭曲成一團,若不是刻入骨子裡的教養,怕是要沖上去撕扯起來!她顫著手指,遙遙指在阿四鼻尖,「你,你竟敢說本宮是……」

  阿四見狀縱聲大笑,拂袖便要往門外走去。

  莊瑤驀地提聲高喝,「慢著,你還沒說你到底要什麼!」

  「娘娘等著便是,阿四自會上門叨擾。」

  阿四頭也不回,笑盈盈地離去,徒留那滿室氤氳與怒不可遏的華衣女子。

  同一時間,太子妃髮指眥裂,太子軒轅徹卻正抱著手爐輕聲低笑,「潘寧再加上一個阿瑤,可不是好對付的。阿四這次真讓孤刮目相看,不但沒吃虧,還把阿瑤氣得不輕。唉,早知如此,孤便不用分了十三護衛中的三個,前去暗中保護了。」

  太子太保柳俊跟著點頭,接口道,「只是,後來太子妃娘娘將人全都遣了出來,暗衛也不清楚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唔,如此,孤便更加好奇阿四究竟說了些什麼。」軒轅徹瞧了眼柳俊,道,「暗衛還是要跟著,除了保護阿四不受委屈,也仔細盯著她究竟做了些什麼。」

  「是。」

  柳俊垂頭領命,一直沉默不語的吳語聽到此處,卻躬身問道,「太子殿下將阿四姑娘與太子妃娘娘放在一處,難道不怕兩方較量起來,一時不慎傷了性命?」

  吳語用詞相當妥帖,軒轅徹瞄了他一眼,笑道,「吳語大人想說的,是打將起來鬧出了人命吧?」

  「臣下不敢。」

  軒轅徹搖搖頭,道,「阿瑤不傻,她知道阿四在孤心中地位,便是發起怒來,也頂多推給那潘寧去折騰。但這潘寧雖然驕縱卻也簡單直爽,孤都已經安排好了,絕對傷不了阿四的一分一毫。此番鬧將起來,不但挫了阿瑤銳氣,也讓阿四知曉,在這梨山甚至以後的皇宮,甚至是今後的天下。只要有孤在,便能保得她一世平安!」

  柳俊聞言,猶豫一番,道,「殿下英明。只是,臣下還是有一事不明。」

  「說。」

  「殿下吩咐臣下,要借此機會追蹤太子妃娘娘安插在梨山以及東宮的暗線,也同時暗中觀察阿四姑娘的動靜,卻不知為何要帶上潘二小姐?」

  軒轅徹抿了一口茶,道,「孤執太子印已有三年,卻始終觸不到軍中事務。莫說軍權,便是幾個交心的將軍都走得不近。此次苦肉計,既是為了阿四與左相府,也是為了推一推我們的兵部尚書潘大人。」

  柳俊與吳語對視一眼,低聲道,「殿下英明,臣下這便去準備!」

  「嗯,」本該是喜事,軒轅徹臉上卻並無笑意,反而嘆了口氣道,「柳太保你且記住,此事辦起來並不複雜,太子妃那裡無需顧慮。但是阿四那裡……」

  柳俊躬身執禮道,「臣下明白,此事定當不會漏半點風聲到阿四姑娘耳中。」

  「嗯,」軒轅徹疲憊地靠在椅背,又重重地揉著太陽穴,喃喃道,「孤也知負她良多,但是,這條路一旦踏上,便永無回頭之日。」

  此時夜風忽來,吹得燭火輕輕搖晃,在雪白的牆上投下一片奇形怪狀的陰影。陰影隨著寒風抖動,最後罩在桌上的一張薄薄白紙上。

  紙上字跡遒勁,墨跡未乾,寫著:

  三日後,紅袖樓,絕命擊殺蘇幕遮!